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看着坐在茶几前,面如菜色的程理,李双心说你看上去哪里不紧张了?去行刑场的囚犯都没你夸张。
“我听说喝点牛奶有助于缓解压力,”李双把玻璃杯递给他。
“不就是去考个驾照吗,你这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程理把牛奶接过来抿了口,小声地说:“我的压力怎么来的你不知道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懒得和他计较的李双站在镜子前,比划着她提前买好的新衣服,然后丢在了程理脸上。
“给你买了一套正装,换上看看。”
“我穿旧衣服也行的。”程理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天天的连吃带拿,真和吃软饭没差了。
李双坐进沙发里玩手机,眼皮抬也不抬。
“废话真多,今天去考试要拍照的,你穿得像个乞丐只会丢我的脸。”
知道再拒绝李双下场绝对会很难看的程理,果断抱着女王的施舍去洗漱间换衣服了,看起来这是一件纯黑的西装,连内衬也是黑色的,穿在身上很有分量,布料的光泽度也很细腻,系完最后一颗扣子,他有点局促地走出来,李双看到他的模样,没忍住哈哈大笑。
“我很可笑吗……”
“非常,十分,”李双从沙发上起来,对着程理开始了刻薄的点评。
“首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西装内衬当然要塞进裤子里了!还有,谁让你内衬里穿短袖了,给我脱下来!最后,你那个紫红色的袜子,我都不想说你……”
程理被骂得落荒而逃,再次从洗漱间出来的他看起来明显好多了,李双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悠悠踱到对方面前,凝重地说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程理举起手,“我这一身黑,看上去不像是去考驾照,而是要去车管局寻仇。”
李双听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把这茬忘了,我是参考松之庭的西装男给你选的,我忘了他们都是猎人,确实都穿得比较……阴森。”
“没关系,问题不大!”李双蹦蹦跳跳地钻进衣柜,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掏出来一个收纳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放着几卷颜色各异的领带。
“选蓝色吧,蓝色是代表胜利的颜色!”
“红色才是代表胜利的颜色吧……”程理感到了一丝文化冲击。
“行吧行吧,今天你去考试,我不来扫你的兴。”李双把鲜红色的领带抽出来递给对方,又把收纳盒小心地放了回去。
程理对着镜子回忆领带的系法,随口问了句:“李双小姐,你家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男士领带啊?”
“噢那个,是我哥哥的遗物。”
啊?
什么?
吓得差点跪在地上的程理,颤颤巍巍地回头。
“这……对你很重要吧,借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李双的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都是你妹妹强迫的,求求你晚上千万不要来找我!
“有什么关系,领带而已,”李双淡淡地回答,“这不是他最重要的遗物,况且你知道么?我哥哥脑袋超级聪明的,放互联网上这叫学神,有他保佑你,还担心一张小小的驾照考不下来?”
“好、好吧。”
李双都这样说了,程理也不好再多嘴,只是他掏空了自己那贫瘠的回忆,也只能想起妈妈给自己系围巾的样子,他依葫芦画瓢,最后郑重地站到了李双面前。
“怎么样……”
“实在是,”李双走过来,盯着他笑了半分钟,“太糟糕了……”
“我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把领带系得这么丑。”李双的笑声终于停下,她伸出手,用力一挑,程理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几分,想来刚刚确实是扯得太紧了。
“我可不是随便就帮别人系领带的,但是你的没用再次给我刷新了下限。”
李双灵巧地用手指夹住领带的上下两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慢动作翻弄着,程理全神贯注地看着,无形中靠了过去。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以后你再被领带吊死我也不管了。”
“喔……”
本来是真的想认真学习的程理,猛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靠得有点太近了!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能数清楚女孩有多少根上睫毛,手指时不时划过自己的下巴,程理的体温控制不住地疯狂往上爬,他下意识地别过头……
“喂,你有没有在学?”
李双骤然抬眸,那双总是没什么感情的三白眼像是蝴蝶振翅那般,静静地停在了程理那张慌乱的脸上。
“你脸红个鬼啊。”
“对不起对不起……”
程理向后一个大跳,终于能够大口喘气,根本不等李双回答,他就自顾自跑了出去。
“时间快到了,我先出门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李双又收到他的短信——
“谢谢你,我一定会考到驾照的!”
“神经兮兮……”李双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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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理现在感觉自己被命运逼到了窘境。
现在是下午三点,也是歌城全天中最热的时间,半小时前他还在沾沾自喜,作为不受小屁孩待见的成年人,他只用一次机会就通过了考试,不仅是教练,那群熊孩子看他的眼神也尊敬了三分。
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程理高兴得泪流满面。
教练遵循着他原本的教学计划,把车开到了八百米开外的海面上,所有人都要从沙滩出发,能够游到车上的人代表学业已成,会获得没什么用但是大家都很想要的“教练的尊重”。
但意外来的就是那么猝不及防,程理和前六天一样把衣服脱下来叠在椰子树下面,结果再次回头,那条鲜艳的、保佑他顺利通过的车管局考试的学神の领带,不见了……
也就是说,程理把李双哥哥的遗物搞丢了……
发现这件事的程理在一分钟之内陷入了不可置信、迷惑茫然、跪地咆哮最后到必须抓紧时间、积极自救的心态转变,他都能想象到知道真相的李双冷笑着把自己的血放光,剁碎,最后撒上芝麻,拌进她的沙拉菜里。
“我想想……”程理紧急展开大脑风暴,“有了!”
一定是雅各布那个死孩子!
这么想的理由有两个:一、雅各布是他们组唯一一个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他不平衡了!二、早上程理穿着那身新衣服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当时雅各布的表情很难看,他肯定是不满程理抢走了他的风头,哪怕就几分钟也不行!
犯下了嫉妒之罪的臭小子啊,爷来制裁你了!
觉得自己推理正确的程理迅速地在海滩上寻找那黑黑的背影,发现这小子刚换好衣服,正在不远处调整泳镜,程理朝着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雅各布!”
雅各布被这平地一声吼吓得抖了三抖,抬起头看到程理像头狼似的朝他过来,想也不想就往海里跑去。
卧槽你还敢跑!
在程理看来,雅各布逃跑的行为堪称不打自招,心中怒气更甚,平常“校园霸凌”他也就算了,成年人不和小屁孩计较,但是他这次做得太过火了,这条领带可是事关程理的生命安全啊!
“给我停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扑进了海浪里,程理在后面抓狂地追,雅各布在前面玩命地游。
其实程理不是特别怕水,他在老家的时候被强行安排进了一项名为“赛龙舟”的群体性竞技运动,在这项运动中,男女老少齐上阵,不顾前后左右死活地划船,有几次程理被队友的胳膊肘痛击掉进水里,等他被救上来的时候,队伍早就划出去百米了。
这么一想程理运气还是蛮好的,学浮空车有陆地车的经验,学游泳有落水的经验。
等下!要回忆人生等找到了领带再回忆啊!
程理用着教练教他的自由泳姿势快速地拨开海水,感觉自己像条乘风破浪的鱼,只是埋头游了几分钟才发现,他的目标居然不见了!
程理扶着海中的绳制浮标停下,左右望去,发现雅各布完全偏离了教练准备好的水道,向着东北角游去,这就意味着如果他发生意外,没有任何漂浮的东西能将他托举出水面。
不要命了吗!
看着头上冒出“危”字的雅各布,程理暂时放下了制裁他的念头,喊着雅各布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朝着他游了过去。
“雅各布!停下!”
这七天的大部分时间雅各布都在和同学嘚瑟他金光闪闪的后台,所以不仅是浮空车,游泳也学得不怎么样,他吃力地向前划着水,动作是教练批评了一万遍的错误标准。
其实本来他都不打算下水了,反正也游不到终点,但是樱桃小子突然冲过来,以为他要揍自己的雅各布只能赶鸭子上架,强行跳进海里。
“我说了停下!你很危险!”
雅各布慌乱地朝着他以为的终点游着,背后的程理声音越大他越害怕,越不敢停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七天一直在欺负这个亚洲人,但今天是最后一天,保不齐他就是来报仇的!
“嘶——”
一阵透心凉的剧痛从脚趾攀上来,雅各布下水前没有好好活动开关节,也没有义体神经傍身,又游得那么急,脚抽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下沉,胸腔里仅剩的氧气也在快速流失。
恐惧像条毒蛇,缠住了这个平日里口无遮拦的孩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海面渐渐离他而去,而周遭的一切也开始缓慢地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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