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不、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个李强,是他、是他把东西寄给我的!你们要查也该去查李强啊!”
时安生端坐一旁,冷厉的目光轻轻划过。
时安生:“如果你没有找他要,他又怎么会把那东西寄给你?而且你们不止有过这一次交易,寄件人回回都写着你母亲的名字,要不要把她老人家也叫过来核实一下?”
这个张鹏,死到临头还嘴硬。
时安生神色淡淡:“这些罂|粟膏你一个人也消化不完吧?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张鹏还想狡辩,又被时安生瞪了一眼。
见事已至此,这家伙也只得老实交代:“是,是我让李强送的,但......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就是个收货的中间人。”
“中间人?”
问话的是耿童。
他终归还是没有听江驰的话回去休息,只是翻着案卷,然后实在累了的时候,就去茶水间,关上门,在木头沙发上躺了十几分钟,沙发是常规的,没法完全容下他这么高的人,于是他只能蜷缩着身子。
快睡着的时候时安生打他电话,和他说准备审讯。
于是他便立刻冲了把脸,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审讯材料就去了。
如果说时安生审人像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让嫌疑人崩溃,那耿童就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碰上了必定烫掉一大块肉。
张鹏显然怕了。
耿童一开口,他只得硬着头皮,哆嗦着嘴唇,答道:“警官,其实我不说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红口村压根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罂|粟膏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不玩那个!真的!”
“不是你自己想要,难不成李强还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张鹏说,“是,是傅强!是傅强!”
“傅强?”
张鹏:“傅强让我收夏邦的货,然后再让村里人加工好了送到他那去,等他的人验收了,我才能拿到钱!我真的就只是个中间人啊警官!”
“少罗嗦,”耿童冰霜般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质问道,“村里人是哪些人?负责加工的都有谁?”
“这我真不清楚啊!”
耿童:“你最好不要狡辩。”
张鹏顿感冤枉,忙道:“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村子里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过来,你让我说个一二三,这我怎么说啊!”
耿童察觉到了什么:“加工环节是全村人一起做的?”
“倒也不是那意思......唉,你要这么说好像都差不多吧,一向都是那样。”
“你们在哪里做这个的?”
张鹏想了想:“就在老红砖厂。”
老红砖厂?
二一二行动的据点就在那里,但特勤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提过这个,后来警方赶到的时候老红砖厂里也都干干净净的,除了几台笨重的泥沙搅拌机之外再无其他。
特勤撒谎的可能性不大,这只能说明在警方的大部队进入红口村之前,村子里的人就已经合伙把红砖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转移了。
想到这里,耿童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们的行动部署,早就在一开始,就已经透明地摆在了敌人面前。
而这个告密的人是谁。
耿童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下意识侧眸,正好与时安生视线交汇,看样子时安生也想到了这一层。
审讯室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耿童喉结轻轻滚了滚,问:“关于红口村,你知道多少?”
张鹏:“红口村原本靠钟家人发家,钟家人跟傅强的来往特别多,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钟家的老头死了之后,傅强就放弃了钟家人。”
耿童疑惑:“什么叫靠钟家人发家?”
张鹏眼底闪过一丝躲闪:“红口村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懂。原本所有人都很穷的,但有一天,傅强突然带着一大堆礼品找上老村长,也就是钟才他爸,从那之后,红口村就有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秘密?别打哑谜。”时安生冷声说。
“老村长带着我们种的东西,就是上回害我进去的那种,除此之外,傅强一早和他约定好了,以后从来福村富贵村送来的东西都必须照收不误,里面的东西老村长会找村里的人加工,加工之后再拿去给傅强,大家赚的就是加工费,平时村里人还会自己弄点小生意,把多出来的货卖给附近的小马|仔,”张鹏说,“不过两年前老村长死了,说是因为心脏病,反正我看不像......”
耿童:“照你这么说,傅强一开始就打点好了这几个村子,然后让他们各司其职,来福村和富贵村负责原料,而红口村负责加工,最后把货卖给傅强?”
“差不多。”
“那你刚才说的,傅强放弃钟家人,又是什么意思?”
张鹏哭丧着脸:“老村长走了之后钟才接替了他的位置,但从那开始,傅强想干点什么就再也不从钟家的渠道走了——他看我整天找不到事干,就联系了我,叫我帮他收从夏邦运过来的东西,说会给我佣金。”
钟家人和傅强的关系日渐疏远,钟才虽然是村子的话事人,却空有其位,但村里人还算是比较给面子,该有的排场还是照旧,在小事上大家还是听钟家人的,但其他的便不复当初了。
从傅强的合作伙伴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云泥之别,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的,更何况是高傲了那么久的钟家人。
这么看来,钟才愿意伏法,大概还是有这部分原因在的,不全是因为耿童偶然救下他一命。
张鹏说傅强想扶持别人,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但又不能耽误货,所以便找了他来做左膀右臂,而傅强也很清楚张鹏既没文化又没心眼,于是只让张鹏负责收货,其余的事情自然有另外的人来干。
耿童一句话把张鹏四处乱飞的话头拉了回来,重新切入到这场审讯的核心上:“所以这一次的罂|粟膏也是傅强让你收的?”
“是......李强那边收上来点纯度不错的原料,傅强让他老样子寄给我。”
时安生:“李强的东西又是谁给他的?”
“这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时安生皱了皱眉。
他刚想说什么,耿童先一步开了口:“傅强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张鹏声音都颤抖了:“我,我只知道傅强最近有个新收的弟兄,听说是主动投奔他的,名字叫刘三火。”
“刘三火?”耿童本想着从张鹏嘴里抠出点有用的东西,没想到张鹏开口便提了这个人。
“这个刘三火在夏邦相当有名气,道上的那些人他都认识.......哦对了,他还有个姐姐在宁德饭店做后厨,饭店和傅强的来往也很密切,夏邦的货要是太多了,他们就会装车让司机运到滇城,而负责这一块的,就是宁德饭店的二把手雷罡。雷罡这条线,要是没有刘三火,傅强还真不一定能搭上。”
说到最后张鹏眼里竟然多了一丝鄙夷。
耿童沉声问:“你说的送货司机是叫年大勇吧?”
张鹏瞬间头皮一紧。
耿童:“你不用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答就是了。”
78、
“年大勇是什么时候开始送货的?”
“具体的忘记了,大概是一两个月前,他还有个副驾,听说是刘三火的侄子,不过后来就没见年大勇了,一直都是刘三火那个侄子在送货。”
耿童想,一两个月前......那不正好就是他放年大勇出去当诱饵的时间么?
张鹏说后来不见年大勇,其实就是那家伙很不幸被人弄死了,只不过张鹏作为局外人并不清楚其中关窍而已。
这些都和刘树喜——刘三火侄子说的对得上号。
审讯结束后,耿童让张鹏在笔录上签字,然后便拿着打印好的笔录离开了这里,时安生看一眼耿童的背影,心思沉了沉,跟上。
监控室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耿童梳理出来的思维导图上。
一切都很清晰,从时间线来看,盘踞在滇城的傅强早已不满足于那一丁点的利润,他已经盯上了更靠近边境的夏邦,并准备伺机而动。恰逢夏邦年夜恐|袭案案发,年大勇等人被捕,刘三火、甘五妹和覃丽华等人侥幸逃脱,此后甘五妹和覃丽华失踪,大概是去躲着了,这样一来,就没了能够制衡刘三火的人。
这案子给了刘三火一个以为自己能够借此机会在夏邦一飞冲天的错觉,于是刘三火比往日更嚣张。
远道而来的邢辰误打误撞把刘三火送进了看守所,因此招致刘三火的记恨,迫不得已的邢辰只得顺从地被耿童安排成了刘三火和跟班碴子身边的线人。
一边,警方正想方设法找机会把刘三火等人一网打尽,另一边,傅强正密谋着怎样啃下夏邦这块大肉,还要提防着张东伟和张光明两兄弟跳出来和他分庭抗礼。
“之后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耿童声音平稳,“刘三火一干人等很清楚在张东伟身上没法吸血,中途改变主意去投靠傅强,他们作为傅强在夏邦的眼线,估计没少给傅强帮忙。”
陈恩礼双手背在身后,闻言有些不解:“帮忙?”
耿童颔首:“据张鹏说,刘三火投靠傅强之后为了章显诚意,帮他谈下了宁德饭店的生意,这个宁德饭店本身就不干净,可惜没有渠道,平时只把毒|品卖给本地人,刘三火知道后就借着刘嫂在饭店的关系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傅强把运输毒|品原材料的活交给了雷罡,而雷罡呢,也顺便捞了一笔滇城的油水,双方谁都不亏。”
说罢他语气不易察觉地染上一丝自责。
“当时我没注意到年大勇的动向,放他出去之后他就没了消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当时他应该是找刘三火去了,不然他不会在宁德饭店的货车上给他们跑运输。”
陈恩礼倒是没有追究:“说这些没用,他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再怎么挖,也比不过活人能挖出来的东西多。”
“我明白。”
“张鹏是个很好的线索,货既然是李强给他的,那我们只要把李强找到,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陈恩礼说着看向其他人,“但唯独一点,覃丽华到现在都还没有露面。”
监控室里,时安生看一眼铺满了整个桌子的线索,道:“要不这样,分两批人出去,一批找李强,一批找覃丽华。”
而耿童却否决了他的提议:“不需要。”
时安生微微一愣,看向耿童。
耿童:“线人说傅强准备把二一二行动的五百斤货运出去。但现在我们却被这个所谓的宁德饭店缠住了,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一旁的江驰若有所思:“耿警官说得也在理。”
“宁德饭店案的源头是甘五妹和覃丽华的突然出现,甘五妹还在夏邦的视线范围内,看样子是不打算走,我个人认为没必要管她,”耿童说着在傅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覃丽华不愿意露脸——人不露脸,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躲起来了,放在通缉犯身上,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准备跑。”
时安生显然不太同意耿童这种剑走偏锋的说法。
他更偏向于从传统一点的破案模式:“就算她要跑,我们也不能——”
耿童放下笔:“也不能怎么样?规则是人定的,抓甘五妹,抓到了皆大欢喜,那要是抓不到或者审不出来呢?难道在她身上耗到死吗?现在明摆着傅强就是想利用宁德饭店转移警方视线,时警官,你要是真按照他的思路走,那你这辈子都别想抓到他。”
时安生被怼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耿童说的也确实没有错。
于是他终究是又提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放弃甘五妹这条线,直接剑指傅强,却还是没能抓住人,到时候你打算怎么收场。”
耿童:“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
此话一出,这里的领导们脸色都有点难看。
不过也没人开头批评什么。
旁边的向恒有点听不下去了:“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呢?这里是什么场合,你这话是能放在这儿说的吗!”
“那我也要说!”耿童迎着他谴责的目光,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抓傅强,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抓傅强做准备,现在不跟上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些毒|品送出国?出了国,还有谁能管他!”
向恒怒道:“你吼什么吼!好好说话不行吗!”
“到底是谁先吼的?向警官,你的声音吵得我耳朵疼。”
耿童冷静下来一些,眼神里带着些冰冷,但更多的是坚定。
向恒:“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不同意。”
耿童却道:“我相信我的直觉,宁德饭店就是傅强用来转移我们注意力的工具,用完了就丢了。但我们不能让他跑,一方面,是时间紧任务重,打击犯罪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使命;另一方面......”
说着他微微垂眸,声音低了些,语气却依旧淡然平静。
耿童:“我的线人还在他那里,我之前说过,我会对我手上的人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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