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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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凛冬在韩渠怀里轻轻抽噎,双手不自觉地紧抓韩渠的衣服,一遍一遍小声说着:“对不起。”

这不是他人生里最艰难的时刻,早在还是个人人可踩的小明星时,他就吃尽了苦头,而后成为万人追捧的大明星,依旧有许多身不由己。下定决心离乡背井来到M国时,他只是在告别父母的一刻红了眼眶。在M国和各国的商人、地头蛇周旋,吃亏反而让他越挫越勇。只有此时此刻,他管不住眼泪。

从当年遇见韩渠的那一刻起,他仿佛就对这个男人生出无需缘由的信任。他把握不好羽风这个角色,四处取经也毫无章法,但韩渠站在特警中,举手投足都牵引着他的目光,他还不知道韩渠的名字,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模仿。甚至韩渠将他当做可疑分子拦截住,他都在琢磨韩渠逮人的姿势。

韩渠“背叛”所有人去执行卧底任务,连韩渠的队友都认为韩渠已是敌方的人,他这个毫无刑侦经验的普通人,反而无条件相信韩渠依然是那个曾经的特警。

他不明白是盲目的爱,给了他盲目的信任,还是先有盲目的信任,才催生出难以言说的爱,如果只用一个词形容韩渠之于他,那或许是“安全”。

所以他才在韩渠身边管不住眼泪,许久郁积在心中的情绪顷刻爆发,一点一点由他泛滥向韩渠。

韩渠没有多说,拍着他的头发,感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我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哭过之后,凛冬嗓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他舍不得韩渠的怀抱,但也撑了起来,看见韩渠胸口被泪水浸湿的一块,心中愧疚。

“嗯?开始复盘了?”韩渠就像不知道身上袖子上都是他的眼泪。

因为韩渠的态度,凛冬又镇定了一点,“钱要不回来没有关系,就当给他买棺材。只要他以后不再碍我的事就行了。”

“你不想要他的命,但他想要你的,要不到,退而求其次,送你进监狱。”韩渠总结道:“温省再怎么唯利是图,也是在M国长大。”

在M国长大,意味着经历过那长达是数年的战乱,意味着杀戮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意味着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啊……”凛冬双手插在头发里,胡乱地揉了揉,“想法都不一样。我应该带上枪……不对,我应该搞到一把枪。”

“喂喂。”韩渠笑着打断,“复盘不是这么复盘的。你又不是在这儿长大的,不要成为他们。”

“我知道。”

韩渠问:“对了,你会回国吧?”

凛冬低头,没回答韩渠的问题,有些生硬地岔开,“我今天表现不是很好,跳下来那次,我不该扭到脚的。”不提便罢了,一提起来,脚踝又传来激烈的痛感。

韩渠似乎真被岔开了,“哦?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跟谁学的?”

“跟……”凛冬对上韩渠的视线,话却转了一个弯,“来M国谋生,总得会点防身的功夫。”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我这个老师教得好。”韩渠状似失落。

凛冬错愕,“韩队……”

“开个玩笑。”韩渠说:“陈争跟我说过他们在西北那个牧草加工厂地下室找到你时的情况,你那时……”

凛冬忽然浑身发冷,那是他心里最难过去的一个坎,虽然从结果论来说,他被犯罪分子所胁迫,扮演其中的关键人物,间接促成了韩渠卧底的成功,但是他并没有上帝视角,那时的他,是因为害怕、恐惧,不得不被犯罪分子所利用。

他无数次回想,羽风会屈服吗?韩渠会吗?他们都不会,所以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是生活在他们庇护下的普通人。

“你那时身手还很差劲。”韩渠的话如同一双手,将在冰水中渐渐下沉的凛冬捞了起来,“现在在子弹里跑酷,比《羽事》里演得还精彩。”

凛冬脱口而出,“你看过了?”说完,他看见韩渠挑起的眉,忽然意识到,韩渠怎么会没看过。

韩渠昏迷不醒时,他天天守在韩渠的病床边,用手机给韩渠放《羽事》,仗着韩渠听不到,小声讲述拍戏的经过,拍哪一段受了伤,哪一段打斗是他自作主张,学韩渠的姿势加进去的。韩渠醒来的那天,手机里的《羽事》放到了大结局。

韩渠伸出三根指头,凛冬不解:“嗯?”

“我后来看了三遍。”

“你……”

韩渠索性拿出手机,给凛冬看存货,“我下载的。”

凛冬耳尖火辣辣的,“你,你看这么多遍干什么?”

“还不是有些人,一来就给放大结局,剧透得太嚣张了。”见凛冬似乎要动他的存货,韩渠连忙将手机收回去。

凛冬难为情,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一动不动。

这时,韩渠手机响了,卢克打来的,法医已经完成了尸检,阿功脖子上的致命伤和手腕上的伤并非同一利器导致,一名保镖承认受温省指使杀害阿功。目前温省等人已经被拘留。

折腾一晚上,凛冬想早点回去,这样韩渠也好休息,但他还没说出回去的话,韩渠先开口:“你暂时住我那儿。”

凛冬愣住,“什么?”

韩渠很谨慎,“温省人是抓起来了,但难保没有跟他沾亲带故的还在外面。你一个人住在村里店里都不安全。等过两天情况彻底摸清楚了再说。”

凛冬却皱起眉,“但是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韩渠向他伸出手,“正好和你聊会儿天。”

韩渠开的是治安局的车,一路上凛冬心里都七上八下,又按捺不住兴奋,韩渠想和他聊天,聊什么?

车即将开到治安局时,凛冬以为韩渠住在里面,难免有些排斥,但车拐了个弯,韩渠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说:“没住治安局里面,在这儿。”

凛冬知道这一片被改造的疗养所,和酒店差不多,但不对外开放,确实是个比他自己住处安全得多的地方。

韩渠住在其中一栋的三楼,是个套房,有客厅和卧室,厨房比较简单,做点日常餐食没问题。凛冬虽然消耗巨大,但毫无睡意,好奇地打量四周。客厅的沙发展开就是个床,靠枕当枕头,他今晚就睡这里。

韩渠刚把电水壶插上,就看见凛冬很有主人翁意识地整理沙发床,似乎还在思考应该睡哪一头。

“先去洗澡吧,洗了把药涂上,你这个需要按摩。”韩渠说:“衣服穿我的,都洗过,介意吗?”

“不介意不介意!”话是这么说,凛冬脸颊还是热了起来。

温热的水冲刷在身上,洗去灰尘和汗水,凛冬闭着眼出了片刻神,敲门声响起时,终于有了即将在韩渠家中过夜的实感。

“衣服我放台子上了,内裤是新的。”

凛冬心口一跳,“好,好的,谢谢韩队!”

韩渠拿来的睡衣其实是穿旧的T恤和薄款运动裤,布料洗得非常柔软,上面有洗衣粉的味道。凛冬换上后往镜子前一站,忍不住“啧”了声。他一直都知道韩渠比自己大只很多,上次穿韩渠的外套就对比出来了,但这贴身的睡衣又不一样,松垮得离谱,肩线落到手臂上,袖子和裤脚卷几圈才行。

韩渠见卫生间门打开,正要招呼他来擦药,抬眼一看,笑出声来,“你这……”

“现在流行这种超大码。”凛冬摆正心态,左脚肿着,裤脚挽得更高一些。

药油上写着一大片M国文字,凛冬草草看了几行,就拧开往手心上倒。

韩渠问:“需要我帮忙吗?”

凛冬顿时想到在露台上,韩渠握着他脚跟和小腿的一幕,连忙心虚地低头,“不用不用,这个简单,药也跟国内的差不多,我自己来就行。”

韩渠点头,没有坚持,却在一旁看着凛冬按摩。“以前也用过?”

药油味道强烈,十分醒脑,凛冬假装专心致志,“拍戏的时候会受伤。”

“拍《羽事》的时候吗?”

“不止,动作戏多多少少会有点磕碰。”

“也是自己上药?”

凛冬短暂地回想过去,无人问津时,小伤小病当然只能自己处理,走红之后倒是有团队围着他转,但他习惯了自己上药,这种事一直没有麻烦过别人。

“下次……”韩渠说:“明天我帮你吧。”

凛冬立即转身,韩渠拿过瓶子,笑道:“不然你老以为自己最会上药。”

凛冬嘀咕:“我肯定没有你会。”你受过那么多的伤,我这算什么?

“我刚又想了会儿。”韩渠说:“其实你今天用匕首,师父还是我吧?”

医院里的话题被拉了回来,凛冬抱住膝盖,缩成一团,默认了。

韩渠又道:“你想搞枪的话,也有办法。”

凛冬虽然不久前还认为自己吃亏在没有枪上,但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摇头:“我没打算搞枪。我……控制不了那种东西。”

“挺好。”韩渠这句回应让凛冬有些摸不着头脑,少顷沉默,韩渠又道:“至少说明,你还没有被这里同化。”

凛冬下巴抵在膝盖上,歪头看着韩渠的侧脸,“不可能的。我不是这儿的人。”

“那你会回国吗?”依旧是医院里的问题,凛冬却很难再逃避。“我不知道。”他只能坦诚地说:“我不太想回去。”

“不一定非得是M国。”韩渠说:“这里很辛苦。”

你不懂。凛冬在心里说,这是个固执的决定,他并不期待旁人明白,即便这个旁人是韩渠。

凛冬笑了笑,“这里也有很多机遇,我其实,赚了不少钱。这不是还遇到你了吗?”

韩渠说:“遇到我算是好事?”

凛冬移开视线,这句话是玩笑,还是随口而出?他太在意韩渠,以至于无法分辨。片刻,他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当然是好事。”

两人的视线在灯光下交汇,暗流涌动,几秒后,凛冬打了个并不存在的哈欠,揉着眼说:“我想睡觉了。”

韩渠却没有起身,下巴往卧室方向抬了抬。

凛冬茫然。

“伤号睡里面。”韩渠抱住被凛冬拍了许多下的枕头,“谢谢冬冬哥帮我铺床。”

凛冬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韩渠忽然站起来,推着他往卧室走去,“别跟我争,你该睡觉了。”

卧室门关上,凛冬双眼大睁,盯着天花板。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动,门下漏出些许光亮,是韩渠在洗漱。

凛冬躺得直挺挺的,像具棺材。脑海中过着不久前的一幕幕,最后停留在韩渠抱起他的瞬间。他战术背心里的微型摄像头拍到了韩渠走向他,抱起他,那应该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画面,此刻却和摄像头一起成为证物,留在治安局。

外面的灯关掉了,他逐渐嗅到周围一丝浅淡的,和睡衣类似的柠檬味道,肌肉逐渐放松。进入梦里之前,他想,一定要想办法,将他的“证物”拿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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