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庄奕下半身早就冻得没知觉了，模糊地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上推，立刻就明白了是李青海在下面推他。

他回身瞅了瞅，黑漆漆的河水里乱七八糟地冒出一串泡泡，根本看不着李青海的影子。

庄奕的眼泪就下来了，流过冻僵的脸，疼得跟刀子割一样，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挪动僵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上爬。

他总是被人欺负，从小懦弱惯了，但是那一刻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得上去，李青海还在冰水里泡着呢，他说什么也得赶紧上去！

庄奕扒的那块冰本来也不结实，他一使劲就又开始碎，他也顾不上了，冰碎了就再往后抓，总之他必须得上去！

这个时候王蒙他们也过来了。

他们也是真的害怕，天天过来玩的，都知道这块有多危险，但李青海都跳下去了，他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宋学谦就让众人把外衣脱了，系到一块，趴在比较安全的冰面上，把衣服绳丢了过来。

“小孩！抓住！”王蒙趴在最前面，宋学谦和剩下的人在后面抓着他的脚，防止他这边的冰也给压塌了掉下去。

庄奕伸手抓住衣服，王蒙他们在那边拽，庄奕手都冻僵了，衣服立刻就从手里滑了出去。

“抓住了啊小孩！”王蒙又把衣服甩过来。

一连几次庄奕都没能抓住衣服，他恨得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可是手上没劲，连举都举不起来。

李青海一口气憋到底，从水里浮出来换气，庄奕扭头见他冻得脸色青紫，头发里都是冰碴儿，鼻子一酸又想哭。

“没事儿啊，哥在呢，别怕，使劲抓住了就上去了。”李青海说话时打着抖，带着牙齿撞在一起的“咔咔”声，他伸手在庄奕脸上捏了一把，吸了口气又潜了下去。

李青海的手比冰都凉，庄奕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那时候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想法，他要是上不去，李青海也不会上去。

庄奕你得上去，争口气，你必须得上去！

王蒙又把衣服扔过来，庄奕把衣服紧紧地系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一个死结。

王蒙他们那边再拉，庄奕两只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咬牙坚持着，李青海又在下面推，终于把他从冰水里拽了出来！

脱离冰水庄奕身体上已经感觉不到了，王蒙他们把他拉过去，不知道谁脱了一件毛衫套在他身上，他心里也丝毫没感觉到死里逃生的喜悦。

“青海哥……”庄奕回头盯着那片水面，嘴里使劲喊：“青、青海、青海哥！”他的嗓子哑得厉害，牙齿撞击的声音比他自己的喊声还大，但他还是用尽了力气喊。

青海哥呢！他怎么还不上来！庄奕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那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只能不停地喊李青海，心里半点都没有自己脱离危险的欣喜。

“青海，赶紧上来！”王蒙把小孩推给后面的宋学谦，自己也把冰鞋脱了，李青海要是再不上来，他就准备跳下去找了。

葫芦娃救爷爷也得去啊，谁让李青海是他哥们儿呢！

好在这时李青海露了头，他也冻得够呛，但到底比庄奕体质好，抓着衣服绳让王蒙他们拉了上来。

庄奕一把推开宋学谦，直接扑到了李青海怀里。

“没事儿！”李青海还有劲抽着嘴角笑了笑，就搂着他躺在冰上喘了半天。

“快起吧，一会跟河面冻一块了！”王蒙喊了一嗓子，他们几个连累带吓得也都出了一身汗，这会回过神来，风一吹一个个也都冻得直打哆嗦。

李青海搂着庄奕站起来，身上披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几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李青海和庄奕先打车回家，宋学谦把吓傻了的施倩倩送回去，剩下的人去还冰鞋去。

李青海哆哆嗦嗦地拎着更加哆哆嗦嗦的庄奕直接回了自己家——他们这个小区晚上才给供热水，白天是没有的，而李青海家装了热水器，随时都能洗澡。

李青海进门就直奔浴室，边走边把身上能脱下来的衣服都扒了随手丢到地上，进了浴室先打开喷头对着自己兜头就冲。

温水冲在身上有种烫人的错觉，李青海直冲了五分钟才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回头一看庄奕还立在客厅打抖，招手冲他喊道：“愣着干嘛？脱衣服过来啊！”

庄奕把外面披的毛衫脱了，里面的衣服被河水浸透早就半冻在身上了，他扯了半天愣是扯不下来。

“过来！”李青海看得不耐烦了，直接喊了一句，“赶紧进来赶紧关门，热气儿都放跑了。”

庄奕就拖着冻僵的裤子进了浴室，李青海伸长手臂从他头顶把浴室的门一把推上，操起喷头对着庄奕就冲。

“啊！”庄奕被烫得尖叫一声，手下意识地一挡，热水溅了李青海一脸。

“叫什么叫、躲什么躲！”李青海把喷头插回墙上，一手把庄奕按住。

庄奕身上冰凉，热水浇在身上有种滚烫的错觉。

庄奕感觉同时烫人的还有李青海的手掌。

李青海一会就帮庄奕把湿透的衣服都脱了，两人占在花洒下面舒服地冲着热水，这时候李青海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得神志不清了，脑子一抽就想起了他那天跟王蒙看完那段男男片之后，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他偏头一看，小孩儿现在正闭着眼睛冲热水，身上光溜溜的有点肉，跟他梦里一样白。

鬼使神差地，李青海伸手在庄奕背上摸了一把。

紧接着，他的下面居然有了反应。

就是这一下，让他们直接的关系开始脱离正常的轨道，驶向无法挽回的岔道。

庄奕“唰”地就睁开了眼睛，诧异地瞪着李青海，而李青海也正看着他。

那个年纪的孩子对某些事情本来就敏感，何况庄奕这种成天被人欺负排挤、看人脸色的小孩，他的性格更是细腻，李青海的眼神让他害怕，再看到李青海身体的反应，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

李青海都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庄奕已经推开他，转身跑了。

不一会就传来了防盗门开门关门的声音。

李青海愣了愣，最后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操”了一声。

洗完澡换完衣服，李青海给自己烧了点热水，正端着杯子喝，王蒙来了，给他拎了两盒感冒药，还有生姜可乐什么的，王蒙进来还四处探头看了看，奇怪地问道：“小庄奕呢？”

“回家了。”李青海敷衍道。

“他这回不粘着你了？”王蒙挺惊讶，又问：“用不用我给他也送点药过去？”

“不用。”李青海一口回绝，估计那小子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们这伙人。

他脸上莫名地有点发烫，应付了几句把王蒙赶走了，胡乱掰了三四颗胶囊就水吞了，蒙上被子就开始睡觉。

这么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多，他是被冷醒的，伸手把床头的台灯打开，他掀开被子想去上个厕所，刚坐起来就是一阵眼冒金星。

李青海心说坏了，这回真跪了。

头重脚轻地爬起来上了个厕所，把空调开到30度还是冷，李青海又去他妈那屋抱了一床被子，正要钻进被子里，一想小孩身体还不如他，他都这样了，小孩不得更严重啊？

后来又一想，小孩病不病关他屁事，他对谁这么好过，给他做饭、带他玩，不要命地去救他，庄奕倒好，摸一下都不行。

李青海把被子一蒙，继续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果然发烧了，李青海干脆课也不上了，在家睡觉。

睡到不知道几点，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李青海翻身把被子蒙在头上，不想搭理。

敲门声锲而不舍，李青海终于烦了，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一把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挺眼熟的妇女，穿着修身的长风衣，戴眼镜、盘头发，很有点女强人的感觉。

李青海：？

“青海是吧，”女人先笑了，声音倒不像她的外表那么冷冰冰的，“我是小奕的妈妈，小奕说你把外套借给他，连累你也病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青海的目光一转，就发现了躲在女人后面的庄奕。

李青海挑了挑眉，他知道庄奕不敢告诉他妈去滑冰还险些掉下去的事情，但这小子昨天直接跑了不说，今天居然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李青海就故意大声说道：“阿姨，你说什么外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庄奕急声给打断了：“青海哥！”

李青海就盯着终于从他妈身后出来的小孩，没说话。

庄奕被他盯着就觉得害怕，又怕李青海真把滑冰的事给说出去，急出一鼻子汗。

还是庄妈妈先说话了，“我昨天晚上才回来，发现小奕发烧连夜带他去输了液，小奕说你可能也生病了，我就带了点粥给你，我自己熬的，你别嫌弃。”她说着递上来一个塑料的饭盒。

李青海接过饭盒，温温的热量通过饭盒传到他手上。

“谢谢阿姨。”李青海道了谢。

庄妈妈就拉着庄奕走了，李青海抬头正看见小孩回头看他，小孩的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眼睛里透着紧张和心虚。

李青海嗤了一声，决定不拆穿小孩了，看他吓的那个样子，他李青海是那样的人吗？

他拎着饭盒进了家，这一阵折腾还真就觉得有点饿了，揭开饭盒的盖子，用勺子先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李青海做饭厉害，但很少做粥，一是他家经常就他一个，煮一锅粥喝不完；一是他觉得粥不如汤有营养，而且水加米不能体现他的厨艺。

庄妈妈送来的粥就是简单的小米红枣粥，但是应该熬了很长时间，小米都是入口即化，红枣又软又甜，李青海一向在吃的上很是挑剔的人，居然连咸菜也没配，就把一饭盒粥喝了个精光。

喝完之后他出了一头汗，舒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劲儿了。

随后又想到小庄奕明明就惦记着他，怎么不自己来送粥呢，还非要拉上他妈。

李青海舒畅的心情又有点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