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所谓的“那边出事”。
其实不过是碴子自己给自己找事干,大约是想摆摆架子耀武扬威一把,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中医院侧门口死人的事情。
晚上十一点,玫瑰酒吧。
又是之前的那个包厢。
现在邢辰一进包厢就会不自觉想起当时被当狗打的遭遇,推门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汗毛倒竖,打了个激灵。
包厢内灯光昏暗,紫色的光打下来,淡淡的危机感充斥其间。
碴子坐在沙发上,透明的玻璃茶几中央摆着不少酒瓶。
“都来了?”碴子叼着根牙签,语气不善。
一众小弟一字排开,邢辰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袁知许姗姗来迟,还是那身神秘的大衣,进来的时候顺手把帽子放在茶几上,脱下手套。
碴子眼神微凝,怀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袁知许淡淡地瞥过去一眼,自顾自地将脱下来的手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从大衣内侧的口袋中拿出一枚需要自己加油的老式打火机,嚓地点燃引线,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把打火机也一起扔入了垃圾桶内。
“中医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袁知许轻蔑地笑笑,看着火光乍起的垃圾桶,淡然地插着口袋靠着墙,“有人不安分。不过他已经死了,那帮条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查不到咱们身上。”
邢辰一听,心里猛地一揪。
他下意识看向袁知许。
而袁知许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那表情镇定,带着浓重的玩味和阴暗,仿佛袁知许本就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般,今晚之前的种种都似假象。
碴子先是沉默,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膝盖,垂着头在思索些什么,下一秒便仰天大笑起来。
恶魔,活脱脱的恶魔。
笑完了,才终于开口:“好。干得好!”
袁知许嘴角一勾。
碴子起身一把按住他肩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碴子要狠狠夸奖这个好帮手的时候,碴子猛地一下把袁知许按在了茶几上,原先放在茶几上的酒瓶滚落一地,还有一个颤颤巍巍地停在了桌沿,被碴子一把抄起。
哐当——
酒瓶哗啦一声砸在袁知许头上,劈里啪啦碎了一地,袁知许闷哼一声,咝咝地喘气,不断咳嗽着。
碴子又一把拎起了袁知许,拽着他的衣襟往墙上一推,袁知许的后脑上撞在墙上,被碴子死死掐着脖子,一时间连气都喘不过来。
“谁他妈给你的脸,都敢替老子清理门户了,”碴子恶狠狠道,“袁知许,你别以为脱下了那身皮,老子就能任由你在这片地儿上来去自如......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一条被栓在这里的狗,是死是活,都不过是老子一句话的事!”
袁知许脸憋得青紫,喉咙里发出求生的咳嗽声。
碴子一把放开了他。
袁知许软着腿倒向地面,在他完全跌下去之前,他伸手抠住了桌沿。
邢辰咬咬牙,赶紧上前撑住他。
但袁知许的体重并不是邢辰一个人能撑得住的,两个人都绊了一跤,邢辰死死架着他的肩膀,最后一起跌坐在地上。
邢辰半跪着,拉着他的手挂在自己肩上:“没事吧!”
说罢,他有些凶狠地抬眼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一触及碴子那吃人般的视线,邢辰所有的怒火就又全数压会了肚子里。
袁知许另一只手下意识撑了撑地面,冷不防按在破碎的玻璃酒瓶上,刺骨的疼痛自手心传来。
他搭在邢辰肩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既是疼痛的宣泄,也是警告。
邢辰没来得及和碴子说什么,便赶忙侧眸看袁知许近在咫尺的脸,架着他往墙边靠了靠,另一手掰过他的脸,心底一痛:“说话啊你。”
袁知许皱了皱眉头,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他嘴角的腥味浓重又刺鼻,粘稠的血液挂在下颔,嘴唇微微翕动:“我没事。”
碴子站在一边点起一根烟,一扬下巴,对其他战战兢兢的小弟们道:“你们可都看见了,越过我办事,就是这个下场——我今儿心情好,留他贱命一条,明儿可就不是揍一顿这么简单了。”
邢辰紧紧攥着拳。
敢情是故意拿袁知许出气,为了在这帮小弟面前耍威风,为了告诉大家谁才是大哥。
看来袁知许之前说的没错,刘三火要是从看守所出来,真正的大哥就变成了刘三火,而不是狐假虎威的碴子,现在碴子耍这一出,摆明了就是有了想和刘三火划清界限自己干的心思。
“是!碴子哥说得对!”其中一人喊出声,而后剩下的那些也跟着附和。
“我们都听大哥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哎碴子哥,所以咱们今天晚上过来开会,是为了什么啊?”
112、
说话的人是外号大胆的那个。
此人话音刚落,碴子眼底便闪过一抹促狭,他大大咧咧地走到袁知许面前,抬脚一踢。
袁知许身子微微一动,勉强抬起双眸。
碴子:“你刚说你把人弄死了?”
“嗯。”袁知许颔首。
碴子轻笑,半蹲下来,抬手抓起对方的头发:“你倒是知道我想找他的不痛快。”
袁知许垂在地上的手随意一抹嘴角的血迹,脑袋钝钝地疼,却强撑着精神,一副顽劣的样子:“那个人该死。”
碴子:“哦?”
“刘哥还没放出来,现在全城的条子都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王老板怕惹麻烦迟迟没敲定下一次交易的时间,”袁知许嘴角上扬,邪恶地说,“这种时候,钟才为了区区八百块,竟然敢私自把东西卖给外面人,还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不该杀吗。”
最后一句话如利刃,狠狠砸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邢辰的心情已经完全无法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边究竟是敌是友,也完全不知道袁知许那些话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中医院侧门口死了人,凶手却在案件刚被捡起来的时候死于非命。
是袁知许......
不不,邢辰尚且留有一丝对于袁知许的善意揣测,他想,一定是碴子逼袁知许这么做的,是因为袁知许不断被碴子猜忌,与自己同为卧底的袁知许一定是被逼的。
邢辰咽了咽口水,嗓子眼莫名变得十分干燥,跪在地上垂着眸,不敢与碴子对视。
碴子哈哈大笑,暂时还没注意到邢辰。
他抓着袁知许的头发,另一手拍拍袁知许的左脸:“你,做得不错。”
袁知许冷哼一声,笑了。
碴子又道:“尸体处理好了?”
113、
“放心。”袁知许道。
碴子终于站起身,鼓了鼓掌,吹起口哨:“很好,看来......你是真铁了心要留在这儿了。”
“这个结果,”袁知许淡淡地说,“碴子哥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碴子看他一眼,“不过你杀人的事要是被条子给查出来,那帮条子再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我不就玩完了么。”
袁知许道:“那我会先自杀。”
“哈哈哈哈哈哈,”碴子竖起大拇指,“很好。”
而后他笑着,眼神扫过撑着袁知许的邢辰,邢辰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看自己,于是下意识抬眸,冷不防对上碴子视线,猛地一惊。
碴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让邢辰完全无法忽视的猜忌。
于是邢辰小心而谄媚地顺从,低眉顺眼地对碴子笑笑,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像个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刚入伙小弟。
碴子冷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后随手招来那个叫大胆的:“你们上次玩儿剩下的粉还有吗?”
大胆一听,立刻了然,狗腿地说:“有,包有的,小弟几个哪儿玩得了那么多啊。”
碴子:“还剩多少?”
“刚好够一个人一次的量,也就几克。”大胆说。
闻言,碴子伸手。
大胆立马恭恭敬敬地把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一刻邢辰觉得自己完蛋了。
114、
一袋白粉被碴子丢在眼前。
袁知许搭在他身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一个人靠在墙角休息。
邢辰双膝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拿个用小透明袋装着的些许粉末。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居高临上的碴子:“碴、碴子哥......”
“平时玩吗?”碴子恶魔般的笑容显现在脸上。
邢辰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邢辰尴尬地笑着:“啊?嗐!碴子哥,小的就是个臭耍流氓的,没事儿就爱喝喝酒打打麻将,这不是钱都花光了走投无路才投奔大哥的么,我——”
话没说完,碴子直直地盯着他:“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想着在老子眼皮底下耍花招。”
“碴子哥,那个......”邢辰满头满脸都是汗,一层一层地流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东西刺痛他。
碴子嗤笑道,指着靠在墙角的袁知许:“你知道吗,警察了解的东西是非常多的。”
邢辰瞳孔一缩。
碴子:“其实你是记者。以前还卧底过黑工厂,做了不少足以震惊全国的报道。”
“我、我......”邢辰手心被汗水打湿。
他下意识往袁知许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等他再次开口,碴子就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颔,强迫他直面自己:“邢辰,上一个警察派来监视我们的人死得有多惨,你应该不知道吧。那老子今天就告诉你!”
邢辰被迫与碴子对视着。
碴子恶狠狠地说:“我呢,专门挑人最疼的地方下手。我砍断了他的鼻梁,缝上了他的嘴巴,挑断他的手脚筋,给他注射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痛苦的、也最被你们这些人憎恨的毒|品,让他永远跪在他的信仰之下,让他一步一步变成他最讨厌的人!”
邢辰心砰砰挑着,眼神涣散,浑身冰凉如坠入深渊一般,有一气没一气地喘息着,仿佛下一秒自己的下场就像碴子说的那样可怕:“不,不......”
碴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那个曾经视我们如生死仇人的警察,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那东西蚕食,那一刻他想去死的心到了最顶峰!他没日没夜地自己的心抗衡,居然硬生生张开了他被缝住的嘴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血,呼啦一下从他的脸上喷出来,再然后,他挣扎了一个多月,在毒|瘾的重压之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就这么活生生自尽了!”
邢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碴子哥,您、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碴子哈哈大笑,“你们首都的记者都这么单纯吗?真的以为你的那些花招我一个都看不出来?”
包厢里安静地可怕。
邢辰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会那么快暴露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或者直接死掉。
地上那袋粉末像是魔鬼一样对他张牙舞爪。
他邢辰,这辈子就是死,也绝对不能沾上那种罪恶的东西!
绝对不能!
......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那一瞬间邢辰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张脸居然是阿更,那个托自己给他带情报的警察。
他想:阿更,这辈子死在缉毒一线是我作为中国记者的荣幸,希望我死以后,能有人替我写一篇报道,我是如何成为警方线人的,我是如何挨毒|贩打的,我是如何被活活折磨死的......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碰上你了。
邢辰闭眼大声吼道:“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中央电视台外派、驻点夏邦的卧底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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