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死寂被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喧哗与兵刃交击声打破。声音来自镇子中心方向,夹杂着呵斥、哭喊,还有青阳宗弟子那特有的、带着灵力的呼喝。
林晚瞬间从修炼状态中脱离,《敛息术》本能地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融入墙角堆积的阴影。她没有好奇地去探查,在这种边缘小镇,所谓的“骚乱”无非是抗税、私斗,或是青阳宗清理“不安定因素”。无论哪种,卷入其中都毫无益处。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须弥”指环,指环内,那几块“沉渊铁”和“枯魂花”正安静地躺着,如同蛰伏的种子。
脑海中,系统光点稳定地散发着17%同步率下的强光,【拨乱反正】的任务如同永恒的背景噪音。几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维扰流”和系统过载,像一场短暂却剧烈的风暴,留下的不仅是神魂的刺痛和力量的被迫提升,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认知——她所在的,是一个连“系统”都无法完全掌控,甚至可能自身难保的险恶棋局。
那黑袍人,那高维介入,那冰冷的“观测者”……这些存在的阴影,远比谢沉那伪善的光明,更让她感到一种渺小与寒意。
但奇怪的是,在确认了自身如同蝼蚁般的处境后,她心中那股燃烧的恨意与不甘,反而沉淀了下来,不再沸腾,而是化作了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物质,如同被反复锻打的寒铁。
外面的骚乱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间或夹杂着零星的、压抑的啜泣,很快又被呵斥打断。
看来,是青阳宗“拨乱反正”了。
林晚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冷笑。拨乱反正……真是讽刺。
她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外界的纷扰。神识内敛,沉入体内。
那缕银色的“源初之力”比之前粗壮了近一倍,在拓宽后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带着一丝“沉渊铁”的沉重与“枯魂花”的清凉。她开始尝试更精细的操控,不是简单的运转周天,而是模仿那日系统过载时、强行冲开经脉节点的狂暴方式,只是更加温和,更加可控。
她选中了一条位于左腿、关联着身法速度的次要经脉。这条经脉原本就有些淤塞,在绝灵之地和后续的逃亡中更是受损不轻。
她凝聚起一丝银色的力量,将其前端压缩得极其尖锐,如同钻头,然后,以一种稳定的、持续的压力,缓缓推向那淤塞之处。
“嗤——”
细微的、仿佛泥沙被冲开的声响在体内回荡,伴随着清晰的胀痛感。汗水从她额角渗出,但她眼神依旧平静,心神如同最冷静的医者,精准地控制着力量的强度与角度。
一点,一点……淤塞的杂质被强行推开、碾碎,被流转的力量带走。过程缓慢而痛苦,但每前进一分,都能感觉到左腿经脉的滞涩感减轻一丝,对力量的传导似乎也顺畅了一分。
这是一种水磨工夫,远比依靠系统强行灌注来得艰难,也来得……踏实。她不再完全依赖那来历不明的系统能量,开始尝试真正掌控、锤炼属于自身的力量。
时间在寂静的痛苦中流逝。当她终于将那处淤塞的节点彻底贯通时,左腿传来一阵轻快之感,仿佛卸下了无形的枷锁。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抹去额角的汗水。力量没有明显增长,但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基础,被夯实了一分。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从柴房破败的木门外传来。
不是青阳宗弟子粗暴的踹门,也不是镇民无意间的路过。这敲门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隐秘的意味。
林晚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敛息术》催发到当前能达到的极致,呼吸、心跳乃至体温,都降至最低,整个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堆毫无生机的柴草。
门外安静了片刻。
然后,一张折叠成小块、粗糙的草纸,从门缝底下被悄无声息地塞了进来。
做完这一切,门外那细微的脚步声便迅速远去,消失在巷道的尽头。
林晚依旧没有动,维持着隐匿状态,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才如同鬼魅般滑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去捡那张纸,而是先透过门板的裂缝,仔细观察了外面的情况。空无一人,只有积雪反射着清冷的光。
她这才俯身,用一根捡来的枯枝,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草纸拨到面前。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木炭写就的、歪歪扭扭的字:
“瘸腿张,北巷尾,破水缸下。”
字迹仓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甚至恐惧。
瘸腿张?林晚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北巷尾,是镇子最破败、最混乱的区域,也是她之前发现黑市入口的地方。
这纸条是什么意思?警告?陷阱?还是……求助?
她想起刚才镇中的骚乱,想起墙壁上那“魔头当诛”的刻字,想起黑市中那个危险的黑袍人。
这清河镇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她将纸条攥在掌心,冰冷的草纸质感粗糙。目光投向柴房唯一的破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被积雪覆盖的、压抑的镇子轮廓。
脑海中,系统的光点稳定地闪烁着,【拨乱反正】的任务冰冷如初。
体内的“源初之力”缓缓流转,左腿新贯通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轻快感。
是继续躲藏,按部就班地修炼,直到拥有足够的力量离开?
还是……去北巷尾,看看那“破水缸下”,究竟藏着什么?或许是另一个陷阱,或许……是另一簇,在这绝望囚笼中,悄然传递的“星火”?
林晚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泥塑木雕。
许久,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被揉皱的纸条。
然后,她将其凑到油灯(她偶尔会点燃一盏最劣质的油灯用以照明)微弱的火苗上。
橘黄色的火舌舔舐着草纸,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蜷曲的、带着焦糊气的灰烬。
她没有做出决定。
或者说,她做出了决定——不去。
至少在拥有足够应对突发状况的实力之前,不去主动触碰任何不明所以的线索。活下去,提升自己,才是当前唯一的核心。
她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继续引导着那缕银色的力量,温养着刚刚贯通的左腿经脉,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继续“观察”着脑海中那稳定却莫测的系统光点。
柴房外,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呜咽着掠过镇子,将一切痕迹掩盖。
而在那遥远的、被云雾缭绕的仙宫深处,一场针对“异常波动”的追查,正悄然展开。信号的源头,似乎指向了……大陆东南隅,一个名为“清河”的、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棋局之上,落子无声。
但棋盘本身,已开始微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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