丰羽

寂静了五年的大学班级微信群忽然连着“滴滴”好几声，丰羽手上正拎着扫把在店门口扫雪，“哗啦”一下“滴”一声，躁，连日来的生意不顺叫她立时扔了扫把，腾出手倒要看看是谁要来触她霉头。

她下意识地划进群消息，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大学群，正要排着溜儿也惋惜下哪个群友，却倏地被含着“丰羽”的那行字镇住了，一双不算大的乖乖下垂眼刹时瞪大了，透着惊恐。

从“丰羽”二字延展出去的完整内容是，讣告通知：挚友丰羽于2024年1月3日（农历腊月二十二）因猝死不幸逝世，与世长辞，享年27周岁，恸惜痛念！发消息的人没有改备注，顶着“YS”的昵称一连发了好几条，前两条显示“消息已撤回”，第三条消息是这条讣告通知，相隔了十分钟的第四条消息是“帮转”。这两个字落地后，安静了五年的班级群才有些动静，沉重又诡异的氛围炸出来几个跟回消息的人，最先回应的叫伍兹，发的是一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估计说出了许多正在默默窥屏的人的心声，假使这一班同学都没有更改过账号的话。再下来是个叫“兰花”的人，头像也是一盆兰花，她发了半句话：“姑娘，”，前言不搭后语，不像是班里同学，反而更像是谁的妈。最末发言的是任知之，丰羽的发小兼大学舍友，她接连的三条消息都带着怒气：“谁？乱说什么？赶紧撤回！”到这儿结束，没人再对“丰羽去世”这事发表看法，YS也没有撤回最后一条消息。

丰羽从惊恐转为想要发笑，她不忌讳在别人嘴里是死了还是活了，曾经有好一阵给自己的微信签名改为“此人已死，借钱勿扰”，只是好奇关于自己的讣告是打哪儿来。她拎着扫把蹲在店门口，又摸索出烟盒磕根烟叼上——她从不吸烟，自小乖巧，只是近来烦躁时学人用烟渡个愁。这事儿有四个疑点，她手指反复在发消息的几个人头像上划拉着，最琢磨不出来的是YS为啥要这么说她？接下来叫人费脑筋的分别是，这才是2023年9月末，2024年1月3日是几个意思？多出来的“兰花”是谁？任知之为什么表现出一副仍和她很要好的样子？伍兹怎么没有立即给她打电话确认是真死还是假死？她和他明明前天才见过。

正愣怔着，不远处树枝上的雪被风吹着扑打打落在手机屏幕上，因此叫丰羽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点进了伍兹的对话框，还被系统提示“拍了拍对方的小屁股说真翘”。丰羽索性不自个儿琢磨了，准备问问伍兹她该咋回应这事儿，不能真就死了。谁知对方先发来一条消息，好久不见。不等丰羽回个酸什么酸，伍兹又发来两条，先是问怎么还和她联系呢？又问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葬礼？到这儿，丰羽懵了，懵完又觉出来是对方认错人了。她退出和伍兹的聊天框，点进YS的，这才发现YS竟然和她用着同一张头像，而她俩的昵称也像，丰羽叫“Y”。再者，估计伍兹这个烂黄瓜又清除了她俩的聊天记录，也不怪能认错人了。

丰羽将错就错，扮着YS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该再和丰羽联系？她心底不是滋味，想起那些年自己对YS多好啊，谁知后来闹得天崩地裂，连伍兹这个前任都看过笑话，到这会儿都还有点挑拨的意思。

伍兹说，没怎么，就感觉你俩一个南一个北，不该是闹到一起做朋友的人。后来不是闹崩了么，这怎么又“挚友”上了？

丰羽有些气，说我俩怎么南北之分了，挺多人说我们像啊。而且你这话是看不上我，还是嫌丰羽呢？无论后来咋，丰羽称得上“挚友”。

伍兹又说，恩，你还是一贯维护她。

丰羽再装不了大剌剌的小太阳脾气，倏地站起来踹了一脚扫把，扑棱棱惊掉一树雪，这次落她一身。她真想一个电话挂过去，问他怎么个意思？前天抱着她腻歪的，不是他伍兹？就不说这，按着她和伍兹前前后后那些关系，怎么也不该替一个跟他没多大关系的人对她含沙射影。丰羽抖着手拽掉烟蒂，把剩下的烟草嚼咽下了，这才缓过来点。

伍兹拨过来语音通话，她没接，发过去消息，哭丰羽呢，不方便。

又过了两三分钟，伍兹发了段60秒的语音消息。怎么说呢，你俩是像，但不是姐俩儿的那种像，也不是一开始就像，后来总觉着是颠倒个儿的那种。这不是单我一人以为的啊，至少那会儿男生宿舍都这么说。你最早活泼开朗些，心大，脾气也好，咋也不见生气，看着一小傻妞。丰羽呢，你懂的。等你俩成朋友了，倒是有点反过来的意思，感觉你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我们那会儿还说呢，你是不是该她钱了，还是怎么着，见天看着阴恻恻的，跟丰羽入学那会儿差不多。

伍兹像是村口爱倒是非的大娘似的，可找着地儿八卦了，又发来60秒。毕竟人没了，我也不是背后说她不好。跟你发消息是有两层意思，一个是挚友就算了，你对丰羽不错了，别再把自己梏在里头了，朋友一时不必一世，不难过了啊。二个是好久不见，咱俩也算隔着丰羽的朋友，不知道你现在咋样了？估计该论婚嫁了吧，还是已经有孩子了？我这儿还单着呢，哎，这年头，温柔大方的女人不好找啊。话说回来，你性格变回去没有，别再学丰羽才进校那会了，她心里阴得跟藏了座地府似的。

丰羽看着编排自己的昔日恋人和今日床友，心底怎么都留着些不一样的感情的，却就这么被囊桑，眼泪呼啦掉了满脸。当年当年，她气得心尖儿颤，当年她和YS走到一起，是最开始承了YS的情，被她拽了一把走出一些伤害。她感念YS，把她当作救赎自己的恩人看待，大到体测代跑，作业代写，小到跑腿打热水，吃饭给递纸巾，当恋人一样爱着，也当爹妈一样伺候着，这还不够还一开始的情？再说后来俩人脾性的变化，谁不想做一个天真惹人爱的公主？她学着开朗，学着凡事一笑了之，这有什么错？反倒是YS，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多，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拒绝的意思就要冷战，那怎么的，她还要一辈子报恩不成？

想完这一层层，丰羽重新理顺了自己的逻辑和心情，不再因为伍兹的话起波澜。但她即使抛却这所有，也还是打算问问伍兹，准备玩什么菀菀类卿的替身游戏？这一口一个夸，再是关心YS的婚恋，想约炮的心眼子都快蹦出手机屏幕了。丰羽直犯恶心。

忽然想起她和伍兹谈恋爱的那两年里，他时不时瞟到YS身上的眼神，别是那会儿就瞒着她跟YS暗度陈仓了吧。丰羽呼出一口气，要真是这样，那最一开始承的YS的情早就算还完了，而后来她的大小付出就当喂了狗。

丰羽带着恶劣的心思扮作YS又发了一条消息：要约吗？

手机安静了五分钟。伍兹的对话框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滴，滴。

——我靠

——起猛了

丰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掉了一串泪珠子。她左手夹着烟揩掉了眼角的泪水，发消息：傻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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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