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少年李青海了那个奇怪的梦以后，着实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有那么几天在楼下看见庄奕都想绕道走，但他毕竟心大，过了几天也就不太当一回事了，加上习惯了小孩粘着自己，就又开始带小孩一起玩。

他们那个小城有一条河贯穿整个城市，名字挺土的，叫清水河，冬天河面结了冰，就有人在冰上用彩绳圈出一块一块的，出租冰鞋和冰车给人们玩。

李青海他们每年冬天都要去玩个够，今年也不例外，就是队伍里加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庄奕，女的是施倩倩。

滑冰对当时的学生来说是个时髦的玩意儿，庄奕这种书呆子小孩当然碰都没碰过，穿上冰鞋连站都站不起来，李青海见他连滚带爬地挣扎了许久还是一屁股坐回地上，自己笑够了才两步溜过去，伸出一只手给他。

庄奕没有立刻抓住他的手，犹豫着问道：“青海哥，你能拉动我吗？”他怕把李青海也给拉倒了。

“看不起你哥是怎么的，”李青海语气带点凶，傲然道：“就你这小个子，再来两个我也拉的动。”

庄奕跟他处得久了，他偶尔发发凶也不怕他，当下就拉住他的手，在李青海的帮助下勉勉强强终于站起来了，两条腿紧张地并在一起，全靠李青海撑着才能站住。

“来，把腿分开，脚尖往外撇一点。”李青海边说边给他做示范。

庄奕把脚分成大八字，脚下一滑噌地一个劈叉就出去了，幸好李青海拉着他，没让他直接跪在冰上。

“怎么这么笨呢！”李青海双脚扩大距离稳住自己，又把体重完全吊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扶正了，忍不住嫌弃他：“跟你说往外撇一点，谁让你撇那么大的！你再往开撇撇，扯了□□你哥我也救不了你了！”

庄奕好容易扶着他站直了，闻言就想退缩了，“青海哥，我学不来，还是你自己玩吧。”

“怎么就学不来！”李青海一瞪眼，他最讨厌小孩这种遇到点儿事就往后退的怂样，伸手就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好好学，我就不信我教不会你了。”

庄奕缩了缩脖子，屈服于李青海的淫威之下，只能跟着他继续学。

庄奕平时课余时间除了看书没有什么别的爱好，那些男孩子也从来不带他玩儿，他对这种需要身体灵活配合的运动根本没有悟性，换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儿早就自己溜去了，他还是只能拉着李青海摇摇晃晃地往前蹭，一不小心就要摔。

李青海带了他一个多小时，终于让庄奕能自己溜几下了，加速拐弯减速也都大概掌握了。

“自己玩玩吧。”李青海教了他这么长时间，自己还没怎么玩呢，这时候见庄奕差不多会了，也就不管他了，扭头滑自己的去了。

刚滑了没一会，施倩倩又凑了过来，非让李青海拉着他滑。

“你自己不滑得挺好吗。”李青海双手插兜，有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你滑得快嘛！”施倩倩撒娇，“你拉着我呗！”

“不拉，挺冻手的。”李青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觉得施倩倩真是有毛病，自己滑多好，干嘛非要拉手。

施倩倩没办法，“那我跟着你滑吧。”

李青海挑眉：“我们一会上外面滑，你也跟？”

施倩倩根本没明白“外面滑”是个什么意思，先响亮地应了一声：“跟！”

李青海轻嗤了一声，没理她，转头招呼王蒙他们，他们溜过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就把老板圈场地的彩条抬起来，一个一个地滑了出去。

彩条圈起来的那一块地就那么大，李青海他们这些经常玩的都嫌地小不过瘾，他们又是一周要来玩好几次的人，早就跟老板混熟了，每次都是租上鞋到外面冰上去疯跑，玩够了再回来还冰鞋；老板也不怕他们跑了，相反没有他们在冰场里横冲直闯，别人还能溜得舒服点。

施倩倩虽然也会溜冰，但是从来没去场地外面玩过，眼见得李青海他们根本就没有等她的意思，她一咬牙，掀起彩条也钻了出去。

她一回头看见庄奕还在冰场里，哼了一声，“我们走了，你自己玩吧！”

庄奕刚找着点感觉，闻言抬头一看，李青海他们早都不见了，唯一认识的施倩倩也钻出去要走了。

他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要回家了，急忙追过去说道：“我也走，等等我！”

施倩倩本来不想带他，但见他都追过来了，瘪瘪嘴也就没理他，自己往前滑去。

庄奕钻过彩条就去追她。

老板一看新来这小孩也要去野河道上滑，正要阻止，想起是跟李青海他们一块的，就好心提醒了一句：“嘿，小孩，注意安全啊！”

“谢谢叔叔。”庄奕对他点点头，转头急忙追施倩倩去了。他是第一次来冰场，根本不知道要还鞋什么的，还以为李青海他们都已经走了，他得跟上施倩倩，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清水河上下游一共圈出来有四五块冰场，老板有经验，冰场圈的都是最厚最平整的冰，但野河道上就没有那么安全了，有些地方的冰面上冻着饮料瓶子塑料袋子等障碍物，有些地方则分布着裂缝，裂缝里面还能看见隐隐的渗水。

施倩倩第一次来野河道上滑，滑了一会就有点害怕了，速度也慢了下来，而庄奕一心想跟上她，最后两个人前后就保持着十几米的差距，一路往没人的下游滑去。

下游冰层薄，有些老头会过来钓鱼，冰面上散布着他们为钓鱼而弄出来的洞，洞上又薄薄地冻了一层冰，从旁边滑过去的时候还有水渗出来，踩上去糊嗒糊嗒的。

施倩倩滑到这里是真的害怕了，她本来滑得就一般，从这种地方溜过去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心里埋怨自己不好好在冰场滑冰，非跑出来干什么，万一李青海他们就是出去买瓶水，这会早回去了呢！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有四个人正蹲在桥洞底下抽烟，正是李青海他们。

“青海！”施倩倩喜出望外，兴奋地向那边挥手，“青海，我来了！”

李青海背靠着桥洞，两条长腿斜撑着地面，他刚点着烟眯着眼吸进一口，就看见施倩倩摇摇晃晃地滑过来，再定睛一看，后面跟那红衣服的矮子正是庄奕！

李青海整个人一个激灵，“噌”地站直了，眼见得施倩倩和庄奕径直向他们滑过来，指着他们就喊：“站住！别往前了！”

“我来找青海，你跟来——”施倩倩没明白，转头不耐烦地呵斥庄奕。

“谁让你带他过来的！”李青海看见施倩倩和庄奕还在直直地往这边靠，简直是又急又气，指着他们大喊：“听不懂人话吗！他妈的别过来了！！”

他们常年在这一带溜冰，都知道中间那块被钓鱼人砸了好多洞，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裂缝，好多地方看着冻实了，脚踩上去都渗水，他们其实都是从岸边的杂草堆那里绕过来的，那里杂物很多，但是原本水面也就两个拳头深，夏天他们来捞鱼一伸手就摸到底儿了，所以没什么危险。

这是他们几个人的秘密，施倩倩这种没出过冰场的自然不知道，庄奕第一次来更是不知道，看见他们的人就直冲过来了。

李青海心急如焚，中间那一块有多危险他最清楚，庄奕这么乖，肯定是施倩倩带他出的冰场，还一路从河面上滑过来，庄奕才刚学溜冰，这个女神经病！

施倩倩原本满心的喜悦，终于找到李青海他们了，谁知道她还没过去，就被李青海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还是第一次见李青海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庄奕离得比较远，听见李青海喊，却没怎么听清他喊什么，见施倩倩站住了，就凑过去问道：“倩姐，青海哥他说什么呢？”

施倩倩猛地回头瞪着他，看着庄奕一脸无辜的表情，一路上战战兢兢滑过来、踩着漏水的冰面好不容易找着李青海却被他一顿臭骂，所有的委屈忽然就在这一刻爆发了。

“你滚！谁让你跟着了！滚！！”施倩倩猛地伸手推了庄奕一把！

庄奕刚学会溜冰，被她一推，直接一屁股摔坐在冰上！

“施倩倩你他妈的找死！！”李青海暴怒，也不管中间危不危险了，大步往那边滑过去。

“青海！”“青海你回来！”王蒙他们都没来得及拦，李青海已经窜出去老远了，他们都知道那块冰面不结实，但也不能让李青海一个人过去，于是都小心翼翼瞅着脚下往那边滑去。

庄奕摔在冰上，屁股和手都是一阵疼，他用手撑着自己想爬起来，却把手下的那一块冰给按碎了，手掌下一片冰凉。

庄奕低头一看，他的手已经陷到冰下面去了，黑色的河水渗了出来。

“青海哥！”庄奕瞬间就不敢动了，喊出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冰——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