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比林晚预想的更深，也更隐蔽。两侧陡峭的山壁如同巨兽合拢的颚，将风雪阻挡在外，也掩盖了内里的景象。只有一条被积雪半掩的、狭窄的兽径通向深处。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灵力紊乱气息和血腥味就越是清晰。林晚的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敛息术》让她如同雪地本身的一部分，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她没有直接进入山坳，而是选择攀上侧面的山壁，借助一块凸出的、覆盖着厚厚冰挂的岩石作为掩护，向下俯瞰。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山坳底部的一片空地上，积雪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夹杂着斑驳的、已经冻成暗红色的血渍。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地，穿着各异，有粗布麻衣的散修，也有两个身着破损青色短褂的——正是青阳宗弟子。

战斗显然结束不久，尸体尚未被风雪完全覆盖。从现场痕迹看，这是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损失惨重。青阳宗弟子人数占优，装备也更精良，但那些散修……林晚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使流星锤的壮汉尸体上，他临死前竟硬生生用锤头砸碎了一个青阳宗弟子的头颅，其悍勇可见一斑。

这些散修，不是普通的劫匪。他们更像是……某种有组织的抵抗力量？

她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具尸体，搜索着任何可能的价值品，也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陷阱或未死的敌人。

就在她的视线掠过一具面朝下趴着的、穿着灰色皮袄的瘦小尸体时，动作微微一顿。

那尸体的一只手，死死抠在身下的冻土里，指缝间，似乎露出了一角非布非皮的、颜色深暗的东西。

林晚没有立刻行动。她耐心地等待着，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一遍遍扫过整个山坳，确认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尸体逐渐僵冷的死寂，再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如同一片真正的雪花，从山壁悄无声息地滑落，没有激起半点声息。

她首先快速而谨慎地检查了所有青阳宗弟子的尸体，收获了几块下品灵石、一些普通丹药和制式武器，并无特别发现。然后，她走向那名灰衣瘦小尸体。

将尸体轻轻翻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甚至略带稚嫩的脸，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他的胸口有一个贯穿性的焦黑伤口，是青阳宗某种火系法术所致。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死死抠进冻土的手上。她用力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了被他压在身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用某种不知名黑色兽皮缝制的袋子，做工粗糙，但封口处却用一种暗红色的、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丝线紧紧系住。袋子上没有任何标识。

不是储物袋，更像是一种……用于隔绝气息的秘袋？

她尝试用神识探入，却被那暗红色丝线散发出的微弱能量阻挡。这能量性质很奇怪，并非纯粹的灵力，带着一丝……与“源初之力”隐约相似、却又更加驳杂混乱的感觉。

她心中一动，没有强行破开，而是将这个黑色兽皮袋直接收入了“须弥”指环。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去检查其他散修尸体时——

嗡……

脑海中，那稳定闪烁的系统光点，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鸣响！

不是警报，更像是一种……受到某种同频干扰时产生的应激反应！

与此同时，她体内那缕银色的“源初之力”，也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

有东西在附近！某种能同时引动系统和“源初之力”感应的东西！

林晚全身寒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向着侧面一块巨大的、覆盖着积雪的岩石后暴退！

就在她身形刚动的刹那——

“嗤啦！”

一道幽暗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刃芒，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划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刃芒过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地上的积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出一条深沟！

若不是她退得快，这一击足以将她拦腰斩断！

林晚背靠冰冷的岩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顶级猎手盯上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她缓缓探出半个头，看向刃芒袭来的方向。

山坳入口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缓缓凝聚、清晰。

依旧是那身厚重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袍。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不是系统和“源初之力”的异常反应，林晚根本无从察觉他的存在！

是黑市里那个黑袍人！他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黑袍人似乎并没有立刻再次攻击的打算。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仿佛有两道实质般的目光落在林晚藏身的岩石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玩味与……好奇。

“反应不错。”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在这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瘆人，“看来，上次的‘小礼物’，让你收获不小。”

他指的是林晚在黑市买走的“沉渊铁”和“枯魂花”？

林晚没有回答，全身肌肉紧绷，体内那缕银色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左手虚握，一丝凝练的银芒在指尖吞吐不定。脑海中，系统的光点依旧在轻微震颤，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

“不必紧张，‘幼崽’。”黑袍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和”，“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丝微薄的‘源血’淬炼到这种程度，甚至引动了‘圣印’的微光……你的资质，比我想象的更好。”

源血？圣印？

林晚心中剧震！他果然认识“源初之力”！而且他称之为“源血”？还有“圣印”……是指系统吗？！他竟然能看到系统的存在？！

“你是谁？”林晚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兽皮面具，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我是谁并不重要。”黑袍人轻轻向前踏出一步，明明动作不快，却给人一种缩地成寸的错觉，瞬间拉近了一半的距离！“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源血’从何而来？那守护着你的‘圣印’，又是哪位‘先觉’所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仿佛林晚是一件稀世珍宝。

林晚沉默。她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

“不愿说？没关系。”黑袍人又踏前一步，距离她藏身的岩石已不足十丈！一股无形的、带着腐朽与混乱气息的威压弥漫开来，如同沼泽，让林晚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跟我走，‘幼崽’。”黑袍人伸出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心向上，仿佛在发出邀请，“留在这片被‘伪道’蒙蔽的污浊之地，你只会被那些所谓的‘正道’扼杀，或者被你那不稳定的‘圣印’最终吞噬。唯有回归‘源渊’，你才能真正觉醒你的力量，理解你的使命。”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未知的危险。

跟他走？去那个所谓的“源渊”？

林晚几乎能想象那是一条怎样的道路——绝对的力量，或许还有……彻底的疯狂。就像那古修传承碎片中隐约透露出的、与“蚀灵之毒”相关的信息一样，这条“源修”之路，绝非坦途。

而留下？面对谢沉无休止的追查，面对系统那冰冷莫测的“任务”，在这片“灵脉枯竭”的天地里挣扎求存……

似乎，无论哪条路，都布满荆棘。

就在她心神电转，权衡利弊之际——

脑海中，系统的光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强光！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混沌源质”污染！判定为“拨乱反正”任务高优先级干扰源！

启动紧急净化协议！同步率强制提升至23%！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精纯，却带着一种绝对“秩序”与“净化”意味的系统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注入林晚的体内！

“呃啊！”

林晚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撑爆！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缕银色的“源初之力”在这股系统能量的强行推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颜色都似乎变得更加炽亮、更加……倾向于“秩序”！

而对面，那黑袍人在系统能量爆发的瞬间，也是身形猛地一滞！帽檐下的阴影中，传出了一声带着痛苦和暴怒的低吼！

“圣印！你竟敢……！”

他周身那混乱腐朽的气息，在系统那带着“净化”意味的能量冲击下，仿佛冰雪遇阳，明显紊乱、削弱了一丝！

机会！

林晚眼中厉色一闪！虽然不知道系统为何突然爆发，但这无疑是摆脱黑袍人的最佳时机！

她不再犹豫，将体内那被系统能量强行催谷、躁动不安的力量，尽数灌注双腿！

轰！

脚下积雪炸开！她整个人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不是冲向黑袍人，而是向着山坳另一侧更为陡峭、遍布冰挂的岩壁激射而去！速度之快，几乎超出了她平时的极限！

“想走？！”

黑袍人怒喝一声，周身黑气翻涌，试图阻拦。

但系统那带着“净化”特性的能量，如同无形的屏障，严重干扰了他力量的凝聚！

林晚的身影如同灵猿，在近乎垂直的冰壁上一个借力，手指抠入岩缝，再次发力上蹿，几个起落便已接近崖顶！

黑袍人抬手挥出一道幽暗刃芒，却因为力量被干扰，慢了半拍，只斩下了几块冰凌和碎石！

“你逃不掉！‘源血’的共鸣……终将指引我找到你！”

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声音，从下方山坳传来，渐渐被风雪声淹没。

林晚翻上崖顶，毫不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茫茫雪山深处。

直到奔出数十里，确认彻底甩掉了追踪，她才在一个冰封的瀑布后找到缝隙藏身，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体内，系统能量依旧在缓缓流淌，同步率稳定在23%。那缕“源初之力”在系统能量的强行“净化”和催谷下，似乎变得更加凝练、炽亮，却也带上了一丝不属于本身的、冰冷的“秩序”感。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那明显亮堂了几分的银芒，眼神复杂。

系统的这次爆发，救了她。但也让她与系统的绑定更深，让她的力量染上了更浓的“系统”色彩。

而那个黑袍人，他口中的“源血”、“圣印”、“源渊”、“混沌源质”……如同一个个沉重的谜团，压在她的心头。

前路，似乎分成了三条。

谢沉代表的“伪道”光明。

系统代表的“秩序”任务。

黑袍人代表的“混沌”源渊。

而她，身处其中，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

她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无论哪条路，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只能，沿着脚下这条被鲜血和冰雪铺就的路，继续走下去。

直到…… either 燃尽自己， or 烧穿这片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