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眸初相识(1)

1928年·潍县

“少爷!您快走吧,老奴护得了您一时,可护不了您一世啊,您再住在府里迟早会被他们害死的!”

家仆老于将包袱硬塞进陈嘉龙怀里,转身就要关门。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下犯上,只是这四少爷是他从小看大的,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陈嘉龙不明不白地被三个哥哥害死。

“于叔…”陈嘉龙还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自从父亲不明不白去世后,大丫鬟王彗吃了二嫂送来的点心死在屋里,那份点心原本是送去给陈嘉龙的。晚上路过后院有人埋伏在廊亭想要趁机把陈嘉龙推下湖,其心昭然若揭。陈嘉龙明白,只要自己待在府里,因他而死的人只会更多,或许是老于,或许是有心向着他的任何人。

陈嘉龙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此时老于已经把门栓插上了,隔着门,陈嘉龙甚至能听见老于叹气的声音。身为潍县陈府的少爷,最后狼狈出逃,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遭到针对…。

暮色四合。喟叹的声音消散在无尽的漫漫长夜中。

陈嘉龙相当反感这种丧失主动权的感觉,任何事情不能听从本心,哪怕把握自己。仿佛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满足于将他推入深海的同时,伸出手来将他摁入泥底。

他本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出四子,母亲去世多年,他也无心家产之争,原本和哥哥们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某天身体一向健朗的父亲突然在家中猝死,父亲头七一过,三个哥哥约定好了一样,开始朝他下手,每次都是往死里整,若不是身边人护着他,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陈嘉龙!陈嘉龙!”

身后有人叫他。

“大晚上的你干嘛去!”见他发呆,那人一骨碌站起来,难以置信道,“你…你耳朵聋了?”

“没聋,真龙早上天了。”陈嘉龙淡淡,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这家伙叫何杉铭,是个街头混混,比陈嘉龙小两三岁,平时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晚上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睡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也就陈嘉龙拿他当人看。

“咋了?”看到陈嘉龙怀里的包袱,何杉铭愣了一下:“你…你怎么了?”

何杉铭不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有心问问陈嘉龙是不是被赶出来了,奈何身份悬殊,再怎么说他只是个最底层的混混,攀不上陈家的高枝。

陈嘉龙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在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想来跟何杉铭说说也无妨,毕竟对方孑然一身,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父亲过世后,一切都变了,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凡是和陈府有利益瓜葛的人,都不能信。

“拜托你件事。”

“你说。”

“我想找份工。”陈嘉龙说。“不要离县城太远。”

“哈?”何杉铭瞪大了眼睛,对于这些达官贵人,向来是别人求他们办事,哪有富家少爷有求于一个小混混的道理。

虽然何杉铭知道陈嘉龙和那些人不一样。

“当然有啊!你等我去找!”说话间,何杉铭已经打算立刻给陈嘉龙找人去,在他看来,无论陈嘉龙对他有多好,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道坎儿,那是“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是生来就注定的。

陈嘉龙没有拦他。何杉铭这个人心眼活,路子广,过个十几二十年,成为这一带的气候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陈嘉龙接近他就是想着日后不得已之时给自己留条退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父亲在世时陈嘉龙也是上过几天学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心里有愧,对他十分不错。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读书,不识字,遮蔽锋芒,以求在深宅大院里保全自己。

许是天天得看人脸色的缘故,陈嘉龙眼光一直很准。

陈嘉龙坐在何杉铭烂狗肉一样的棉花被旁边想了一夜,他的脑袋从来没像今晚这么清晰过。父亲离奇暴毙,兄弟反目成仇,如果听了于叔的话一走了之,他绝不甘心,但如果待在潍县不走,下次丢的恐怕就是命了。

不过,此时的陈嘉龙不会想到,他要查的这件事甚至影响到陈家子孙后代的命运。

天刚蒙蒙亮,陈嘉龙被一阵脚步声惊醒,昨晚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幸亏现在没事,若是被几个哥哥的人发现,恐怕已经交代在这了。

何杉铭还没有回来。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里有着极为浓重的等级观念,只要陈嘉龙开口,他便可以为了陈嘉龙的事奔波一个大夜。

“陈嘉龙!”何杉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哥。

“可累死我了!”何杉铭缓了好一阵儿,身后那人才溜着步儿走过来,那家伙有些不耐烦地翻着白眼,两只手插在兜里,就没正眼看过陈嘉龙。

“这是晖子哥,南下河的。”何杉铭简短介绍说。

贩鱼的?

陈嘉龙浅浅端详了一阵:穿着粗布衣裤,浑身鱼腥气,脸上泥汗交杂,标准的伙计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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