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宽敞的瓦房里,数十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警惕与疑惑。
许瀛摸着自己脖子上缠的纱布。
稍微用力,伤口立刻传来痛感,甚至隐隐感到有温热的鲜血正在渗出。
如此的真实,不像是幻觉。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山顶近距离观看一场千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眼睁睁看着流星偏离轨道,拖着长长的火尾,砸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山头。
陨石坠地带起狂乱的气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飞来,划破了许瀛的颈动脉。
还记得那鲜活的疼痛,以及血液流失带来的寒意。
可下一秒再睁开眼,他就和这群陌生人一起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当然,“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还不是最让许瀛难受的。
在许瀛临死前,可能是脑子不清醒,也可能是单纯的报复心理,他对自己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宋飞舟表白了。
不仅仅是表白。
为了恶心宋飞舟一把,说完“我喜欢你”,许瀛还挣扎着亲了他一口。
本以为作完这次就能撒手人寰,留宋飞舟那个白痴琢磨一辈子。
但现在,宋飞舟无言地站在许瀛身边,看着他,仿佛正用眼神谴责这个表白完就下线的负心汉。
许瀛很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真的只是恶作剧。
还好,现在房间里气氛压抑,没有人说话,这让许瀛的沉默显得不那么心虚。
有个年轻男人焦虑地双手抠头皮,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吼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解释吗,现在人都醒了,可以说了吧!”
屋子里,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一个地方。
许瀛醒来后也注意到,所有人的站位,都在有意无意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而且他的情绪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丝毫没有惶恐或不安。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中年男人撇了撇嘴,“就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要解决掉事情才能离开。”
年轻男人追问:“解决什么事?怎么解决?”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会有人告诉我们的。”人群中央的男人态度有些冷淡,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各位,我想问你们一句,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吗?”
没人回答。
但男人似乎也不需要大家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在这里,‘祂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小心,不要违反‘祂们’给出的规则。”
“否则,你们的结局,会比死亡更恐怖。”
因他一番话,人群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这里是无限流副本吗?”一个年轻女人问道。
她说话时习惯性举起一只手,让许瀛迅速对这个女人的身份下了定论——大学生。
中年男人特意看了女人一眼,紧接着嗤笑一声:“你可以按自己的任何方式去理解,只要能活下来就行。”
感受到男人语气中的轻蔑,女大学生脸色迅速涨红,挽着身旁另一个女生的手,低下头不说话。
许瀛很烦这男的。
要分享信息就好好分享,故意说一半藏一半,姿态摆那么高傲做什么?
这让许瀛忍不住想起大学遇到过的奇葩学长,最爱摆谱、欺负人,成天靠打压学弟学妹享受权力的快感。
许瀛才不惯着,冷冷地开口:“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
男人看向许瀛的目光,就像是在衡量他值不值得自己好好说话。
“对。而且我已经成功解决了两次事件。你们都是意外被卷入的吧?我不一样,我是追随流星的落点,主动参与进来的。”
“只要大家信任,我一定尽力带大家平安离开。”
“我叫王棋,你们可以叫我棋哥……”
看得出来,许瀛很符合王棋挑选队友的标准。
但许瀛才不给他好脸色,憋着笑对那两个女大学生说:“妹妹,别怕,他这种人都能通关两次,你们肯定也行!”
王棋本来正在激情演讲,听到许瀛的话,脸上表情顿时挂不住了。
女大学生没敢接话,偷偷向许瀛投来感激的目光。
“行啊,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祝你们好运!”王棋狠狠剜了许瀛一眼。
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逼大家站队。
陆陆续续就有十多个人朝着他围了过去,但更多的人选择原地不动,仍在观望局势。
那个女大学生跟自己朋友小声交流了会儿,牵着手朝许瀛走来。
“谢谢你呀。我叫谢瑶,瑶池的瑶。她是我闺蜜,唐棠,海棠花那个棠。”
许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只喜欢怼人,讨厌且不擅长社交。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宋飞舟,很自然地笑着搭话。
“他叫许瀛,仙山瀛洲的瀛。我是他发小,宋飞舟,就是……空中飞船那个‘飞舟’。”
本来神情还紧绷的两人,被宋飞舟逗得表情放松了下来。
宋飞舟跟许瀛完全相反,他很少主动说话,但遇到需要社交的场景,又总能很轻松就能取得别人的好感。
许瀛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宋飞舟长了一张狗里狗气的脸。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狗。
几句话聊下来,谢瑶和唐棠戒心全无,把学籍、年龄、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了。
“我们就是想拍流星雨当小组作业,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来这里了。”谢瑶说着话,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唐棠的表情比她冷静一些,但从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看出,她心里并不比谢瑶轻松。
“你们呢?是为什么在这里?”
听到谢瑶这么问,许瀛紧张了一下。
他也很好奇,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分毫。
就听宋飞舟说:“我们也是为了拍流星到的白马山,但和你们的经历有一点差别。当时有一颗流星坠落在附近,我们被气流掀翻失去意识,然后就到这里了。”
许瀛偷偷用余光观察宋飞舟,看不出他有没有撒谎。
宋飞舟还在跟两个女生交流信息,许瀛反正没事干,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房间宽阔古朴,非常典型的砖瓦结构古建筑,甚至拱和梁都做了精美的雕花,只是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面目模糊。
除了梁上挂的十几只八角灯笼,室内空无一物,但从地面磨损的痕迹来看,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会客厅。
房间一头是墙,另一头连接着天井。
昏暗的天色让人分不清昼夜,无数灰黑色的飞絮从穹顶下落。触地即溶,再无存在的痕迹。
穿过天井有一个小小的门厅,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引人遐想门外的世界会是怎样。
如果这个空间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它应当是明清时期的建筑,而且属于某个大户人家。
不过现在显然不可能向王棋求证。
许瀛把自己的分析简短总结了一下,分享给两个女生。
她们看起来十分感激,还提出要组队。
许瀛哽了一下。
“先看看情况吧,如果需要互相帮助的话,那当然好。”宋飞舟笑着帮许瀛婉拒,但也没把话说死。
谢瑶看起来很信任宋飞舟,冲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我们保证不拖后腿,宋哥你有余力的话,一定要拉我们一把啊!”
许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他讨厌宋飞舟的原因。
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成天跟个花蝴蝶一样,到处释放魅力。路过一条狗,宋飞舟都要摸摸它的头,勾得狗子跟在他屁股后面摇着尾巴跑好几天街。
一点也不检点!
吱呀——
木质门轴转动,发出喑哑的声音。
交谈的人们顿时全都安静了,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黑暗中的门洞,像一只大张着的嘴,吐出一个佝偻的影子。
那影子移动的样子很诡异,像是刚学走路的孩童,又像是故意踮着脚蹦跶,一点点走进屋内。
直到她走到跟前,许瀛才看清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
老婆婆穿着皱巴巴的棉麻衣裳,头上裹了块褪色的红头巾,银白的发丝零零散散漏出几缕。她手里拎了一串古铜色钥匙,伴随脚步前进,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老婆婆走路的姿势实在奇怪,许瀛忍不住看向她的脚。
裙边露出一双尖头小布鞋,那款式……是旧社会裹小脚的女人穿的。
王棋被他的拥趸们簇拥在房间正中央,老婆婆一出现,他登时闭了嘴,安静退至旁边。
大家哪里还不明白老婆婆的重要性,全都屏息凝神等着。
老婆婆走到屋中间站定,一开口,声音如同蚊蝇,需要全神贯注才听得见:“所有人来我这里领房屋钥匙。明天开始要忙的事情多得很,今晚都早点回屋睡觉。”
大家不由自主看向王棋。
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昂首挺胸上前拿了一把钥匙:“婆婆,在这里留宿有什么忌讳吗?”
老婆婆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不要喧哗吵闹,不要乱走动。”
“还有,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钥匙。”
王棋答应下来,又问老婆婆房间在哪里。
老婆婆手指向房间最深处的黑色门洞。
许瀛很清楚记得,那里原本只是一面墙。
王棋对拥护他的那些人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径直消失在黑暗中。
在场众人无不松了口气,陆陆续续上前领钥匙。
等到了许瀛和宋飞舟,宋飞舟突然开口:“婆婆,我可以和他睡一间吗?”
许瀛浑身一抖,几乎要炸毛。
立刻就想说不行,结果老婆婆先开口。
“嗬嗬,可以啊。但是只有拿到钥匙的人能开门,你确定吗?”
她那破风箱一样的笑声弄得许瀛浑身难受,思绪被岔开了一瞬,也就没来得及拒绝宋飞舟。
“嗯嗯,我确定。”宋飞舟笑得诚恳,冲老婆婆点头,双手接过钥匙,“谢谢你啊,婆婆。”
你他喵的谢屁啊!
别说许瀛了,连老婆婆都愣了一下,阴森的表情凝滞一瞬,条件反射地说不客气。
宋飞舟把钥匙放在许瀛手心里:“走吧。”
眼看老婆婆已经在给后面的人发钥匙了,许瀛只得攥着手里的钥匙,干笑一声。
谢瑶看这样可行,也只要了一把钥匙,说她跟唐棠住一间。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有亲友的就选择和亲友一起住,独身到此的,也急忙物色起了队友。
许瀛一个头两个大。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两个人一起住更安全,但……现在不好说,他跟宋飞舟独处一室,还安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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