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恬闻言心口一窒,一时连哭都忘了。她不敢动,怕一动会抖出心底的秘密。
“自你回京以后,我便发现你与往常行事大相径庭。”摇曳的烛光照进他平静的眼眸,“先是梁勋,后是吴向文。你与梁勋之间并未发生过矛盾,临到议亲了,以你作风,怎可能无故决绝退亲?而吴向文,我查过了,你与他之前并无任何交集,是你先去寻的他……”
他轻揉着她脆弱的眼角,似要将那些他不喜的,看不懂的,陌生的情绪都统统揉散,“阿恬,我不是傻子。”
李芷恬悚然一怔,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就被王麟轻飘飘的点了出来。
她想逃,想脱离他,他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阿恬,莫要怕我。”他定定看着她,将她慌乱的眼神看得分明。
她怕,重生让她像个怪物,是个异类,成了一个不容于世的妖孽。她谁也不信。
她抽身想逃,惶恐的,不自知的,想逃离这个剥开她虚伪面纱的人,浑身已瑟瑟发抖,羸弱的在挣扎躲避。
王麟密密圈住她,将她的不安一一收入眼底,他的心很硬,硬的发疼,“阿恬!不要逃避我,也不要害怕我。”
她听不见,耳塞目闭,仿佛失了五感,只有心口的钝痛在敲击着她。她用尽了全力去推他,可眼前之人纹丝不动,仿若一道她永远也跨不过的墙。
这道墙,如同心中一直迈不过的坎,将她的绝望和恐惧,都强硬的摁死在墙内。她伏在墙上,无助的啼哭。
“我……我……”她双唇抽搐着,颤抖着,灵魂在叫嚣咆哮,却被眼前之人的执拗,死死按进了她空洞的躯壳内,逼得她被迫妥协。
“我死过一回了……”绝望中,她敌不过他的强悍,弱小又无助的,终于道出了最深的秘密。声音细弱宛如风,似在孤绝的求助。
因着这一句话,她心口终于裂了一道缝,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一珠接着一珠,接踵而至。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好似哭不尽一般。
那连绵刻骨的记忆,仿佛从泥泞的土地里,露出了痕迹。
那刻意掩埋的破碎凌乱的真相,似要冲出她的胸腔,一股脑的宣泄而出,那些彷徨不安,仿佛终于在漫漫长夜中,因为王麟而找到了出路。
脑中如走马观花,前世的经历一瞬间变得清晰有序,似流水般,从口中缓缓倾泻而出。
三年的错位,也就半个夜晚便诉说殆尽。
原来,那些痛苦的经历,说出来竟如此轻松简单。
她仍旧在哭,泪水趟过,带走了压在心头的重担。
“阿恬……”王麟轻轻拂过她被泪水浸湿的碎发,眼前的人似一道幻影,仿若一个用力就会消散,他眼中是从不曾见过的温柔,“信我。”
“今日之后,你不再踽踽独行。”他将她打碎了,又亲手一一拼凑回来。
李芷恬下意识拒绝他,“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想让你为我背负。”
王麟笑了笑,“但是你已经丢不开我了。”
李芷恬抿唇不语,她从未设想过,独行路上会有人与她同行。
“阿恬,你难道不知晓,我为何日夜兼程追到咸阳来?”王麟缓缓开口。烛火已烧完,房中骤然暗了下来,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着逼人的光。
李芷恬垂下头,眼睑半遮,黑暗成了她最后的庇护所。
王麟道:“不,你心里一直清楚,但是你在逃避我。”
李芷恬别开脸,不敢看他。
王麟轻轻捻着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你不愿承认,更不愿承认自己对我的在意。我对你的了解甚于对我自己。”
李芷恬眼神倔强,心里那道冰墙如城墙般厚重,却又似琉璃般脆弱。
王麟自嘲一笑:“我以为我等得起,如今,我却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他如玉的脸庞渐渐凑近她的,月光暗淡,在他眼部打下一片阴影,他声音嘶哑,“你可以逃避,你可以挣扎,但是阿恬……”
他眸中情绪翻滚,有如波涛,丝丝缕缕尽数释放,向她汹涌袭来:
“别拒绝我。”
冰冷的唇一瞬间覆上她的,霎时,她脑中炸出千万束火花,那些阴暗潮湿的记忆,那些渺小不敢言说的心事,揉碎了搅散了,在脑中混成一团,顿时亮如白昼。
竖立的冰墙破散成千万片,有如飞花,洋洋洒洒飘落至心潭之上,开出朵朵绚烂的白莲。
他睁着眼,平静的眼波下藏着丝丝缕缕的缱绻,勾着她,缠着她,拉着她一起沉沦,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他吸了个干净,无力的向后倒去。
王麟一手托住她,随之攻城略地,撬开了她的唇,强势的要将她整个掠夺。
原本要推拒他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肩。
她该拒绝的,可是浑身绵软无力,她做不到。
她在害怕,因为她竟然在渴望他。
王麟强悍的气息,一寸一寸将她整个罩住,将她的恐慌,她的害怕,都堵住了去路。
她好像又回到了水里,水波推着她,卷着她,唯有身前之人可以依靠。
她渐渐卸下防备,任由他将她步步蚕食。
长夜未尽,蝉鸣嘒嘒,夏日的晚风,绵绵密密,清凉中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甜腻。
……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睡梦中,脸颊传来丝丝痒意,她皱了皱眉,恍恍惚惚睁开眼。
就见王麟不知何时已醒来,指尖搓揉着她的长发,发尖轻轻扫着她的脸。
她昨夜哭了一夜,很是疲惫,鼻子微堵,哼哼唧唧道,“困,别闹我……”
她想翻过身去,腰背却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王麟放过她的长发,又伸指轻轻抚过她微肿的眼角,他的手很热。她更痒了。
她想将他作乱的手扯开,却被他顺势抓住,放在唇边浅浅一吻。
她彻底醒了。
记忆回笼,她昨晚都做了什么?
她往被中看了看,见身上衣衫完好,只是除了外衫,不由松了口气,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在看什么?”
她看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不待她恼怒,王麟的额头贴上她的,鼻尖碰上她的,痒痒的。他眼眸深邃,“阿恬,你是我的。”
一个吻,又落了下来。
不过一个晚上,她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吻,霸道又强势,不容她拒绝。
她受不住。
吻很绵长,待二人分开,他又轻轻啄了啄她柔软的唇。
她神智归位,气得咬了口他的下巴,恨恨跟他算起了旧账:“你好不要脸,我脑子可没坏,你不是要与谢家定亲了吗?”
王麟闻言,顿时笑的恣意,声音沙哑宛如情人低语,“定亲的是我阿姐与谢子墨。”
见她一脸怔愣,他继续给她解释道:“阿姐去岁和离归家,与谢子墨定亲的姑娘又恰逢病逝,两家一合计,就结了秦晋之好。”
“可……阿阳说她要订亲了。”李芷恬喃喃道。
他笑的狡黠,“阿阳许的人不是我,所以你跑来咸阳,是误会了这个?醋得可不轻。”
知晓自己误会,她一时恼怒,矢口否认:“你想的美,虽然……虽然我给你亲了,但不代表我喜欢你。”
他笑容顿了顿,“无妨,我喜欢你便是。”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却是又低头掠住了她的唇,缱绻又缠绵。
他吻的太深,抱的太紧,嘴边的唇已无法满足他,他心里有个不知餍足的兽,待尝过了滋味,反而愈发叫嚣索取更多。
那兽不住的叫嚷,不喜欢又如何,她就得是他的。
唇游移而下,寻找更多慰藉,李芷恬唇角不由泄出一丝呻吟。
声音娇媚,气息羸弱,勾缠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猛的停了下来。
就见眼前那双眼儿,洇出了水渍,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欲,荡漾在水痕之中,卷着绕着他残存的意志。
他眼神愈发幽深,如暗夜捕食的狼,在扑向猎物的那一刹那,又克制住了自己的莽撞。
他松开她,将她微散的衣领整理好,声音喑哑,是极力压抑的低沉,“该起了。”
李芷恬怔愣愣望着床帐,猛然惊觉方才发生了什么,霎时脸上又热又红。
这人……太危险了。
她强自镇定接过他递来的外衫,手却在抖,抖得那外衫半天套不上。
手中外衫被人接过,稳稳的为她穿戴好。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
他又弯下腰,似在地上寻找她的鞋袜,她吓得赶紧道,“我……我自己来。”
不待他反应,光着脚便跳下床榻。
王麟斜倚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无措的模样。
见她收拾完毕,才跟她说起正事,“吴向文那已收拾妥当,他的尸首已被我烧成了灰,其余人拉进深山埋了起来,就是应王妃要查,也无从查起。”
谈及吴向文,他眼里冷成了冰,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你计划的很周详,无需我再扫尾。”
李芷恬点头,吴向文带来咸阳的人,她一个都没有放过。
“你大哥早间派人来过,我帮你圆了过去。”听见大哥,李芷恬心中一凛。
完蛋了,她擅自在外过夜,回去非得被大哥揍死。
似知她所想,王麟笑了笑,道:“我说你要留在我这玩几日,你大哥同意了。”
李芷恬诧异,“怎么可能?你怎么跟他说的?”
“也没说多的,就说你干了坏事,怕回府挨揍,要在我这里躲一躲。”
昨日她带了那么多府兵出门,事毕不可能不与大哥汇报,不仅如此,想必大哥告状的信都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
她原本想回刺史府的心思,瞬间歇了下来,心有余悸道:“你给我安排个房间,让我躲几日。”
王麟也没拒绝,笑着道了声“好”。
怎知到了夜里,她不过去他房间用了餐饭,就被留了下来。
第二日,她痛恨自己沉迷美色,将自己关在房里再不肯踏入他那一步,熟料王麟以有事相商为借口,把她又骗了过去。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即便她强硬的要留在自己房间,晚间也会被他卷着去了他的床。
她的房间形同虚设,渐渐的,她也懒得挣扎了。反正二人也不做什么,只是滚在一处睡觉,就是他房中的冰鉴似疯了一般,夜里总觉得有些冷。
这一日,她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发觉自己又拱到了王麟怀里,翻了个身就要离开,他在睡梦中似有所觉,一手又将她揽了回来。
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酥麻麻,“莫动。”
李芷恬似感觉到了什么,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顿时吓的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一动也不敢动。
每日早间都要经历一次,她仍未习惯。
王麟也不避嫌,恍若未觉,他低头温柔的亲了亲她的发顶,才嘶哑着声音扬声问:“何事?”
弄风在外小心翼翼开口,“公子,抚州来信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