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周朗来做客

林荫还没出声，电话里又依稀传来周朗的声音，似乎是在推辞不肯喝酒。

林荫扶额，无力地说道：“奶奶，周先生身上还有伤口不好喝酒，等会我买些饮料水果回来吧。”

“那也行，多买些啊！”林奶奶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林荫回到家，还没跨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王川你这张嘴太甜了，就会哄我老太婆高兴。”

撇了撇嘴，林荫拎着水果走了进去。便见周朗手上拿了本书，坐在入门处的书吧里，随意翻看着。王川和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呵呵地不知在聊些什么。

入门处原本有一个吧台，林荫的爸爸好酒，当年装修的时候，特地在这里做了个迷你酒吧。

林荫上中学后，这里便被改成了个书吧，放着些乱七八糟的闲书。

看见林荫进门，周朗放下手里的书，笑了笑：“不好意思，来叨扰了。”

林荫客气道：“哪里，欢迎欢迎！”又笑着向客厅的王川打了声招呼。

林奶奶听见声音，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晚饭都做好了，洗洗手咱就开饭。”

晚饭很有些带着客气的热闹，其实，林荫祖孙俩住这这么多年，鲜少有客人上门，更别说请客吃饭，何况还是两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异性。

林悦在这住的一段时间，林奶奶每天前前后后，忙得情愿又开心，她离开后，林奶奶反而有些不习惯，今天周朗两人来做客，她居然又燃起了兴致。

林奶奶话一多，就没有了那么多顾忌，周朗二人也很直率，很快，林奶奶便掌握了对方的基本资料：周朗，年龄二十九，单身，海城人，被公司外派到江口，目前在城东的云渚度假村工作；王川和周朗同岁，单身，担任周朗助理四年了。

“外派？那我们岂不是只有一段时间的邻居可以做？”林奶奶端起饮料杯和二人碰了下，“那更要多多走动才好。”

周朗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林荫尽责做陪客，面带微笑，礼貌又不太热络。

这段时间，每天她去上班，林奶奶一个人在家，不是侍弄菜园，就是张罗家事。她时常让林奶奶有空闲时间就出去走走，哪怕去上个老年大学，有几个说话的伴也好。

只是林奶奶一直不愿意，她也无可奈何。如今看来，周朗二人若是偶尔来吃个饭，也不算坏事。至于上门义诊，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直至散席送客，林奶奶仍有几分意犹未尽，就连林荫，心情也有几分愉悦。

只是，这份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第二天早上一上班，便被粉碎殆尽。

林荫带的实习医生赵天递了几张检查报告单给她：“十七床张鸣的报告出来了，是肝癌。”

林荫心一沉，接过报告看了起来。她虽然已经考虑过各种可能性，但是结果出来，总是不太好受。

赵天解释道：“还没有跟患者说，之前都是他妈在照顾，怕人年纪大，没敢说，刚刚我过去看了眼，他妻子总算过来了，正在帮他洗漱。”

林荫看着病历资料，心中思索着怎么开口比较好。

赵天叹了口气，他临床实习的时间不长，虽然和病人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心里也不舒服。

临近中午，张鸣的妻子来了医生办公室，她大约四十几岁，个子很高，扎着马尾，一身短袖长裤，朴素而利落。

她在林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有些沙哑：“林医生，您找我谈张鸣的病情，有话直说，是不是他情况不太好？”

林荫见她态度干脆，便不再委婉，拿出检查报告单放在对方面前：“您丈夫的情况确实不太理想，具体的我现在向您解释……”

不需要很多的专业术语，对方明白了林荫的意思，半晌，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张鸣得了癌症？”

林荫点了点头：“您先别悲观，接下来我们会把他转到对应的科室，专科医生会对他的情况进行进一步的检查，然后提出具体的治疗方案。”

张鸣的妻子沉默了半响，忽然仰头眨了眨眼睛：“我在外地工作，顺便陪孩子读书，张鸣之前一直逼着我离婚，还家暴，我原本想着，等孩子中考一结束就回来签字。”

林荫想安慰她，张鸣的妻子却冲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我工作忙，还要照顾孩子，没有时间照顾他，回头麻烦你们在医院给他找个护工，实在不行，他那还有几个红颜知己，治疗费不必省。”

直到张鸣的妻子离开，赵天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丈夫病得这么厉害，她居然说不管就不管，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林荫合上病历，抬了抬眼皮：“冷暖自知，咱们外人有什么资格评价？闲得你，干活去。”

“遵命。”赵天见林荫面色不愉，麻溜地抬脚就离开了办公室。

林荫摇了摇头，转身拿起另一本病历。

难得，今天科室不算忙，没有新病号，没有手术。到了下午，林荫处理完手上的工作，趁着难得的闲暇时间，在电脑上继续赶之前一直在写的论文。

“难得今天清净，晚上一起聚餐怎么样？”有人提议。

很快就响起了了几声附和。

林荫眼睛不离屏幕，只侧了侧头：“晴子你怎么说，晚上有空吗？”

旁边的李紫晴一脸菜色，趴在桌上，无力地挥了挥手：“已死，有事烧纸。”

林荫好奇：“手上还有事？”

李紫晴坐直身来，揉了揉脸，叹了口气：“工作的事还好说，我婆婆回老家了，家里少爷没人管，这个月我都要早点回去带娃。对了，这个月我值不了夜班，诸位小主行行好，帮我顶两天，下个月我补偿，回头请大家喝咖啡。”

李紫晴是典型的早婚晚育，本科一毕业就结婚了，夫妻两个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直到她研究生毕业，又工作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儿子，现在两岁，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林荫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猛地被人大力推开，几个医生被惊地纷纷往门口看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婶大踏步走进来，一边扯着大嗓门：“林医生，我有事找你。”

林荫认出来这是吴鸣的母亲，上午，在和吴鸣的妻子谈论过患者病情后，她已经给吴鸣办了转科手续，只是不知道现在他的母亲这样声势浩大地过来，是什么情况。

她站起身来。

大婶已经走到林荫近前，抬着下巴，斜着眼质问：“是你告诉我儿媳妇，我儿子得了肝癌？”

不等林荫回答，又冷笑出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她让你先瞒着我的？我难道不是他妈吗，没有权利先知道？”

林荫不明所以，只能冷静地答道：“我以为她会和你们商量，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看，患者是成年人，首先告诉他的配偶是最合适的选择。”

“合适个屁！”大婶突然一声尖叫，双手激动地在空中挥动起来。

“那个没良心的贱女人，通知完我这件事，直接就悄悄走了，她就不是个人，男人得了绝症躺在床上，她倒撒手不管了。”

旁边的李紫晴一脸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反而来找林医生大喊大叫呢？”

“她和我儿子都分居半年多了，带着我孙女躲在外地，连住在哪都不肯告诉我们，电话也不肯接，我上哪找她去？”

大婶鼓着眼睛，一只手指快要戳到林荫面前，“我儿子生病，你们不先告诉我，却偏偏先告诉那个死没良心的，害我一点防备都没有，她抛下我儿子不管，我儿子今后谁来照顾？医疗费谁出？”

办公室众人脸色都微微变化起来，有人一边掏手机，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准备叫保安。门外，有其他患者和家属慢慢聚拢过来围观。

这时，赵天插嘴道：“上午你儿媳妇已经请林老师帮忙安排护工了，还叮嘱了不要节省钱，尽力治好人。”

大婶翻了个白眼：“呸，好话谁不会说？她就应该亲手照顾自己的男人，只会嘴上说得好听，我可没看见她留下一分钱。”

门外，护士长已经闻讯匆匆走了过来，劝着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人家病人家务事，大家别围观了，医生也要工作，都散开吧。”

护士长年近五十，在病区的威望很高，众人看她发话，都给面子，三三两两离开了。

护士长进了门来，正要劝张鸣的母亲。谁知，对方腿一抬，一脚将一把座椅踢得老远，一脸轻蔑：“我们患者家属可是有知情权的，你们这样做，怎么都站不住理。”

林荫原本一直沉着脸，此刻却几乎被气笑了，索性偏了偏头，连话都不想说。

张鸣的母亲见状，气焰更盛，张牙舞爪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连护士长都劝不住。

保安的效率很快，没多会儿，两个穿着制服膀大腰圆的汉子就进了医生办公室门。

见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面前，张鸣的母亲眼神有点瑟缩：“怎么，你们敢动手？有本事试试？”一边说话，一边又强撑起几分气势。

保安已经听过了事情经过，二话不说，上前拖着人就往外走，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了。

医生们都围上来安慰林荫：“人没见识，你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身体不值当。”

在一旁的李紫晴尤其面色不愉，一脸愤愤。

林荫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

想了想，突然抬手一拍桌子：“晚上聚餐，给咱们压压惊，有空的都来，今天我请客。”

“给力！”李紫晴深吸一口气，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