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BGM：《小雨写立可白I》——周杰伦】

李茹丹和黎庭分别站在沙发的两端，他们结婚时买的沙发已经不在原位了，地下散落着一些其他东西。黎荔只记得李茹丹又哭又笑，转头，黎庭的双眼犹如野兽。她呢，手里拿着玩具，恐惧的在父母中间，不偏不倚。后来，黎荔被她奶奶带走，天很黑，黎荔趴在奶奶的背上，回头望着家的方向。

她奶奶哄着：“不怕啊大孙，咱不怕，让他们俩自己吵吵去吧，大孙跟奶奶睡……”

可她想让她奶奶回去帮自己妈妈。

那时候，黎荔大概在上幼儿园，甚至更小，模模糊糊中将这样的记忆留到了成年。

六年级，黎荔从家里跑出来。到了大门口，左望右望，她不知道去哪，无助害怕。黎荔擦去眼泪，靠在自己家外面的墙上，唉声叹气，抬头看向前院人家院子里的槐树和烟囱里冒着的烟，她能闻见整条街的饭香味。

“黎荔！”

黎荔寻着声音望去，逆光，周适穿着灰色的帽衫外套，手里拎着东西向她跑过来。他的发型总是干脆利落，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飞机头衬得他自在洒脱。

“你站这干嘛呢！”

周适凑近才看到她的眼睛微红，像是偷偷哭过了。他又探头向院内看去，听见碗筷掉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成年男性和女性的咒骂声响起，极其恶毒肮脏，不禁皱了皱眉。

“要不是孩子，我能跟你过？”

“我要不是因为俩孩子，你还能在这家待到现在！”

“……”

黎荔垂头咬着嘴唇发抖，眼泪扑扑的砸在地下，她无地自容又惊恐万分，这样的童年到底是谁在过。

周适急忙去摸自己的裤兜，兜比脸都干净。他轻声问道：“你妹妹呢？”

“去玩了。”

他提议：“我今天刚到家，一天没吃饭了。我爸妈他们上班要很晚才回来，也顾不上我。”他拎起手里的袋子：“我从广州那边带回来的烧腊，你陪我去吃点呗……行吗？”

黎荔想去，无论是哪，她就想有个地方，能让她觉得是安全安静和谐的。她仍是垂着头，眼泪挂在睫毛上，皱了皱眉，鼻音很重，说：“我小妹等一会就回来了。”

“带她一起去不就好了，你妹妹也没吃过，一起吃，这有什么让你纠结的。”

黎荔还是不肯动，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墙上面。

“走吧。”周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住她的胳膊远离她家，边走问边：“你妹妹在哪，我们去找她。”

周适那时还不知道，他下意识的想带她逃离混乱的现场，下意识的想去保护她。

行动告诉他，自己是可以保护她的，是可以给她带来新的环境，是可以为她打开幸福的大门。只是那时他太小，情感和思想都太模糊。

到了她老叔家才知道，她妹妹和她老叔家的妹妹，被她老叔和七七八八的人带着下饭店去了，有幸躲过一劫。

两人沉默一路，并肩走着。到家，周适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旺仔递给她，又把电视打开，四川卫视正在播放《武林外传》。

周适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又贴心的，把纸巾放在她面前。

“好，谢谢。”黎荔拘谨的坐在他家沙发上。

周适已经煮好了饭，本来是想给黎荔送去烧腊就回来，没成想直接把人也带回来，幸好他当时做了他爸妈那一份。周适到厨房，笨拙的切了一盘烧腊，里面有蜜汁叉烧和烧鸭，又从冰箱里掏出她妈早上给他准备的菜，热一热就好。

吕秀才的二钱银子和缺失的门牙，此刻没法逗笑黎荔。周适见她苦大仇深，主动给她夹了一片叉烧，说：“这个可好吃了，我在广州的时候，几乎顿顿吃，你多吃点。”

黎荔尝了一口，别说吃过，家这边根本没有卖的，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口味，美食暂时缓解了她的悲伤。

她说：“嗯，好吃。有点甜，跟锅包肉又不是一个味。”

电视剧里时而传来吕秀才惨叫的声音，饭桌上时而传来小孩子擤鼻涕和干饭的声音。

最后，周适把碗刷了，剩下的菜放进冰箱里。关上门，觉得不对又打开，他把盘子从大到小排好，又将带花的那一边朝外。坐在椅子上的黎荔眼睛红肿，看到面前的周适忍不住发笑，说：“强迫症！”

“呵呵……”，他臭屁道：“我这是干净整洁！”

吃完饭两人到院中，天上的月亮出来了，他问：“你回家吗？”

黎荔瞬间低下头：“再等等吧。”

周适家的墙是水泥的，不算太高，他助跑手臂一撑就坐上去，回头问：“上来不？”

黎荔走到墙下，抬头看是星星，星星下是他。黎荔顿时明亮起来，转身向后，助跑一蹦，双臂使劲儿撑着，周适见状要去帮她。黎荔急忙拒绝：“别动别动！”然后略显狼狈的爬上去，拍拍手和衣服。

她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好亮啊！”

周适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喔，是哦！”

两人看着天上数不清的星星，手里拽着衣绳，微笑着。

黎荔问：“最近训练累不累？”

周适突然撅嘴，委屈巴巴的说：“累啊！天天跑步，当时也没人告诉我打乒乓球还要跑一万米，哎，每天跑步也瘦不下来。”回想起训练种种，周适顿时咬牙切齿。

“哈哈……”，黎荔瞬间开怀大笑，比白展堂和佟湘玉好笑多了。

周适笑着转头看她，突然发现什么。

黎荔见他认真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他指着黎荔穿的和自己差不多的帽衫外套说：“拉划……”

“拉划咋了？”

周适为黎荔演示一遍，他将自己的拉划拉下去，再拉到锁骨附近，说：“要到这。”

就这？她还以为什么。

“服了！”然后，黎荔将拉划用力向上一拉，拉倒和周适一齐，周适检查看看，才满意。

两人坐在墙上自在地晃着双脚，黎荔又问：“哎，你最近有没有学什么好听的粤语歌？”

“这个还真有！”

“什么，唱一下，我听听！”

周适突然腼腆：“海阔天空。”

“啊！”黎荔很失望，这歌也太老了，比他们还老，而且她听她爸从小唱到大，不过还没有听周适唱过。她说：“也行吧，你唱一下。”

“这……上来就唱啊，你让我唱就唱，那我不是很没面子。”转过头，周适就对上黎荔坚定威胁的眼神，好像在说，‘今日姑奶奶心情不佳，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否则别怪我的芙蓉惊涛掌’。

周适马上认怂，点头肯定着：“哎呀，唱唱唱！世界如此美好，你不要这么暴躁吗？”

“我，这不是许久未见，想念你的歌声吗？”黎荔能屈能伸，讨好说道：“你唱歌那么好听……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黎荔直接打个样。

“哈哈哈……”

周适听到她唱张学友的歌，歌词简直唱到他心里，笑的隔壁院都要听见他的声音。随后，他轻轻嗓，抬手蹭蹭鼻子，又拽了拽衣服，磨磨唧唧准备了一番。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秋天的月亮好圆啊，儿时的星星好多啊，与谁同坐，明月、清风、周适。

多亏了那场争吵，才有了这样浪漫的夜晚。

这样治愈的记忆，像星星一样闪亮。甚至让黎荔产生了错觉，她觉得，后来的日子会让现在的这些都不重要，会淡忘，会变好，会比现在更快乐，会和此刻周适带给她的感觉一样，错误的把希望寄托在未来。

————

“当当当”，乒乓球来回在球台上敲打，像人的心脏快跳出来一样，坚实有力却让人难受。

中医里说，人心气虚时，会心慌心悸，人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脏搏动，只隔了一层浅浅的皮肤，马上要冲出身体，没一会儿这种感觉又会消失，随后而来的便是无力、大汗。生命垂危时刻，心脏必须要跳动，其他可以推后，身体为了自救把所有的力气都供给心脏。

在赛场上，周适每一场都全神贯注，仿佛能听到体内五脏六腑在运行。高度的紧张，达到极限的意志，发球的前奏，握不住的小白球，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和球台上的的声音是不一样，赢了的鼓掌和输了的鼓掌也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惊吓，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猛然惊醒，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手盖在脑门上，口干舌燥，大口呼气，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看看手机，早上七点。

周适还是到酒店门口去等她，黎荔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问道：“昨天是不是太累了，没睡好啊。”

他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故作轻松道：“怎么可能，平时训练比这累多了。”一生要强的男人，嘴最硬。

黎荔系上安全带，又瞅瞅他，好像是没什么事，“哦。”然后，随手拿起小蛋糕。

“你呢，睡得好吗？”

黎荔的演技不如周适那样炉火纯青，顿住，然后说：“挺好。”

周适低头自嘲，他不用看她，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可她就是不说，主动跟每一个人隔着一个挡板。

他直接问：“为什么没睡好？还是，一直睡不好？”

“啊？”黎荔还是不愿说，她觉得自己矫情，但周适入室抢劫般的真诚和关心让她无所适从，心和胃紧张的一揪一揪的疼。

她极力否定道：“真没啊！”

“你说谎的时候，就会说没啊，真没啊，口音还特别明显。越是不好，说的越是肯定好。”

周适看看她，黎荔木讷的吃着蛋糕，眼神里没有焦点，也不吭声。周适浅声叹气，看向前面说：“我总觉得，我俩之间好像有一根马上就要断的线。我想把它拽下来，可是我害怕，我一拽就断了，飞走了，我也永远找不到你了。那时我俩，就真的没有任何交集的站在两端。”

他想不清楚，弄不明白，没有办法，歪歪头表示自己不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拉近。”周适无力的垂下双目，碎成八字眉，“你在自己舔自己的伤口，不需要任何人去帮你，不想任何人打扰你。我等你愈合，又忍不住。”

周适那股破碎感，是个人都顶不住。

黎荔开始吸鼻子，甜甜的蛋糕，现在却是咸咸的。周适拿出纸帮她擦眼泪，黎荔还是下意识的躲了，黎荔顿感不妙，用她微红的眼睛转头去看他，声音囔囔的解释：“对不起，我习惯了。”

周适不气不恼，只觉得心疼，给她擦着眼泪，“肯说话了？”

黎荔一口吞掉剩下的蛋糕，连着流到嘴角的泪。她说：“今天又梦到她了，我俩在厨房，她做饭，我在她旁边打下手，唠嗑，一直聊一直聊，梦里的那个光都是暖光，我们笑的特别开心，和以前一模一样。然后，我们突然哭了，她哭着跟我说，【回去吧回去吧】。我死死拽着她的手，我说我不回去。就好像……阴阳两隔，我们只能在梦里相见，时间到了，又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我醒了，盯着天花板，我还在想呢，她到底还在不在。”

思念无声，因为它没有声音。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这是思念的力量。

“周适，你说，我这正常吗？”

“一直这样吗？”

“很多次都是这样，醒来后都要缓一下，想一想。隔一段时间就会梦见她，每次的梦境都是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然后给我打电话或者回来看我一下就回去。我每次在梦里都很生气，哭着问她，为什么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她不说话……也哭。”

黎荔说着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肯定也很想我。”

人逃避到极限，才会骗自己，强力扭住现实，哪怕几秒。这几秒是身体在保护自己，要不然人会接受不了，崩溃成一片废墟。

黎荔的哭越来越安静，她的眼神回到过去，说：“前段时间在上海，我梦见在一个雨天傍晚，我躺在家里的炕上，旁边有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猫，一如既往的吵闹。”

她在那样的回忆里，幸福的笑出来：“这个小女孩对我没有任何长辈的尊敬，我不想理她，抱起我的猫，很胖，很大一团。然后，我听见一种声音，锅和铲子摩擦的声音，甚至闻到香味，我能清楚的看见远处有一束光，看见一个背景，只有一个背景，穿着我很熟悉的黑色针织毛衣。我走过去，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看见、就要说话，可惜，下一秒我就醒过来。”

她回到现实里，无声的流泪：“哦，我现在在上海，一个人，周围很黑，然后又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了，离开好久了，这是一个梦。这样一个，无聊又平凡的梦，我会记得清清楚楚，很久很久。”

那一刻她分不清是在家，是在那个幸福的家，还是孤身一人在外游荡。天花板下，深夜里，宇宙中，被子里小小的她，像一粒沙子，像个胎儿，自我愈合。

黎荔顿了顿，缓了片刻：“周适，我好久没有吃到她做的饭了，已经不记得味道了……就，真的吃不到了？”

“我现在，在慢慢的，忘记关于她的部分”，她眼中含泪，忍着，看着周适，尴尬的笑出来说：“从味觉开始，声音，也模糊了。”然后，一滴变成一串。

人可以在几秒钟体验到几种不同的情绪，幸福、孤独、心碎，然后，在深夜里蒙着被子嚎啕。

周星驰的表演，好精准啊。

东北在蒸馒头的时候要把面揉来揉去，然后从上面揪下来一团一团的放到一旁，再搓成馒头的形状。黎荔的心就像有人从上面揪下来一团扔到角落，然后瞬间腐烂，灭亡。人的生理性让她清醒过来，事件的真实性让她想哭出来，模模糊糊中继续不安不稳的睡着。像一团面，团成一团，被搓来搓去，回不到原本的样子。

黎荔无力说话、无力做任何动作，就这样坐着吧，看着窗外的风景，让风来吹她，不用费力。

周适一路沉默的开到云栖竹径，大门被两旁的树遮挡着，里面是绿色的世界。

小时候他们看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里面玉娇龙和李慕白在竹林尖端飞来飞去，一片绿海竹林，两片白色身影，武侠空隙之中的浪漫。

可最后玉娇龙对小虎说：“许个愿吧，小虎。”随后，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那一刻无拘无束的自由，释然又失望。当时一切美好的幻想，如今却大打折扣。一个要找到出口的人，将自己的身心折腾到极限，最后发现，没有出口，要么是一道墙，要么是虚假的门在掩盖着，于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李小龙说，【我只能告诉你什么不是自由，却无法告诉你自由是什么。自由是什么，得由你自行探索，除了自助，别无他法。】

黎荔看到了自己的不自由、看到了她爸爸的不自由，世人各自又有各自的自由，但没有万无一失的自由。自己的自由，只能自己探索，每一种选择都要自己平衡。

周适说：“下次让叔叔来，他肯定喜欢，小时候我跟着他看了好多港片和武侠片。”

“他不会来的。”黎荔一口回绝。

“为什么？以我对叔叔的了解，他很喜欢这种中国古典美的东西。”

“你了解的没错，但是你叔现在不是你叔了，他也在成长。”

成长？周毅听后还觉得这话挺搞笑，抿着嘴笑。

黎荔抬头看着被风吹出声响的竹林，叹口气：“他说，【如果你妈还在的话，你大学四年在海南，我们早就去了。现在就我自己，去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有啥意思】。”

“他还说，【如果你妈还在的话，你在上海读研究生，我们早就去了，早把江浙沪玩遍了。现在就我自己，去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有啥意思】。”

“他后悔，【那年你妈想去旅游，我说那年要是挣钱的话就去云南，后来真挣到钱了，我不爱动弹就没去，给你妈气够呛，现在也没机会了】。”

“他在惩罚自己。”

如果，如果，心里早就没了出口，不去，何尝不是一种‘跳崖式’的解脱。

黎荔不想扫兴，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这里真的好美，像世外桃源，差距好大，真想一直呆在这。”

两边的竹林，让她置身事外，一千多年的枫香树长满了青苔，黎荔想，自己是这棵树就好了。

这里面的空气和她现实里的不一样，落叶随流水的声音能洗心，风过竹林的声音也能洗心。

周适在一旁默默的关注着她，眼里模糊，心里痛。他觉得不公平，他始终记得那天，黎荔就是那时候改变的。

周适从来没看见过黎荔有那种眼神，一天，一天而已，她身上的所有都变了。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好的女孩子，热爱着生活，爱自己的家人，想家想到天天在学校流泪，现在凭什么让她承受这些，心里最后的支点也被她亲自折断，像一个孤魂。

从树上掉落的叶子，在水面打着圈，耳边传来溪水声，她在这样的美景里很开心。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鼻青脸肿的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自作多情，多情让自己先忘记那些吧，逃避吧。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抬头看，整个世界都是绿色的、静谧的、美好的，一个完全不知道世人发生什么的地方。

周适问道：“爬山吗，这边能直接爬十里琅珰山。”

她兴奋道：“好啊！”

1、没有音乐，音乐不对，真写不了一点。自己写的也不咋样，事贼多！

2、今天依旧零点击。

3、给我人写麻了。

4、写小说也挺累的，心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杭州云栖竹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