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京江的街道,理发店门口的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我站在梯子上更换店门口的LED灯牌,阿亮在下面扶着梯子,嘴里不停地念叨:"老板,再往左一点...过了过了,往右回一点..."
"闭嘴。"我调整着灯牌位置,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再指挥我就让你自己上来装。"
小雨从店里跑出来,手里举着震动的手机:"老板!梅梅姐电话!"
我差点从梯子上栽下来,一把抓过手机。梅梅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让我的心也跟着颤动——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喂?"我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林芮..."梅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我熟悉的紧张感,"我爸妈...给我安排了相亲。"
手机差点失手掉在地上。阿亮和小雨同时抬头看我,我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店去。
"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明天下午。"她顿了顿,"我...我想了个办法。"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梅梅的计划简单到荒唐——她要带那个相亲对象来我店里剪头发。
"你疯了?"我握紧手机,"万一被认出来..."
"不会的,"梅梅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他没见过你。而且...我想让你看看他。"
挂断电话后,我站在梯子上久久未动。春风裹挟着花香拂过面颊,却驱不散心头那股寒意。阿亮探头出来:"老板,灯牌还修不修了?"
"修。"我机械地调整着灯牌位置,眼前却浮现出去年冬天梅梅站在雪地里向我挥手的样子。
第二天下午,梅梅如约而至。推门铃响起时,我正在给客人吹头发。抬头看见梅梅和一个高个子男生的同时走进来,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扯得客人"哎哟"一声。
"抱歉。"我急忙松开手,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却控制不住余光往门口瞟。
梅梅今天特意打扮过,淡蓝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如雪,头发也精心卷过,垂在肩头。那个男生——我眯起眼睛——穿着休闲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正低头对梅梅说着什么。
"林师傅,"梅梅拉着男生走到我面前,眼睛亮得惊人,"这是我朋友,想剪个头发。"
男生伸出手:"你好,我是陈默。梅梅说你是京江最好的理发师。"
我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两秒才握上去:"林芮。"
触碰到他手掌的瞬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张脸...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你看起来很面熟。"我示意他坐到理发椅上。
"可能是在我爸那里?"陈默笑了笑,"我爸是□□,在税务局工作,以前常来你这剪头发。"
剪刀差点从我手中滑落。□□——那个每个月都来修面的大嗓门局长,总爱吹嘘他儿子在投行工作的那个。
"原来是小陈先生。"我强作镇定地抖开围布,"想剪什么发型?"
整个剪发过程像一场荒诞剧。梅梅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假装玩手机,却时不时抬头从镜子里与我对视。陈默则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上海的工作,时不时问梅梅一句"对吧?",梅梅就敷衍地点头。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状似随意地问道,剪刀在陈默耳边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相亲啊。"陈默笑得爽朗,"我妈和梅梅妈妈是广场舞友。说实话,我本来不想来的,但见到梅梅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剪刀差点戳到他太阳穴。
"...就觉得当个朋友也不错。"陈默对着镜子里的梅梅眨眨眼,"她一路上都在夸你,我还以为她喜欢的是你呢。"
梅梅的耳根瞬间红透,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我清了清嗓子:"好了,看看满意吗?"
陈默左右转了转头:"完美!难怪我爸只认你这家店。"
结账时,梅梅借口去洗手间,陈默突然压低声音:"林师傅,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我的手指僵在POS机上。
"梅梅...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挠挠头,"她一路上都在说'我朋友林芮怎样怎样',感觉每句话都离不开你。"
血液冲上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正当我不知如何回答时,梅梅回来了,陈默立刻换上笑脸:"走啦,梅梅,请你去喝咖啡。"
梅梅偷偷捏了捏我的手指,跟着陈默离开了。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老板..."小雨欲言又止。
"干活。"我站起身,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接下来的两周,梅梅和陈默"约会"了三次——第一次是喝咖啡,第二次是看电影,第三次是去公园。每次"约会"结束后,她都会偷偷跑来店里,详细汇报每一个细节。
"他根本不喜欢我,"梅梅咬着吸管说,"他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在上海,家里不同意。"
我捏扁了手中的可乐罐:"那他还..."
"应付家里呗。"梅梅耸耸肩,"我们商量好了,过段时间就说性格不合。"
我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荒谬。我们像两个蹩脚的间谍,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着一出荒唐戏。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我们预想的复杂。当梅梅告诉父母"不想再和陈默见面"时,她妈妈皱起了眉:"为什么?小陈条件多好啊。"
"就是没感觉嘛。"梅梅撅着嘴,"而且他太装了,还不如林芮..."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饭桌上爆开。梅梅爸爸放下筷子,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林芮确实更像你男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梅梅后来告诉我,那一刻她差点被汤呛死。
"爸!你胡说什么呢!"她涨红了脸。
"开玩笑的。"梅梅爸爸笑着摇头,"不过林芮那孩子确实实在,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小伙子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从哪天开始,小区里开始流传奇怪的闲言碎语。买菜回来的张大妈"恰好"遇见梅梅妈妈,神秘兮兮地说:"昨儿个早上看见小林师傅从你们后巷出来..."
梅梅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理发店的生意也受到了微妙的影响。往常热情的阿姨们开始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有些甚至刻意避开我的服务,指名要阿亮剪头发。
最糟糕的是,梅梅妈妈开始"顺路"接女儿下班了。我们见面的机会急剧减少,偶尔在店里相遇,也要装作普通朋友的样子。
"林芮..."某个关店后的深夜,梅梅溜进店里,扑进我怀里,"我好想你。"
我紧紧抱住她,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洗发水香气:"再忍忍,等风声过去..."
"我不想忍了。"她仰起脸,眼里闪着倔强的光,"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回答。窗外,京江的夜色依旧温柔,路灯一盏盏亮起,像一串永远数不清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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