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方将从陈万利家里找到的几颗螺丝,和艾凌尧的那辆宾利车做了对比后发现,无论是尺寸型号甚至生产日期厂家等信息都能完全与之吻合,这正好填补了他们在之前的办案调查中,对于这几颗螺丝的不翼而飞的疑惑。
事情到这里,陈万利就是幕后黑手的事实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加之对方那苍白又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辩解,也只能徒增罪恶。
只是艾凌尧完全没有案件被破获以后的轻松和愉悦,这几日,他都在不停地思索着,陈万利所谓的和自己的仇恨到底是什么?大到不惜想看着自己万劫不复的样子。
按照法律的规定,原告和嫌犯在开庭前是不能见面的,以免途中会出现什么影响司法公正的事情发生,艾凌尧原本还想去看守所探视阿缘,问个究竟,而现在看来,双方也只能法庭上见了。
在等待庭审的这几个月里,艾凌尧依旧在孟舜一的陪同下每周日都会去疗愈中心做各种治疗,本以为在知道了嫌犯的真实身份后,艾凌尧又会如以前那样沉寂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会有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但孟舜一低估了治疗的效果,也低估了他自己在稳定对方情绪中起到的作用。
虽然从警局回来后的几天里,艾凌尧确实有些郁郁寡欢,甚至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但悬在心里的疑惑终究是被解开了,虽然一时间还无法接受,但比起以前自己独自面对一切的局面,现在有孟舜一陪着并在一旁开导他,对于自己出奇稳定的情绪,艾凌尧自己都倍感惊叹。
“凌子,警方说距离开庭至少还要三个月,久的话可能要半年以上,这段时间你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到时我陪你一起出庭,陈万利既然已经归案了,你的车祸一事也总算有了个交代,别多想了,啊。”
艾凌尧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串孟舜一刚做的糖油果子,刚吃了一小口,又突然停住了往嘴里送的动作,他神色依旧心事重重,随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才了吃一口的果子重新放回了盘里,悠悠说道:
“先不说陈万利,我没想到在我刹车上动手脚的人居然会是阿缘...就算是为了钱,我也无法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壑难填,况且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本性,他会这么做,我倒觉得不奇怪。”
艾凌尧垂着眼眸,不知道视线具体在看何处,沉默半晌后,他不解道:
“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良心发现,跑去自首?”
“也许是在知道了他伤害的对象是你以后的惭愧吧,心里不安,也有可能是他和陈万利之间本来就有矛盾,所以综合对你的愧疚和想要揭发陈万利的原因才去自首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阿缘的本性并不坏,他会这么做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凌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这并不是可以去伤害他人的理由和借口,相比起他,你就坚强多了。”
艾凌尧侧头看向孟舜一,嘴角露出了从警局出来后的几天里的第一抹笑意:
“我现在的坚强,都是你带给我的,谢谢你。”
孟舜一手撑在沙发上俯身靠近艾凌尧后,吻上那还留有甜蜜味道的樱唇,一如既往地温柔道:
“我的荣幸。”
对于自己那天晚上去找了阿缘的事,孟舜一依然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艾凌尧。
一方面,他不希望让艾凌尧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阿缘才去自首的,因为这充其量只能说明阿缘是被动刺激,而并非主动醒悟;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欺骗艾凌尧,对他隐瞒任何事情,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他确实说不出口,于是决定暂时按下不表,等以后找到了适当的机会再全盘托出。
但孟舜一不知道的是,就算那天晚上他不出现,阿缘在得知了他当初伤害的对象是艾凌尧后,其实就已经在考虑要去警局告发陈万利一事了,只是当时阿缘还处于摇摆不定中,因为告发陈万利相当于也是暴露自己,而孟舜一的出现确实加快了这个速度和让他下定去自首的决心。
在开庭前的这几个月里,孟舜一通过加班加点地赶制,终于完成了和园博会合作的所有订单,质量之高让合作方赞不绝口,这也为他将来发展的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另一方面,孟舜一和【尧享】公司合作的APP线下手办业务也顺利地开展着,他的工作坊也已经解封,在经过一番恢复和翻新后,他和员工们得以回归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
实惠的价格、精湛的做工和颇具创新的各种公仔娃娃和手办,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为孟舜一的网店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订单,单量是之前的好几倍,为此,他也不得不扩大自己的生产规模,招纳贤士,包括策划、营销、管理等方面的人才,队伍逐渐壮大,又在艾凌尧的指导和支持下将事业完全抬高了一个档次,至此,他的事业正式步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正轨。
只不过看似已风平浪静的生活,却还有一个始终让艾凌尧头痛的存在没有解决,那就是艾誉诚。
不过艾誉诚自从上次在地下停车场见面以来,这段时间都没怎么露面,艾凌尧正在为此感到庆幸之际,然而这天在中午午饭时间,他正和楚明从公司里出来时,便在大楼的正门口遇到了畏畏缩缩、看似有些惶恐的艾誉诚。
孟舜一因为现在和【尧享】是合作关系,所以时不时也会来这里加入一些相关事宜的商讨,正巧,此时他刚从街对面朝着大楼这处走来,打算和艾凌尧一起共进午餐,不过远远的,他便见到了那个让他不自觉就会拳头紧握的存在。
“你怎么又来了!”
还没等艾凌尧开口,艾誉诚的身后先一步响起了孟舜一的声音。对方上次差点把他手弄骨折的力道,让艾誉诚竟然有些瑟缩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以前的那份嚣张跋扈好像少了一些,见艾凌尧从大楼里走出,他急忙迎了上去。
没等艾誉诚近身艾凌尧,孟舜一便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冲到艾凌尧面前挡住,脸上的鄙夷和不屑加上他自带的压迫感让艾誉诚不禁后退了两步。
艾凌尧站在孟舜一身后,稍稍上前一步和对方处于平行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有些佝偻身躯的艾誉诚,冷淡问道:
“该说的话,我上次都已经说过了。”
艾誉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4大小的纸张,颤颤巍巍地递给艾凌尧,对方狐疑一看,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冷不丁问道:
“这是什么?你赌博欠下的账单吗?”
大楼外此时外出就餐的人流增大,楚明建议大家换个人少的位置,于是几人便来到了上次艾誉诚对艾凌尧出手的那个小道处。
几双眼睛怒目瞪着他,沉默了半晌,艾誉诚才抖着声音,不利落地说道:
“小尧...我得了癌症...”
“.......!”
“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这个是医院的诊断报告...”
本以为对方今天来还是为了蛮横无理的花式要钱,没想到是来告诉自己他得了不治之症。
对于艾誉诚突如其来的颓废式诉苦,这完全在艾凌尧的意料之外,他伸出手缓缓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诊断证明书,低头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肺癌,IV期,而且为4b,意思是癌细胞已转移到了胸腔外,基本上已无力回天,没法救了。
面对自己这个从小就感受不到父爱的父亲,此时此刻,艾凌尧看着手里的纸张,他内心挣扎着到底要说些什么,眉宇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微微一蹙,思索半晌后才悠悠开口道:
“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艾誉诚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皮耷拉,脸上的皱纹更胜以往,痛苦和不甘的神色仿佛在诉说,这次他真的没有骗人。
他干裂的嘴唇抖得厉害,随后用手摸了一把脸,视线无神地随意凝聚在一处,表情看着无比绝望地说道: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快的话可能就两三个月。”
“....是吗..”
人性往往在面对生死时似乎就会突然跳出一切的屏障和束缚,在濒临死亡前的那一刻,仿佛灵魂也能得到救赎般,曾经的一切过往犹如一出戏,一场梦,走马观花似真似虚,说不清道不透,不论是非对错,只思值得与否。
看着眼前已然比之前瘦了一大圈的艾誉诚,艾凌尧手里拿着的报告突然抖动了一下,孟舜一侧头看过去,他接过诊断报告仔细看了看,欲言又止。
他无法得知艾凌尧此时的心理活动和身心感受,只能感觉到旁边人的低气压和似有似无微小的情绪波动,却不能有任何干涉。
这是属于艾氏父子之间的纠葛。
在诡异的无人说话的氛围持续了几分钟后,艾凌尧声细如蚊,无力的眼神艰难地上抬,看向艾誉诚,开口道: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就要死了,是吗?”
艾誉诚将儿子手里的诊断报告拿过后,突然放声大笑,让对面三个人都微怔。
“是啊,小尧啊,你老爸我就要死了,我以为你知道后会很开心呢,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
“有人要死了,我为什么要开心。”
“哈哈哈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心太善,连恨一个人都不会。不是有人要死了,是你这个从小就看你不顺眼的老子要死了,我对你根本没有半毛钱的父子情,再过几个月就没人来找你麻烦了,你不该高兴吗?”
“......”
艾凌尧手心微微出汗,他紧紧地抓着裤缝一侧,孟舜一站在他身后一些瞬间察觉到,在别人不易察觉的角度他快速拽过艾凌尧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随后十指相扣,用自己的力道压住对方开始有的些许颤巍。
艾誉诚将诊断报告高举头上,脸上不知为何,竟然还挂着笑,那瘆人的诡异和扭曲让人不寒而栗,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而艾誉诚一边看着报告,一边拍了拍胸脯,晃悠着有些站不稳的步子突然朝艾凌尧逼近,孟舜一立刻将艾凌尧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楚明也跟着上前,正想一手挡住艾誉诚无法预测的下一步动作时,只听“咚”的一声,艾誉诚瞬间失笑,随后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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