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省厅调过来协助的外省骨干是来自浔阳省*白港市的几位禁毒精英,三人来得晚了些,但也算不上太晚,就在耿童销假的第二天上午,他们便和专案组碰头了。
夏邦市局,覃丽华案专案组驻点办公室。
省厅把任务派下去之后负责牵头的是夏邦市局,专案组组长却是白港市局的禁毒支队长时安生,美其名曰是避免侦查权过于集中地握在夏邦本地警方手里,实际上是多了几双盯着本地人的眼睛。
但好歹在人家夏邦的地头,所以副组长还是安排了一位本地人。
市局分管刑侦的牛原,牛副局长。
众人到的时候就只有白港的人没到,等耿童他们互相打完了招呼,那三位才紧赶慢赶地过来。
“姓耿,单名一个童字,童真的童。”
“白港市局时安生,叫我生哥就好。”时安生礼貌地笑笑,看着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说话却挺老成,他握住耿童递过来的左手,微微一顿。
耿童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点点头:“时支队。”
时安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一方面是惊诧于耿童如此迅速的反应,他还没介绍自己是谁,那人却已经早一步打听到了他在白港的职级;另一方面是——时安生匆匆瞥一眼耿童垂在身侧的右手。
用左手去跟人家握手,这种人很少见,要么是左撇子,要么......
是轻视。
耿童似乎看懂了他异样的眼神,解释道:“我手指断过,右手手指戴的是假肢,让您见笑了。”
“没事,”时安生放开他的手,转而去拍对方的肩膀,“理解。”
耿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时安生笑笑,心道这人还挺有个性。
另一人眸光在他俩之间打转,很快出声解围:“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别那么拘谨。”
说完他主动朝耿童伸手:“白港市局邹望,旁边这位是岭南来的向恒。”
耿童回握住对方,很快便松开。
那个叫向恒的大约是不爱废话,开口:“既然大家都碰过面了,那就事不宜迟,咱们开始吧。”
26、
覃丽华,女,四十五岁,夏邦市田溪镇来福村人。
甘五妹,女,四十岁,覃丽华同乡。
“我听说你当初差一点就抓到了覃丽华?”时安生问。
耿童应声:“两个月前,覃丽华和张东伟张光明两兄弟计划在本市靠近市中心的宁德饭店进行交易,交易数额在五万左右,涉及到的毒|品是中低纯度的海洛|因,当时我们的人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了部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走漏了风声,犯罪分子提前‘醒’了,他们早早地在饭店周围填埋了相当大当量的□□,警方的人一到,引线一拉,立马就溜。”
时安生好奇道:“他们有多少人?”
“主谋六名,其余人等若干,负责给这帮人盯梢的叫刘三火,”耿童说,“饭店的监控被人为破坏,老板不知所踪,交易演变成了恐|袭,波及到了其他无辜群众,好在疏散及时,没有人员伤亡。但就在我们准备对现场进行勘验的时候,突发洪灾,证据都被冲走了——其实我怀疑通风报信的就是刘三火,但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警方部署的。”
邹望问:“主谋呢?”
耿童:“恐怖袭|击案案发当晚,六名主谋为了躲避警方追捕,其中三人撂下另外三人逃之夭夭,逃走的三人就是覃丽华和张姓两兄弟;另外三人中的两人——也就是年大勇和这个姓黎的被当场抓获,审讯的时候黎亦指认覃丽华是他们当中的大姐大,年大勇什么都不说,咬死了自己不知情。”
时安生看着眼前白板上被贴上去的线索,目光在年大勇和黎亦之间流转。
黎亦人在看守所,由于整起案件的核心人物还未落网,所以现在检察院和法院都还没有介入。
他们不准备提审黎亦,那家伙已经被耿童提了不下八次了,每次都只说自己只负责拿货,只知道覃丽华是卖东西的那个,其他的概不知情,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跟随覃丽华一同逃跑的张东伟张光明选择投奔去滇城发展生意,大概是和覃丽华兵分两路了,现在张东伟和张光明都死在前不久五百斤货的交易现场,这条线已经可以排除。
被撂下的三人中有一人叫罗兴,是刘三火的狐朋狗友之一,恐怖袭|击发生当晚在警方的追击下侥幸逃脱,本以为他会就此沉寂一段时间,至少短期内不敢露面,谁知后来被邢辰盯上了,两人发生争执后罗兴被警方以故意伤人的名义刑事拘留,目前同样在看守所。
时安生对耿童道:“我来之前做了些功课,听说你抓了年大勇之后又把他放了?”
“我确实签了字放了人,”耿童对上他审视的视线,“我和孙局打过招呼了,放长线,钓大鱼,年大勇什么都不说,证明他肯定知道些更重大的秘密,当时线索全无,交易现场钱货两清,都被带走了,我们没有充分证据证明他参与了贩|毒,所以我选择把他放出去,降低他的警戒,看看他之后会不会主动联系覃丽华等人,如果他有所动作,那就更方便警方对他们一网打尽。”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时安生没有直说耿童这个做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一旁的向恒冷哼了一声:“你把人放了,结果他却死在了滇城,还是被别人一枪打穿了脑袋,这要是追责下去,你这身警服早就该脱了。”
耿童抿抿唇,没说话。
他承认他确实没考虑周全,他只想到年大勇可能会联系覃丽华,但没想过年大勇已经被警方抓过一次,知道的秘密太多,哪怕年大勇向那些人发誓自己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也早晚会被道上的人捂嘴灭口。
最好的方法是保护证人,而不是把证人放出去企图引出背后的人。
时安生稍稍抬手,微微瞪了向恒一眼,然后冲耿童笑笑:“向兄弟心直口快,耿警官......别见外。”
“他说得对,”耿童不是那种人家说一句就记半天仇的人,他还是坦然接受了向恒的指责,大大方方地抬眸,“这件事我确实没办好,检讨我已经写过了,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音里带着些许不容置喙的刺儿,直直往向恒身上扎:“我认为,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谁都不能改变年大勇死亡的事实,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地弥补缺漏,不让事态变得更加难以挽回——向警官,您觉得呢?”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并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味道,可他只是站在那儿,淡淡地往人身上瞥一眼,就足够彰显他的立场:他耿童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更何况这里是夏邦,夏邦的警察还轮不到白港的外人指指点点。
向恒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眼看着两人杠上了,许久没开口说话的牛副局长看了看耿童,又看了看向恒,终于出面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公道话:“耿童,注意场合,别乱了分寸。”
耿童没吭声。
牛原又给了向恒一个台阶:“向警官,大家都是办案才聚在这里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咱们当警察的,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耿童这小子虽然经验上差点火候,但心思是正的,把年大勇放了也是为了把案子尽快串起来,出发点没错——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抓覃丽华,是非功过什么的,等抓着人了再慢慢谈嘛。”
向恒沉默了半天,这才没再逼耿童。
时安生适时接过话头,指尖在白板上覃丽华的名字上点了点:“言归正传。年大勇死在滇城,张东伟和张光明也折了,现在能牵出覃丽华的,就只剩罗兴和那个失踪的饭店老板了?”
耿童点头:“罗兴还在看守所,嘴硬得很,审了几次都只承认故意伤人和刘三火让他贩|毒跑货的事,对恐袭当晚交易的事一概不认,可......刘三火给他的毒|品是假的。至于饭店的监控,我们查了老板。本地人,叫赵立民,案发后就没了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
“赵立民......” 时安生摸了摸下巴,“一个开饭店的,怎么会掺和进这种事里?要么是被胁迫,要么——本身就不干净。”
邹望问:“饭店流水查过吗?”
耿童颔首:“近一年有几笔大额现金入账,但饭店那边给的理由是出售了几台闲置的商用大型生态鱼缸,说是附带技术,买家是滇城的一个老板,也是开饭店的,账目上没有什么显眼的异常,但我总感觉这个数目有点过大了。”
“多少?”时安生疑惑。
耿童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时安生:“七万?”
耿童摇摇头。
时安生诧异:“七十万?”
“七百万。”耿童说。
众人都惊诧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邹望拧着眉:“几台鱼缸卖了七百万,买家怕不是疯了。”
耿童失笑:“说是附带了技术。”
“养鱼的技术能卖那么高的价?”向恒当即反驳道,“你办案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难道他养的是鲨鱼吗!”
耿童轻嗤一声:“说不准呢。”
向恒捏了捏拳,压着脾气质问:“你们夏邦的警察有点过分了啊,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它算了?万一人家买的不是鱼缸,是别的呢?”
“是啊,如果是别的,再这么追下去,人家看我形单影只,不得把我当场按死在饭店里?”耿童抬眼,“就是特意等省厅发话才把这事儿抬到明面上的,我要是死了,你们这辈子都查不到那七百万的来头。”
他这话暗示得相当明显了。
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办下去的案子。
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老板不简单,”时安生思索一会儿,开口打破此时的宁静,“耿警官,饭店的事不着急,只不过罗兴那边,我想先去会会他。”
耿童嗯一声:“我陪你去。”
时安生抬手揽了揽耿童的肩,这一次对方没有拒绝,只是略微瑟缩了一下,很小的、几乎难以觉察的小动作。
时安生尽收眼底,他瞥一眼耿童,忽而道:“省厅那边给我们看了你的入警材料。”
耿童并不意外。
时安生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说:“你是田溪镇,来福村人。”
“是。”
“那你应该很清楚来福村的一些......民风民情,”时安生说,“我没别的意思,我想,覃丽华的案子既然能交到你手上,说明省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本地人办本地案最方便的点在于能比其他人更快找到问题核心,所以——对于来福村,你了解多少?”
耿童微微抬眸:“你想让我说多少?”
时安生笑意轻轻划过眼尾,道:“我相信你,你想说多少就说多少,我不会逼你回忆你不愿意提起的事,但关于案子,我希望你毫无保留。”
“看来时支队做过很详细的背调。”耿童放松下来,调侃一句。
“明人不说暗话,我当然了解过你,只不过都是片面的,省厅让我来既是为了协助专案组破案,也是为了还原楚飞口中的‘真相’,”时安生坦然道,“二一二扫毒时和你一起共事的江支队长以及陈处长、顾主任等几位同志和你走得比较近,为公平起见,省厅特意联系了外省的我们,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所以我也不兜圈子了,你要是还想继续当警察,就请务必配合我们的行动,这和你是来福村的人应该不会有冲突吧?”
耿童喜欢时安生这种一次性把话说完的人,于是他也不刻意藏着掖着,道:“时支队要是想参观来福村,我随时可以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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