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真感动。”藤井原伸出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又掏出手帕捂嘴轻咳了几声，“我就知道栗桥同学……”

“老师。”栗桥明毫不犹豫出声打断面前人的惺惺做派，“请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语气里全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藤井原：“你觉得你画出了什么。”

栗桥明：“我是在问你。”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吗？”藤井原将手中的画笔塞到栗桥明手里，“只是你不信。”

栗桥明下意识抓紧画笔，“我怎么才能知道这个死亡时间。”

“我说过的。”

“所以根本无法预测。”

藤井原继续回到画板前，“你可以盯着对方。”慢条斯理地抬手用手帕压了压嘴唇，“老师我啊，还挺期待能看到不一样的结果。”

“快去吧，这个预测时间很有意思的，短则小时，长则到年”

“你猜这次是什么时间。”

栗桥明眼底充斥冷意，背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捏紧，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无机质的笑容。

他讨厌这份能力，也讨厌脱离掌控就会陷入困境的自己。

到这种时候，他想的居然是既然知道对方会出事就不能无视，而不是一定要让人存活下来这种充满热心的想法。

人生还是太过顺利，平静无波的人生让他少了些对待生命的敬畏之心。

真可怕，对这份能力，也对此时站在画室的自己。

“我知道了。”

*

他已经盯了同班的山田同学两天了。

说起来，对方存在感也太低了。

如果不是他特地注意的话，说不定会和其他同学一样无视掉山田。

山田同学没有任何的表情起伏，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打闹争吵，都不会分出眼神关注。

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什么会死掉。

“还在看啊。”藤井原来到他身边，背部靠着栏杆，偏了偏头，“让我看看，就是他吗。”

“老师，你未免也太闲了。”栗桥明头也不抬，视线一直落在楼下，不打算分给身边的人，“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麻烦你……”离我远点。

最后的话没说完，算是留下最后的颜面。

“真冷淡啊，栗桥同学。”藤井原晃晃手中的，“要老师用些大人的权限帮你找找线索吗？”

“那你可真是肮脏的大人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为了帮助心爱的学生排忧解难。”藤井原直起身子，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栗桥明，“老师很期待你的解决方法。”

栗桥明接过纸张，看着藤井原的背影消失眼前后，低头一看，是一串网址，将网址输入手机里，跳出来的网站，上面充斥着匿名人士各种各样的话语。

不停下划后，找到了一条关于山田同学的信息，瞳孔微缩。

这是。

校园暴力？

会是这个原因吗。

他需要直接找山田同学对话。

栗桥明甚至不需要找机会，只需要在放学之后等待。

因为山田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教室里的人只剩下他和山田两人，在看到人起身的瞬间，栗桥明叫住了对方。

“山田同学？”

山田停住脚步，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盯着他，“？”

栗桥明轻咳了两声，“山田同学，我有些很好奇。”随后举起手机。

看到信息的山田表情没有变化，“然后呢？”

没想到会是这副表情。栗桥明停顿良久，继续开口：“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这句话有点虚假。

“抱歉。”

山田没有对他这句话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而是十分冷静开口：“没关系，栗桥同学是新来的学生，不清楚这个本质里塞满垃圾的学校，不用在意。”

“嗯？”栗桥明发现对方表情活起来了，眼底的嫌弃还未散去。

山田：“总之，无视那些人就好，不过栗桥同学这副样子应该不需要过多担心。”

“啊？”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为什么称这个学校是个垃圾。”他所知道的，能和冰帝有关系的不应该会这个样子。

山田轻皱眉头又迅速舒展，“你看到那个论坛了吧。”

“对。”

“那个论坛里的内容是不是还没有全部看完。”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样的。他只关注了有山田姓名的帖子，所以轻轻点头。

“这个蛀虫一般的论坛，就是这个学校里学生，也许里面还有老师，反正是他们随意宣泄情绪的地方。”山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冷淡开口：“说是什么放松地带。”

最后落下总结，“挺病态的。”

“确实。”栗桥明试探性开口：“那你的心态方面……”

山田毫无感情的“噗”了一声，“我还不至于把那些人的动作放在心上，不如说被无视之后，生活变得很平静。”

“这样。”栗桥明揣测着对方表情，大脑实则开始疯狂转动。

这份心态首先可以排除自杀。

那么就是他杀？

可是这样一个脱离人群的人，会有谁想要杀掉呢。

“对了，山田同学，我刚到这个地方还不太熟悉，所以这段时间能请你带我熟悉一下吗。”

只能接近对方了。

根据画中描绘的场景来看，应该是室内，只要注意这一点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和山田相处这段时间里，栗桥明愈发感觉到对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保持着自己的目标一直不断前进着。

他还记得对方提起自己母亲发光的眼神，发誓一定要带自己的母亲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山田同学。栗桥明抓了几下面前的铁丝网，犹豫半晌后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会怎么样。”

“这样吗。”山田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那就死掉吧。”听到这样的话题依旧能保持着自身的坦然。

“不会害怕吗？”

“虽然不想这么说。”山田站在天台上，看着天空，“我曾存在过。”

“那你的目标……”

“在我心里，去努力的瞬间就已经感受到成功了。”山田平静无波的视线扫到栗桥明身上，“是不是很离谱，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对方那个眼神在白耀天光中炸出灿烂，说出的话是他涉及到的全新世界。

栗桥明笑了一下，“你对命运怎么看待。”

总觉得对方会给他全然不同的答案。

“改变是命，顺从也是命。”山田抱着手，“栗桥同学，不要被命运挟持，你会失去直觉判断。”

“是吗。”栗桥明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山田同学，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你会死掉喔。”

“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靠近我。”山田跳下一个台阶，“太奇怪了，周围的人都在讨论我们怎么会玩到一起去，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呢。”山田淡淡道：“栗桥同学，你打算拯救我？”

“不。”栗桥明笑着摇头，“这是你的命运，你来拯救自己。”

“当然我会帮你。”

山田突然伸出一只手递到他的面前，“我喜欢你这句话，我们成为朋友吧。”

“好的，山田。”栗桥明将手放上去。

山田打开门之前，开口询问：“你就这么把能力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

栗桥明“唔”了一声，“想过啊，可是没人会信的，我和你之间，大家一般会信谁。”

“哇喔。”山田感叹，“真是坏心眼。”

顿了顿之后开口：“如果失败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楼道口安静环绕，山田关上了唯一光源的大门，声音在狭小楼道口内振动。

栗桥明打开手机电筒。

光芒溢满楼道，驱散这片沉默。

含笑的声音响起，栗桥明晃了晃手机，“山田，你想要失败吗。”

“不太想。”

两人筛选着身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个个列举再推翻。

山田没有任何仇人。这段时间唯一发生最严重的事。

就是被不良学生堵在杂物间。

而栗桥明发现的太快，那些不良学生并未做出什么事。

除此之外，再无灾难。

某一天下午，山田匆忙离去之后的两天里，表情都很奇怪。

栗桥明直觉感觉不对，不断的询问下，对方的回答都是，没事，不要多想。

回家的路上，他提议要去山田家看看，结果依旧被拒绝。

在分离的时候，山田露出一个非常少见的笑容，“栗桥，你会记住我吗？”

“对的，我们可是朋友。”

尽管这样，栗桥明还是不放心，直到对方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想法。

山田：“未来的日子会平稳度过吧。”

是错觉吧。感觉提到未来的山田不会做出什么事。

“一定会的。”

栗桥明也觉得会如此平稳度过，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属于山田的座位空了。

这时候的他还在抱有对方生病请假的想法。

等待着讲台上的藤井原做最后审判。

“山田同学，昨夜去世了。”

栗桥明低声重复：“怎么会。”

接下来充斥在栗桥明耳朵里的不是悲伤，而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疑惑。

“山田是谁啊？”

“我们班里有这个人吗？”

“不会吧，感觉没有见过呢。”

………

他突然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握紧的手，多么平静啊。

生命如此沉重，可在那些人的嘴里又如此轻飘，淡的如同浮萍般，一击而散。

不该是这样的。

栗桥明站起身，“老师，我有些事需要请假。”

可站在对方家门口前，看着被黄条缠绕的房屋，而警方还未离去。

“同学，你站在那干什么？”一位警员将他挡开，不准接近。

“我是他的朋友。”栗桥明依旧站在门前。

一声低沉声音响起，“朋友？”

栗桥明看过去，却发现身边的警员点头喊了一声，“诸伏警部。”

而对方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如果是朋友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死者手里抓着一张写有谢谢和对不起的纸条，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栗桥明没回答，只是询问：“是他杀吗？”

被称作诸伏警部的人只是摇头，“不，是自杀。”

“原来是这样啊。”栗桥明直视前方，失去主人的屋子瞬间变得黯淡冷清，明明在白日中却暗的惊人。

“为什么会自杀呢。”

他想不通也不理解。

“八成是最后的母亲不在了吧。”

听到这话的栗桥明抬手捂住眼睛，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生命什么的，太脆弱了。

往常毫无感觉的存在突然直白的展现在他面前，逼他直视这份残酷。

“所以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道呢。”

栗桥明离开之后，飞奔回到学校，找到了此时站在画室里的藤井原。

“告诉我，那个美术老师是怎么死的？”

藤井原逆着光看着栗桥明，一字一句将冰冷的话语吐出，“你觉得的呢。”

几乎震的栗桥明呼吸一滞。

“你失败了。”

他失败了。栗桥明面色难看，嘴唇被咬的苍白。

他太自信了。

早该想到的。人不可能毫不在意周围的一切。不是不在意，而是心里有着独属的光，只要那个光在，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不在意是因为所有的在意都给了其他人。

而山田心里最在意的是母亲。

那束光要是灭掉的话。

为什么就没有跟上去。栗桥明抬手锤了墙壁一下。

“你太自以为是了。”藤井原说出总结。

栗桥明没说话。

“不过我也很自以为是。”藤井原将口中的温热咽下，“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老师不会死。”

“那天……”

其实美术老师死的前一天，藤井原去见过他。

还带着画有他死相的图画。

藤井原也选择了坦白，只不过没能说服对方放弃死亡，而是加速了他的死亡速度。

当时看到画到美术老师的表情是果然、释然甚至还很开心。

只不过当时藤井原看不懂那副表情，只是在旁边迫切的抓紧对方的手，哀求他不要死。

对方答应的好好的，但第二天还是选择死亡。

栗桥明抬起头，平日怎么样都能挂上笑容的脸替换成冰冷神色：“我们不一样。”

本以为这句话会让对方言辞反击，可他好像是不在意一般，风吹窗帘，落进的光点将两人脸色洒的明暗。

良久。

“对，确实不一样。”藤井原垂眸看着眼前的画，声音轻轻，犹如叹息，“我会告诉你一切。”

栗桥明看到藤井原的眼神死寂，“你怎么……”

他微微抬眸，“有时候，我会恨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不允许我自杀。”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藤井原拉开窗帘，“你的话，说不定可以成功。”现在毫无怜悯之心的自己怎么可能和面前的栗桥明一样呢。

“？”可他失败了。

藤井原只是将柜子拉开，拿出笔记本递给他，“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我要走了。”

栗桥明下意识询问：“你去哪？”

藤井原笑了笑，“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的去向，放心吧，我该去赎罪了。”

从那天栗桥明就没再见到藤井原，询问其他老师也只得到了离职的消息。

而过了不久，他才从小道消息得知藤井原去自首了。

虽然前段时间依据笔记本记录的内容，去拜访了赤魔法的传人。

而对方给的批语却是随心即可。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两年，栗桥明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他回去这件事，有很多人得知。

萩原研二偷偷跑来看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的话之后，有意无意询问：“在那里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啊，每次打电话都是报的挺好，话说有没有看上的人啊。”

话里满是关心情感生活之意。栗桥明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研二哥，你想什么呢。”

萩原研二接过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善于观察的萩原研二在栗桥明脸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栗桥明眼底无波，笑容淡淡，“嗯？”

这两年还是改变的太多。

“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萩原研二将杯子放在桌上，抬手摸着下巴，瞬间忘记自己来是要干什么，而是凑到他面前，“发生不好的事情了吗？”

栗桥明怔愣，瞄了一眼桌上的茶水。

自己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两年时光的记忆在脑子里飞速闪过。在那的两年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对生命产生敬畏之心的他，开始和诸伏高明合作。

也就是那天在山田家门口见到的诸伏警部。

当晚，诸伏高明找上门来，因为白天看到面色不对的他，产生了好奇。

后来的他才知道对方在长野有着“孔明”之称，怪不得没瞒住对方。

不过和诸伏高明合作之后，虽然不是每起事情都能扭转，但也不至于这么惨烈。

可山田死掉这件事还是困扰了他很久，就算到现在还是难以释怀。

“没事，昨晚没睡好。”

萩原研二：“你可别想骗我，我看得出来。”

栗桥明沉默了一会，“有时候会觉得迷茫，命运到底该怎么打破。”

“命运啊。”萩原研二拍了一下栗桥明的头顶，“太过执着会陷入死循环喔。”

“也是呢。”栗桥明低垂着头，露出的嘴唇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却空洞的可怕。

只不过这一切，萩原研二都没发现。

栗桥明眨了一下眼，将那些迷茫藏起，“对了，研二哥，毕业聚会可以帮我把阵平哥约出来吗。”

萩原研二上下打量他几眼，“为什么不自己说。”

“因为希望他来。”栗桥明有些苦恼，“担心自己叫的话，对方不会来。”

“好。”

突然安静一霎，栗桥明撑着头，“阵平哥有对象了吗？”

萩原研二静静看了他好一会，“为什么这么问。”

栗桥明毫不犹豫回答：“因为我喜欢他嘛。”

“！”萩原研二虽然能感觉到一些但是对方这么直白的说出口，还是有些被吓到。

“怎么了？”栗桥明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很惊讶吗？”

“倒也不是惊讶。”萩原研二感叹，就是感觉小阵平要成功脱单了，有些唏嘘。

“那就拜托你了，研二哥。”

“交给我吧。”

聚会当天，月凉如水，栗桥明站在窗边，耳边尽是吵闹声，良久，有片暗处落下，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回来了？听说你在那边发生很多事。”

是熟悉的人但不是等待的那个人。

栗桥明歪了歪头，“景吾，就算打网球也要注意一下发型啊。”

迹部景吾的发型，也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对方的发型居然从中分变成往右梳。

“本大爷，无论什么发型都是最亮眼的。”

栗桥明眯起眼睛，“你这个发型，我会感觉破产了。”

“哼。”迹部景吾抱着手，“脱离危险了吧。”

“当然。”

“真是一点也不华丽。”

栗桥明刚想反驳回去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倚靠在墙边的松田阵平，“我先离开一下，有些事情。”

迹部景吾的发型！！！！要命！！你们不要去看漫画里的发型，会伤眼。（我恨许斐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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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