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雁南一中,教师准备工作报道日定在下午。
高跟鞋哒哒作响,办公室的木门被温倾推开,其他几位老师都忙着收拾杂物,都没时间打招呼。
一看温倾就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上午,还打着哈欠调侃同事:“这么忙?”
孟妍见着温倾才来,把她推到办公桌前:“快收拾,今天换办公室。”
“又换?”
孟妍叉腰叹气:“你们高二年级组搬到二楼去了,你就抓紧点吧。”
温倾将手机放到牛仔裤口袋中,撸起白衬衫收拾凌乱的教案,她本想着暑假前收拾完的,奈何着她自己健忘。
“温老师在吗?”年级主任捧着搪瓷杯,像似在巡查。
“我在。”
他翻动着会议记录本:“这样的温老师,今年新招了几位老师,高二文科组的办公室有些坐不下,你不是还管着校园电视台嘛,我把你办公室安排到体育班那栋楼了,和电视台办公楼靠的近。”
温倾反驳:“那您直接把我安排到电视台办公室不就成了吗?”
主任眉头一皱,拒绝:“小温,遵守组织安排。”自己挺着啤酒肚夹着会议本洋洋洒洒的离开。
孟妍捧着一摞练习作业本路过,朝她笑笑:“温老师,去了体育组的办公室别光顾着看帅哥老师,忘了我们!”
她的办公东西不算多,两筐收纳箱就能搬走私人物品。
一中的绿化环境做的是一顶一的好,两排延续的栾树,又是恰逢夏末,栾树花果待开。
她的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傻丫头,不认识我了?”
陶洪,特级教师,常年胜任高三文科班的历史狂魔,温倾刚入职时的师父,学生们私底下也会给她起绰号,“灭绝师太”这名儿就挺著名的。
她满脸欢喜:“师父,你不是说今天不来的吗?”
她摇晃着手上的试卷:“哪能啊,打印资料来的。”
“那您忙。”
“你这是搬去哪?”
温倾一脸不愿:“文科组位置不够,把我调到了体育组那栋。”
“体育组啊,那你搬完了吗?”
“还有一筐在孟妍那,她说她忙完帮我搬过去。”
陶洪瞧一眼手表,爽快的语气应和她:“甭让她搬了,我帮你去。”
温倾两眼发光:“209室,谢谢师父。”
她刚准备跑走,陶洪重新把她拽回来:“话还没说话呢这丫头。”
“您说您说。”
“给你介绍个对象?”陶洪小心试探。
“对象”这词像是温倾的雷区,条件反射般的一口回绝。
“不用了师父,我走了。”像兔子一样落荒而逃。
体育组的氛围就是和文科组的大为不同,刚爬到二楼,就遇到了两个搬器材的男体育老师。
“别光看帅哥。”她脑子里蹦出孟妍当时和她说的话。
楼道的落地窗和天空的落日配合的恰到好处,光芒倒是为楼道增添几分生气。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大约是另外一位老师想通风,提前打开的。
办公室不大,只有两张办公桌。搞半天被温倾捡到一个安静的办公室。
进门的第一张桌子已经布置好了,桌上干净整洁,只有一份人员名单,左手旁的书架摆着几捧水晶奖杯和一摞荣誉证书。
她将东西放到桌上,进一步走向书架,她想知道是什么奖项。
她凑近奖杯,瞧见“乒乓球”三字,瞬间失去兴趣。
“又是个打乒乓球的。”
虽然她和乒乓球有些不解的仇恨,但是她还是伸手去拿第一本荣誉证书,这个获奖人的名字出乎她的意料,她没再看下去,原位放回。
温倾转身,她被一股力量摁在椅子上,双手被他绑住,眼前的男人丝毫没有给她留情。
她对这个男人的眼神变得很羞涩,她的脸很少羞红,是熟人。她不愿开口喊他名字,但他下手极为重。
“陈盏,放开我。”
陈盏,真是冤家路窄,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在如此暧昧的情况下见着了。
“好奇心还是这么强,一点都没变。”
“少管我,把我放开。”
“哎呀呀,我来的不是时候。”陶洪傻傻的站在门外,她趁机踹了陈盏一脚。
她此刻的心情简直不要太激动,心中连连夸着自己的师父,“您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小温,我给你介绍一下哈,他叫陈盏,是新来的的乒乓球校队教练,据说青年的时候拿过各大赛冠军。”陶洪瞧见温倾没给陈盏好脸色。
陶洪简直是八卦第一人:“你们认识?”
陈盏实诚:“认识,从小就认识。”
温倾硬着头皮回答:“父母认识,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她将手中的办公物品交给温倾:“青梅竹马?破镜重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话音刚结束,人就消失的没影没踪。
“那个...”陈盏刚开口。
被温倾无情打断:“你教你的乒乓球,我教我的历史。”
“温倾,听我说。”
“下次吧,我没时间。”
她就这么无情的离开,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什么。
--02
服务生抱着一打啤酒放在圆桌上,告知两位女顾客:“今天店里就剩这一打了,见谅。”
温倾吃着羊肉串点头道谢:“没事没事,谢谢你。”她撕开包装,酒气散发让她喝上一大口。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微卷过的短发,流苏的耳环配上一件斜肩衬衫,她抢过温倾的酒。
“我翘班出来陪你,就是为了陪你在烧烤店喝酒啊?”
“那你回去上班吧,不用管我。”
“拉倒,我庄梦繁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情。”她也跟着新开一瓶。
温倾抢走她的酒,一脸嘚瑟的表情:“你今天别喝,我俩喝了找代驾费钱。”
“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喊我出来,你遇到谁了?”庄梦繁刨根问底。
温倾脸微醺:“我还真碰到一个人了,你猜谁?说出来吓死你。”
“哟,碰到冤家了?上次和你抢优秀教师的那个?”
她双手大幅度一挥:“陈盏。”
庄梦繁难以置信:“六年没见,今天碰上了?”
“准确来说,是六年2个月03天。”她喝完这瓶啤酒的最后一口。
庄梦繁把她的帆布包背起,试图唤醒她:“喂,你喝成这样我怎么和叔叔阿姨交代?”
温倾含含糊糊:“那就不要交代了。”
庄梦繁跌跌撞撞的将她拉进车后座,这家伙睡得太熟根本叫不醒。
“你说说你,咱们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当年的事情肯定有误会,你也不至于生这么长时间的气吧。”
她翻着身,梦语:“本来就是他失约....”
庄梦繁继续吐槽:“陈盏不告而别又怎样,非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嗯....”
汽车驶进大院停车场门口,温母在门口,庄梦繁直接把温倾喊醒。
“别睡了,你妈在门口。”
“嗯....”她还没醒。
温母认出庄梦繁的汽车,走下台阶和她打招呼:“梦繁,晚上好啊。”
她解开安全带,跳下车立马喊人:“阿姨好。”
“你有没有见到我家囡囡啊,打电话也不接的。”
庄梦繁难言:“阿姨,她在我车上.....”
温母推推眼镜,表示理解:“你们出去聚会的哇?”
“也没,温温喝醉了....”
温母开始着急:“那你赶紧让我把她带回家,真是辛苦你,改天来阿姨家做客。”
庄梦繁拉开后座车门,温倾满脸通红的熟睡,庄梦繁硬拉着也没把她弄下来。
“我来。”这声音从温母身后传来,少年声音柔和,庄梦繁往车身后方站去,硬是见个高大的男子将她抱起。
“陈盏!真是你!”
“不是我是谁?”
温倾突然冒出一句梦话:“陈盏,长的还行对吧?啊?庄梦繁,你说话。”
他转身将熟睡的温倾抱进屋里,温母安慰南夏:“他刚回来,来我家坐坐的,时候不早了,梦繁你早点回家,别让你妈妈担心。”
暗黄的灯光,少年将少女抱起,微风做伴,情礼相随。
温倾的房门被陈盏悄悄的关上,温母还是和以往一样亲切:“今天真的谢谢,阿盏。”
“您客气,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刚把他送到门口,温母还是开口了:“能告诉阿姨,当年怎么就招呼不打一声去了国外?”
“我去的北杭,没去国外,骗您的。”他苦笑。
梧桐树叶在黑夜被凉风习习吹气,年少的故事已埋入土中,往事不曾提。
温倾的酒量就是小孩闹着玩,一瓶就倒,隔天就断片,彻底记不起来醉酒时候的事情。她还以为是南夏把她拖回来的。
--03
九月末,他们在办公室共事一个月没碰上几面,要么是温倾要在电视台剪视频,要么就是陈盏在校队给队员加训。
最后一个剪辑转场完美落幕,后勤部门的王主任又给她布置任务。
他在和温倾沟通公众号视频的发布时间时,和她提上一嘴。
“温老师,快月考了,电视台那边学生工作暂停一下,明天的校园人物你一个人去,拍摄改成陈盏,就是那个校队教练。”
“这....怎么拍?”
王主任大笑:“你不是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吗?”
“不熟。”说这句话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中午的时候给他拍个专访,我和他联系。”
“主任.....”她还想再争下换一个人选。
“小温老师,陈盏才来一个月,他就已经带着校队拿了一个混双金牌,上头指名要拍他,我做不了主的。”
午休,她在球馆的角落支起三脚架寻找合适的角度,陈盏坐在教练席上,监督队员对练。
“快一点,都快一点。”这样严厉的声音温倾从小都没听过。
间隙休息的时候,一个队员朝她的方向望去:“温老师怎么在哪?”
女队的队员变得更激动,使劲朝着温倾的方向招手大招呼。
“温老师!”
“温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温老师你过来呀!”
温倾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热情,为不扰他们还是挥手示意。
陈盏的声音也在此刻出现,看见队员散漫,毫不留情:“球馆十圈,跑完体能训练。”
男队嘘声一片:“陈指今天吃枪药了?”
温倾在远处调试相机,镜头刚对准一处不错的地方,秀色的男人闯入镜头,他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等着温倾发落。
“把你腰挺直。”温倾翻开笔记本。
他挺起腰:“比赛坐的时候习惯了。”
温倾按下开始按键,她小跑到自己的位置,提出第一个问题:“陈教练,听说你高中时也是一名运动员,为什么选择回雁南当一名校队教练?。”
第一个问题属实太刁钻,想都不用想是温倾故意问他的。
“高考结束的时候我的韧带撕裂,大学期间我的韧带二次撕裂,我勉强完成北杭的学业,最后考虑回来。”
温倾停住手中记录的黑笔,她抬眸和陈盏对视。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伤的太重。”
她起身收起相机,删除刚才的视频录像:“我当年听到的怎么是出国的消息。”
“我不想让你看到。”
温倾起了些小情绪:“陈老师,采访改到明天吧,我下午有课。”
青春的记忆涌入脑海,盛夏的午后,她在楼下等着她的录取通知书,一张雁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好友庄梦繁随后也收到雁南传媒大学的通知书,温倾还沉浸在喜悦中:“走啊,找陈盏去。”
庄梦繁站在原地不动,脸色难堪:“温温,你不知道吗?”
她的笑容永远灿烂:“那家伙该不会没被北杭体育录取吧。”
“他们昨天搬走了,听邻居说...他出国了。”
“温老师。”甜美的声音让她从梦中醒来,是高二文科班的历史课代表。
“老师,最后一节晚自习是您的。”
她扶额苏醒:“不好意思,我马上来。”
秋初的雁南凉风还夹杂着热气,长廊上的风拨动她的发丝,月色朦胧,像极一幅油画。
最后一节晚自习只有半小时,温倾没有讲题,时间全部留给他们自习。
她的目光转移到窗外的月亮上,月光照向教学楼旁的银杏树上,树叶摇曳,光影婆娑。
“小温!”孟妍站在门口喊住她。
她走出教室,孟妍和她道歉:“家里有事要用车,今天不能载你回家了。”
“我家离这不远,自己走回去。”温倾安然。
嘴上说着能坐回去,其实她比谁都怕走夜路,尤其是没有路灯照明的小巷,上次走到这里的时候,死死的拽着南夏不放。
她打开手电筒,鼓起勇气朝前挪动,身后突骤然一凉,像似有人。
温倾胆子虽然大,但危险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的,她停住脚步,另一束光照明前方的路。
“还怕走夜路?”陈盏往前走一步。
温倾握紧的拳头舒展,没好气的说他:“跟踪我很有意思?”
陈盏弯腰对她解释:“你家和我家一路的。”说完自己往前走。
温倾没跟上来,他说:“到时候没人来接你回家。”
“陈盏,等等我。”她恐惧性的跑到陈盏身旁。
--04
“小温,你怎么回事?”王主任拍案发火。
“王主任,您要是不满意我重写。”她拿走桌上的采访总结。
“温老师,你下周六和校队一起去比赛现场,我就不信现场比赛给不了你灵感。”
“和陈盏一起带队比赛,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电话另一头的庄梦繁使劲的嘲笑。
“你不准笑。”温倾下班闷在床上发愁。
“我听我妈说,你有一天下晚自习和陈盏一起回来的啊。”她开始转移话题。
很敷衍的一句:“顺路。”
“怕不是顺路这么简单吧。”
“就你话多,写你的稿子。”她挂断电话。
窗外一阵强风刮来,园中的银杏树叶又被吹落一地,一旁的秋千长椅也跟着舞动。
少时的快乐时光,是秋千给予的,是秋千记录的,是他们儿时秋天的约定。
春天,他们在长椅上午睡。
夏天,他们在长椅上乘凉。
秋天,他们在长椅上吃桂花糕。
冬天,他们在长椅上赏过雁南难得的大雪。
数不清有多少个四季,但18岁那年的四季,他没陪她过完。
她把陈盏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六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比赛为期一周,温倾不喜欢调课,决赛那日才到的场,场馆内呐喊声杂乱无章,温倾带着教练证坐在教练席上,身旁的陈盏大抵是长得帅,吸引不少球迷的呐喊。
她调试索尼a7c:“见过给队员加油的,没见过给教练加油的。”
“我又不老。”他学着孩子的语气。
“队员呢,我要拍大合照。”她使唤陈盏让队员集合。
他们展开校旗,高喊着校训,自信昂扬。
“请选手就位。”裁判站在球台旁最中央,选位抽签热身....
温倾放下相机,靠在椅背上观看第一盘比赛,陈盏在她旁边,靠的很近,她脑子里又让她回忆起高二寒假和他一起去看南榆看世乒赛。
此时身旁的少年已经蜕变成稳重的教练,她的心中出现一道声音,“如果你没受伤,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一样,我还会回雁南。”这句话莫名的冒出来,她看向陈盏,不是他在说话,他在看球。
双方球员实力相当,温倾很耐的住性子,一直看到第一盘的决胜局,一中险胜。
之后的两盘赢球质量非常高,但是陈盏中途叫过两次暂停,他没说战术方案,是心理疏导。
“哇!”赛场一阵高赞,这一声让温倾心跳加速,雁南一中拿到冠军点。
最后一球,白球在球台旋转舞动,对手反手的一个失误,白球未过网,雁南一中获胜。
温倾陈盏起身鼓掌,孩子们冲到赛场,抱住赢下最后一分的队友,转圈欢呼歌赞,庆祝雁南一中十年以来第一个团体赛冠军,他们刷新着校历史。
温倾大约很久没看比赛了,年少时激动的心情全部在今天涌现。
和那年世乒赛一样,她抱住身边的少年,少时抱住她,是因为她喜欢的球员夺冠,此时抱住他是因为她在原谅年少时的他。
陈盏微微弯下腰,安抚她:“对不起,我当年失约了。”
“陈盏,我原谅你了”
他将温倾完全搂入怀中:“愿不愿意赴下一场约。”
“什么。”她脸上重现笑容。
“婚约。”
“我愿意。”
队员们自发的组织展示校旗,转到教练席的方向时,瞧见陈教练和温老师搂的紧紧的,七嘴八舌的聊着两个人。
“惊天大瓜!”
“怎么就抱到一起了?”
“上次我去文科组办公室拿东西的时候,就听灭绝师太说过,他们俩,青梅竹马。”
“怎么不早说,简直就是画本子里写的破镜重圆的剧情。”
人群沸腾,这份心意早在18岁的盛夏埋下种子,照耀种子的光芒只是稍稍晚来了一些。
“获得冠军的是,雁南一中。”报幕员用尽全身力气。
队员们将陈盏安排在中间,主办方把奖杯交给陈盏,和他握手道喜。
“陈盏,不打球的时候你也是个好教练。”
“现在是冠军时刻,请冠军展示奖杯。”
陈盏站在最高领奖台,高举团体奖杯,球馆落下金纸,漫天金色的彩纸高涨观众的情绪。
温倾站在陈盏的对面,金纸雨里,她的少年满面春风,意气风发。
她瞧着刚刚整理照片的相机,屏幕中是17岁的陈盏,同样的金纸雨,和今天一样的神态。
金纸像银杏般耀眼,他们弯眸微笑,赴一场青春时的秋之约。
-----全文完-----
重逢是上天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秋之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