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遗民石刻

带着空谷中感悟的那份“存在”与“虚无”的沉重,林晚继续着她的跋涉。她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山川地貌与能量流动上,更开始留意那些看似寻常、却可能镌刻着时光印记的角落。

数日后,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山岩下,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那并非自然风化形成的孔洞或裂纹,而是一些极其简陋、却明显带有意图的刻画。刻痕很浅,覆盖着薄薄的冰霜,若非她神识敏锐,加之有心寻找,极易被忽略。

她拂去冰霜,露出底下清晰的图案。

那不是《青阳药典》注释或纪事碑上那种古老玄奥的符文,而是一种更接近……象形文字的简笔画。笔画粗糙,甚至有些稚拙,用的似乎是某种坚硬的石器或兽骨刻画而成。

第一幅画:一群小小的人影,跪伏在地,向着天空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道道光芒的物体顶礼膜拜。那物体被刻画得十分抽象,似圆非圆,周围布满射线。

第二幅画:天空出现了巨大的、扭曲的裂痕,如同破碎的镜面。光芒物体变得黯淡,甚至出现了缺损。大地崩裂,山峰倾倒,小人四散奔逃,姿态充满了恐慌。

第三幅画:世界被无尽的冰雪与黑暗覆盖(用密集的交叉线条表示)。幸存的小人们蜷缩在洞穴里(一个简单的半圆形代表洞穴),围绕着一点微弱的火种(一个小圆圈,中间点上一点)。

第四幅画:火种熄灭了(圆圈被涂黑)。最后一个小人,仰面倒在洞穴外,伸手指向天空,那里只剩下几颗稀疏的、黯淡的星辰。

没有文字,只有这四幅连贯的、充满叙事性的简笔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透过这粗糙的刻痕,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狠狠撞入了林晚的心扉。

这绝非远古那些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能所留。这更像是一群最后的遗民,在文明彻底熄灭的前夕,用尽最后力气,在岩石上留下的……墓志铭。

他们崇拜的“光体”是什么?是太阳?是某个强大的存在?还是……“源海”鼎盛时期的象征?

那天空的裂痕,世界的崩毁,是否就是导致“源路断绝”、万物归寂的那场大灾变?

而洞穴中那微弱的火种,是希望,是传承,还是……如同她此刻体内燃烧的“源火”?

最终,火种熄灭,最后一个见证者也倒下了。只留下这无声的刻画,诉说着一个渺小文明在宏大灾难面前的无力与终结。

林晚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最后一个小人指向天空的线条。指尖传来岩石冰冷的粗糙感,但她仿佛能感受到刻画者那最后的不甘、困惑,以及望向冰冷星空的、永恒的疑问。

这与空谷中感受到的、被强行“归零”的宏大悲凉不同,这是一种更具体、更贴近“人”的绝望。是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对无可抗拒的末日时,最真实的恐惧与哀伤。

她体内的月白力量,在这股强烈的情感冲击下,缓缓流转,颜色似乎更加内敛,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载”之意。它不再仅仅是追求力量与长生的工具,更开始承载起这些失落时代的记忆与情感。

《归源筑鼎篇》中关于“薪火相传”、“文明不绝”的零星记载,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她走的这条路,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复仇与超脱,更是在接续那早已断裂的文明之火。

她在这块刻画着遗民故事的岩壁前静立了许久,仿佛在参加一场迟来了万古的葬礼。

最终,她对着岩壁,深深三拜。

然后,她取出那截破军残戟,用戟尖,在一旁空白的岩壁上,极其郑重地,刻画下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一团燃烧的火焰。

火焰的形态,与她体内那缕源火,与《归源筑鼎篇》传承的意蕴,隐隐相合。

她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这团火焰,是她对逝者的告慰,也是她对自己道路的宣誓。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

她知道,这片土地下埋葬的,远不止一个文明。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让这团源火,燃烧下去,直到照亮更多的黑暗,唤醒更多的记忆。

在她离去后,风雪渐渐覆盖了那块岩壁,将那四幅悲怆的遗民刻画与那团新刻的、充满生机的火焰,一同掩埋。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便再也不会真正沉寂。

林晚的道心,在这一次次的“阅读”与“对话”中,被锤炼得愈发晶莹剔透,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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