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啤酒肚警察走了之后初爻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沈淮一眼。

沈淮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平静表情,微微上挑的眼尾很好看。

初爻在他身侧攥了攥拳,而后提起脚步走出接警大厅,钻进自己开来的那辆警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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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坐在警车上,佩石晕乎乎地靠在后排座的车窗边小憩,胖子正在浏览新闻。

“奇怪啊。”胖子忽然出声。

初爻双手握着方向盘:“怎么了。”

胖子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说:“华宝医疗小少爷被绑架的事上热搜了,但章天成作为实际控股人却在公众平台上发布了一则辟谣声明,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这话把昏昏欲睡的佩石吓了一个激灵:“什么?不是吧。他这时候不该发动群众帮忙找线索吗,不发个寻人启事什么的?”

初爻没说话。

坐在副驾上的沈淮淡淡地说:“章天成果然还是更担心股市。他儿子的命重要,但股市比儿子更重要。”

初爻把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前,食指轻轻扣着方向盘:“胖子,你留意一下章天成的竞争对手都有谁,范黎娘家人也不要忽略,只要是跟他们相关的,全部都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人和章天成结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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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全力搜寻那孩子的下落,案件转市局后佩石花了不少时间调查章天成身边的人,最后只把矛头指向总部坐落在本市的另一家主营医疗器械的公司上。

杨氏集团。

章天成得罪过的人不少,有香港老板,也有粤东本地的企业家,甚至还有国外的。但那些人在案发的时间段内根本就不可能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也不可能瞬移到时代广场把人绑走。

现实也毕竟不是小说和电视剧,雇佣打手实在是有点天方夜谭。

但章天成和杨氏集团是对家,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也确实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杨氏集团跟这起案子有关系,只是佩石在搜集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杨氏集团和华宝医疗是死对头而已。

分局派出去协助特案组在章润走失的地点附近找人也根本没找到什么推进性线索,案发的二十四号当天晚上人流车流都很大,不一定有谁会去注意一个八岁的孩子去了哪儿,民警又传唤了纪非晚和她妈妈,纪非晚还是摇头说自己记不清,说自己和章润走散了,直到八点多才重新找到大部队。

“也就是说,他们一共经历了两次走散,第一次是从电玩城里出来,纪非晚和章润在一起,其他人去了小吃街,第二次纪非晚与章润走散,纪非晚自己一个人先找到其他的小伙伴,几个人玩着玩着就忘记了章润,”初爻头一次在组里的人面前扶额叹气,“她是见过章润的最后一个人,但她并不知道章润与自己走散之后去了哪里。”

命案好办,绑架案可不一定。

就在案件走入死胡同的时候,绑匪再次给分局的警察打去电话。分局的警察迅速联系上章润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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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绑匪给出了三天的时间——“三天内,我要看见八百万。”

不然撕票。

范黎疯了似地流泪:“钱的事好说,但你倒是告诉我们,孩子在哪儿啊!你要我们把这八百万块钱送到哪儿去啊!”

嘟——嘟——嘟——

绑匪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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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局把情况报给特案组的时候,全组的人都大眼瞪小眼。

佩石站在除湿器前暗骂一声:“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我们的人加上分局这么多警力,居然还找不到一个孩子!”

“三天,”沈淮放下了手里关于华宝医疗的资料,从身后按住佩石的肩膀,“石头,你现在该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在三天之内确定章润的地点,绑匪之所不告诉我们孩子在哪儿,要么是真想撕票,要么是在坐等警察自己找到线索。”

“真撕票啊?”佩石发愣。

“不一定,”沈淮思索一会儿,随手拿起一支马克笔,在佩石旁边的白板上很快画出北大门时代广场的简略地图,街道用线条标注出来,“地摊街是章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绑匪是家属报案后的第一天给分局打的电话,布控的警力没有反映过什么特殊情况,绑匪带章润离开的时间事实上只有二十四小时不到,这些天章润一直和绑匪在一起,绑匪既要五百万又给出了三天期限,说明三天内家属是可以发现绑匪地点然后顺利送出赎金的。”

佩石看着沈淮在白板上做下的标记,道:“沈老师的意思是?”

“绑匪在警方面前这么大张旗鼓,根本不像是一个绑架犯,倒像是巴不得警察来似的。说明他要么潜逃去了国外百分之八百确定警察拿自己没办法,要么人就在粤东,”沈淮说,“章润没有离开这里,或许被藏了起来。这个地点需要家属或者警方自己寻找……绑匪似乎很笃定大家能找到。他要的不是孩子的命,也不一定真的是那八百万的赎金,而是章天成。”

从犯罪学的角度来看,一个绑架犯限制了被绑架人员的人身自由,不给出详细的交易赎金的地点,而是这么高调地宣扬自己的犯罪行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早就撕票了,绑架犯在跟警察拖延时间以便自己逃走;第二,绑架犯在挑衅警察。

结合章润优渥的家境和绑架犯给出的三天时间限制来看,章润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而这三天是最后期限,钱到位,立马放人。如果章润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绑架犯要的就只是钱,但章润是华宝医疗的小少爷,他代表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条人命,而是整个华宝医疗。

绑架犯对华宝医疗的小少爷下手,根源只可能出在这个企业身上,犯人要的并非区区八百万赎金,而是这个企业的地动山摇,就像华为公司当年发生的那起骇人听闻的案子一样,绑架犯约束章润,实际是为了制衡华宝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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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淡然地说完自己的猜测,换来佩石张成鸡蛋一样大的嘴。

“我的妈呀,我还没办过这么牛逼的案子,”佩石呆滞地说,“那要是破案了,集体一等功是不是就有了?”

初爻喝了两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老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孩子是在地摊街被绑的,地摊街那么热闹,八点到九点的这段时间内哪怕是监控死角也会有人,绝对不可能出现一个人凭空消失的情况。章润八岁了,家境优渥,就算绑匪是用人贩子常用的手段也不可能轻易把他骗走。强行抱走的话章润会挣扎,街上的人肯定会起疑。”

佩石终于反应过来:“章润既然不会跟陌生人走,那他——”

章润是自己主动走的,或许跟着谁,那个人带他绕过了监控。

“带走章润的是熟人,”初爻的手突然拍在桌面上,然后看向佩石,“绑匪给出的三天不是他要撕票的截止时间,而是为我们警察量身定做的破案期限,也是给华宝医疗的最后期限!”

佩石:“可绑架犯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说话间,办公区的磨砂玻璃门被人推开,胖子急匆匆地过来:“有发现。”

初爻:“什么?”

胖子咽了咽口水,语速飞快:“楼下收发室那边今早上接了个大快递,挺沉,收件地址就是市局刑侦队,以往送到收发室的快递都会让门卫大爷先拆箱确定有没有危险品,所以这次也一样,但是……”

说完,他默不作声地偷偷看向初爻。

初爻不耐烦道:“但是什么?”

“快递里有个密封性很好的大玻璃缸,里面是……是,”胖子心一横牙一咬,冒着被初爻剁碎填进支队厕所地板砖的风险,“是一条粘满血的胳膊,泡在福尔马林里,玻璃缸的下面垫着些泥巴。”

初爻神色一凛。

胖子又道:“地址显示是从本地的一家服装店发出的,但发件人手机号还是跟之前一样,是从黑市上买来的电话卡,号码的主人早就去世了。顺着地址找过去问了那个那服装店的老板,老板说他压根就没去过邮政局,也没去过快递驿站,监控我也看了,那老板一直在店里。”

末了,胖子终于歇了口气:“还有……收件人填的是您的名字,初队。”

初爻险些没控制住面部表情。

发快递谁都可以发,但收件人恰好填的就是这起案件侦办领导的名字,如此具有针对性,怕不是来寻仇的。初爻自问当刑警的这些年确实惹了不少人,可他惹过的人现在要么在监狱里要么在天堂上,着实没可能攻击他这个清清白白的警察。就算要寻仇,一般人会选择直接弄死他,怎么着也不会发个快递来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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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的发出地址其实可以随便填,查得不严的话蒙混过关很轻松,”沈淮微微皱眉,“但这条人胳膊怎么会被装在包裹里?查快递的相关机构难道没有发现吗?”

胖子摇头:“我也奇怪啊,但发送快递的那个单位说他们根本没有接受过此快递,快递单号经过查询后确认是假的。”

“那怎么会发过来?”沈淮追问。

“行了,”初爻打断他的话,“发快递的过程中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有人刻意把箱子混进快递车上也不是不可能。别纠结了,胖子把那破快递拿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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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拍拍手,把身后的人叫上来。

身后的两个民警抬着快递箱子,放在了办公区里的某张办公桌上。

初爻上前查看,见快递信息单上的确写着他的名字,备注着务必让他亲自验货,但箱子早就先一步被门卫和其他同事打开了,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围在纸箱边的几人下意识退后半步。

是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强烈刺激性酸气和铁锈味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跟着上前查看的佩石面露菜色,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初爻一眼,几番想要开口,却被那一阵刺鼻的味道击退回去。

初爻无视这股味道,皱着眉凝视那纸箱里的东西——塞满防震泡沫的纸箱里放着敞口的巨型大玻璃缸,暗红发黑的液体中泡着的东西难以辨认,微微浮起。

而那黏在断臂上暗红发黑的液体,好像是血,又好像不是,似是而非。

但接触过太多相关案例的初爻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的关窍。

“是血?是动物血还是?”沈淮站在一旁试探着问,“会不会其实是硅胶娃娃的手。绑匪不像是故意找茬的,三天期限过去之前他不会真的撕票。”

“不知道,”初爻摇摇头,下意识伸手将沈淮推到自己身后,挡住沈淮看着那东西的视线,“我又不是法医。”

沈淮盯着那纸箱里的东西,联想到什么似的,不说话了。

由于运输不当,敞口大玻璃缸内的液体已经倾倒出去,防震泡沫和纸箱内壁上全是暗红色液体,颇有浸透纸箱往外溢出的趋势,但却已经凝结。

佩石舌头都快看打结了,他头一回见有人把这东西送进刑侦队收发室的,指着箱子内的东西:“师父你得罪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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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每年都要应付好几起甚至好几十起、好几百起预谋绑架案,技术侦查员协助处理过的案子,最后都能通过定位分析推知绑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但是,这次的绑匪格外不同,这个人很精明,一边故意露出破绽,给警方传递自己讯息的同时;一边又让自己看起来神秘莫测,搞得人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看起来是个善于玩弄诡计的惯犯。

“很难保不是绑匪送来的,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不许乱传,要是媒体来了就把人打发走,章润家属那边先不说,免得他们乱想,等结果确定再联系,”初爻当机立断急匆匆转身走向门外,连珠炮似的劈里啪啦甩下长长一大段话,震天的吼声差点把市局屋顶掀飞,“箱子里的东西谁都不许碰,叫上法医,马上送去理化鉴定科检验;技术岗今天值班的都有谁,回来再做一次信号定位,速度!”

说完,他在门口定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缓缓回过头。

沈淮站在办公区里的演示白板边向佩石说着什么,那身灰色加红色格子的大衣外套就这么随意地被沈淮挽在手臂上,沈淮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羊毛衫,神色冷静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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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心脏的位置传来一丝隐痛。

“沈老师,”初爻信步走了回去,“你说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就是华宝医疗的竞争对手干的?”

沈淮眸光微闪,如以前一般温和地笑了笑:“初队长,我们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而且我们没有证据,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不如顺藤摸瓜找线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式地查案,不是你最讨厌的吗。”

初爻点着头,也跟着笑了几声。

片刻后,他低声道:“沈老师,我发现这么多天下来,我还是猜不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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