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正午时分温度较高，烈日灼灼，阳光从大开的屋门闯进来。

霍川背着光，纯黑色的眼瞳显得越发幽深，直勾勾地盯着妹妹看。

——你要不要换上试试看？

明明是征求意见的问句，反倒被他说成是语气毫无波澜的陈述句。

霍川耐心地等待星星出言答复，眸光微偏，落到铺散开来的深色裙摆上。

林蕴星皮肤白皙，习惯于在家中穿轻便的宽松短裤，裤腿尚且不及膝盖。

黑与白，极致的色差。

带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人的大脑有时候会自动补充许多东西，譬如看见逐渐舒展的花苞，再联想到全然盛放的花朵。

堆叠的裙裾，以及纤长的腿，在脑海中将两者结合在一处，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蕴星暂时没有更换崭新的衣裙，霍川却先一步凝视这艳丽的美景。

沉黑的眼眸停留须臾，视线忽而又向上飘，锁定住妹妹精致的面庞。

林蕴星沉默良久，绷着小脸，水润眼眸滴溜溜转，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霍川并未追问他的答案，试或不试似乎没那么重要，仅仅是弯唇笑了笑。

平日里压抑在温和假面之下的侵略性，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冒出些许苗头来。

“好哥哥”装得久了，都快要忽略掉自己的本性是贪得无厌、永不满足的。

深沉的眸光存在感极强，林蕴星当然能够感知得到，倏然间出声询问：

“哥哥，你在看什么？”

林蕴星最开始是蹲在门口拆快递、翻漫画，后来腿有点麻了，干脆往地毯上一坐。

直到晾完被子的霍川过来，倾覆而下的阴影几乎将身形娇小的少年整个人都笼罩住。

“我在看你啊。”

他听见竹马这般回复。

168和187，林蕴星跟霍川的身高差将近二十公分。

哪怕是一蹲、一坐的状态，也没能缩减差距。

他仰起小脸，在对方的眼底寻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即将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这不是零距离的展臂拥抱，尚有后撤、逃离的机会。

可是唯一的出口被霍川堵住了，即使想离开，又能往哪走呢？

“……”

不知怎的，林蕴星感到难以形容的慌张，自顾自地垂下眼睫，避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抓住那几套衣裙，顷刻间找到话题，娇蛮的性子又有了发挥的余地。

塑料包装袋被少年捏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略带娇嗔之意地开口：

“你买这些干什么嘛——讨厌，我又不想穿裙子，一点都不方便！”

娇气包经常卧倒在沙发上，要么趴着晃腿，要么仰躺翘腿。

很显然，裙子会走光嘛！

“星星，我以为你会喜欢。”

霍川坦然地回应，过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我也很喜欢，漂亮妹妹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

“……哼！”

得到夸奖，林蕴星眨眼的速度变快，有那么一点点羞赧。

但更多的是愉快，他娇矜地微抬下巴，一瞬间忘记了发脾气。

“必须的呀！”

林蕴星是个双性人。

幼时就被家里人当成女孩子娇养，没穿过小男孩穿的那种开裆裤。

大家悉心呵护他，却也不会过度强调“你跟别人不一样”。

他对于裙子的接受度良好，并不觉得自己有异于常人之处。

后来长大了，在学校自然是穿男生款的校服，总不能穿女生版的裤裙，老师不会允许的。

至于私底下，他更倾向于选择舒适宽松的服装，为了方便行动，倒是没再穿过裙子。

如果不是今日翻到快递箱的最底部，林蕴星压根不会料想到——

霍川的购物清单中，不止有漫画书，还囊括着好几套不同颜色的水手服！

奇奇怪怪的！

怎么会有这种癖好？

哥哥的脑子是不是真坏啦？

怀揣着浓烈的疑惑，林蕴星重新抬头，视线来回扫动，仔细打量竹马脸上的神色。

可惜笨蛋小宝没有读心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抱有何种“阴暗”小心思。

霍川任由他瞧来瞧去，尚有闲心提出建议，语气诚恳至极：

“妹妹，新衣服买回来总是要试穿的，尺寸不合适的话，还能退换……你说对不对？”

“唔？”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无从反驳，林蕴星的思路一下子被带跑偏，呆呆地点头。

“对，不能浪费钱哦！”

霍川垂手拎起一件褶裙，是海军蓝的，转而塞到妹妹手中。

“星星，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颜色，之后再给你买粉色的行不行？”

妹妹最喜欢粉色或白色。

其余的色调对他来说没差别。

林蕴星没答话，抻了抻短裙的裤腰处，又以两手掐住自己的小腰。

好像还挺契合的？

他只顾着作比较。

完全没注意到竹马紧随而至的灼热目光，也没看见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渴得厉害。

林蕴星回想起那张尺寸表上的提示，最好要参考三围。

毕竟他不是女生，前胸平坦，光凭身高、体重来买，不一定合身。

少年抿了抿艳红的唇，耳朵尖也跟着泛起红晕，还是没忍住问道：

“哥哥，你清楚我的三围吗？”

霍川“嗯”了一声。

旋即报出三个数字。

闻言，林蕴星顿时傻眼，这些数据连他自己都不了解。

“诶？怎么知道的呀？”

胸围、腰围、臀围。

什么时候丈量过的呢？

霍川自始至终凝望着他，视线未曾挪移过半分，此时略带笑意地回答：

“星星，我搂过你无数次，我怎么会不知道？”

竹马理直气壮。

反将问题抛回来。

“噢……好吧！”

林蕴星被彻底说服了，软绵绵地道谢，“谢谢哥哥给我买衣服~”

他是个缺乏警惕心的妹妹，忽视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仅仅采用手臂圈抱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得出具体的数字。

林蕴星跟霍川同塌而眠这么多回，一旦陷入熟睡的状态，无从察觉外界发生了什么。

十多年的彼此相伴，日渐积累的依赖感，令他不再提出质疑。

“不客气，小宝。”

霍川起身关门，还拧上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他坐到另一头的沙发，背对着妹妹，腰背挺得板正。

装得像个正人君子，道出的言辞却是一种无形的催促。

“星星你换吧，我不会偷看。”

说是不看，其实早就看过。

妹妹生病的时候，霍川用湿毛巾为他擦身、物理降温。

有些画面，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忘不掉。

此刻不需要回头盯视，思绪翩飞，自动浮现出相对应的场景。

林蕴星扭头看竹马两眼，信以为真地舒了口气，弯腰褪去居家短裤。

他慢吞吞地换上那条蓝色的短裙和配套的上衣，布料收束于袖口与腰腹间，卡得严丝合缝。

少年试着在原地转一圈。

蹁跹的裙摆如同翻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轻荡，在半空中划过悠扬的弧。

包装袋中放着蝴蝶结。

但林蕴星没有选，试图靠自己绑出一个漂亮的结。

整理了半天，他还是弄不明白领带，搞得歪歪扭扭的。

V字形的领口微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以及精巧的锁骨。

“星星。”

竹马低沉而温柔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你好了吗？”

“嗯！”

林蕴星随口应声。

霍川又说话了，并非命令式的要求，而是低声下气的请求。

“拜托你过来一点好不好？”

林蕴星微顿了下才转头，却没有正面应允。

浓密的长睫轻颤，以盛着水波的眼瞳回望过去。

他朝着霍川的方向缓慢地挪步，一步一顿，似是有意在拖延。

可偏偏面上展露出极为无辜的神态，连使坏都可以被轻易原谅。

单纯的小懒猫。

哪有什么坏心眼？

许是感觉有点热，林蕴星没有穿泡泡袜，光着脚踏在地毯上。

伴随他迈步的动作，褶裙的下摆也跟着前后飘摇。

时而蹭过纤白的腿。

时而晃荡到后面去。

距离竹马仍有两步之遥。

林蕴星停下了。

两手交叠在身后，略微朝前倾身，他嘟了嘟嘴，软声道：

“哥哥，你帮我弄一下这个红色的领巾嘛~”

这才叫命令。

他料定竹马不会拒绝。

缺乏领带的修饰，过于宽大的领口坠下来，什么都遮不住。

霍川如愿以偿地看见妹妹穿水手服，又扛不住似的，闭了闭眼。

他抓住薄布料的两端，彼此交错，紧接着从下往上穿插而过。

这么简单的步骤，却因为指尖颤抖，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哇！”

林蕴星低头一看，还挺满意，甜甜地笑起来。

“谢谢~”

霍川轻轻地扣住少年纤细的手腕，根本不敢收紧五指，生怕在娇嫩的皮肤烙下显眼的红痕。

只是施加些许力道，牵引着星星，再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一些。

“你怎么啦？”

林蕴星并未抗拒向前走，几乎快要钻进竹马的怀抱里，小手按在对方肩头。

“……没事。”

霍川摇摇头，转而收拢手臂，环抱住少年细窄的腰。

靠到林蕴星的胸口，他听见节奏沉稳的心跳声。

妹妹一点也不紧张，唯有自己一个人感到慌乱。

恍若一头驯服的野兽在亲近主人，攻击性收敛得干净，显得有几分卑微。

霍川迟疑片刻，小声地说，“星星，你穿短裙的样子……只给我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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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