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本来在床上睡觉。
听到楼下几声枪响,她醒了过来。
外面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大人们嚷着,有地下成员被杀了。
她踱步下床,走到窗台,远远看过去,那地上躺着的一对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他们倒在血泊中。
她震惊瞪大了眼睛,眼泪于无声中掉下来。
一个钟头前,带帽子的叔叔拿着一个信件来找父亲母亲,他们轻声在隔壁房间说着什么。
母亲哄着她入睡后,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半个钟头不到,街上传来枪响。
欢颜如今7岁,对父亲母亲从事的隐秘工作并不是一无所知。从湖市到武市,再到海市,又从海市到南城,一年搬许多次家,也有夜深里,母亲抱着她于街巷中穿行,她那时候被包在薄被中,望见隔壁院里那竹林罅隙中,映照出来的月亮。
父亲有时候一年消失数月,他给自己起名欢颜,他指着升起的朝阳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欢颜,爸爸会带着你和妈妈看到那一天的。
可是,此刻他们都安静的倒在血泊中,那一摊红色的鲜血,像极了那天爸爸指着的那枚朝阳。
走廊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赶紧趴下去,躲在床底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颤抖的手上。
是酒店查房,他们低声交谈,说着今天入住的那对夫妻就是被枪杀的地下党人,人都死了,赶紧叫保洁来清理一下房间退房了。
欢颜悲凉的听着,眼泪像关不紧的水龙头,呜咽着。
直到夜里,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也是黑的。欢颜想着爬出来,自己该离开这里,去找一下南城里爸爸妈妈带自己去过的那个叔叔家。
她蹑手蹑脚的爬出来,出了房间,走楼梯,正好看见一群光鲜亮丽的青年男女,她混在他们中间,仰着头,旁的让还以为是这群人带着的小孩。
她快速冲出酒店,往城西跑。
西边有爸爸昨天见过的那个叔叔家。
青石板的路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空气一口一口灌进喉咙。
直到看见那座民宅屋顶。
她蹑手蹑手在门口徘徊,屋里没有人。
担心也许也有坏人,她躲在屋边,树下的阴影。
就这样等到了夜里。
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又湿,棉衣的袖口在夜里更显湿冷。
路上偶尔有人和车马走过。
扬起一些黄尘,没有人注意到阴影里有一双警惕的眼睛。
在她等到快要睡着,她听到了有人走近了屋门。
也是一个小小人。
穿着棉衣。
叹了口气,正准备开门。
“遂溪哥哥。”欢颜弱弱的开口,然后慢慢从阴影里走出身来。
男孩脸上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角落,“欢颜,我今天去找你了,原来你还知道怎么回来!”
“呜呜呜。”看到熟悉的面孔,她忍了一天的恐惧和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终于化作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走,我们先回去。”遂溪牵着妹妹的手进屋。
遂溪的爸爸去了昌市,组织得知了欢颜父母的消息,赶紧告诉遂溪去把妹妹找到。
遂溪在酒店周边观察了一天,还进进出出酒店送了好几份报纸,以为欢颜被人抱走了,正愁不知道怎么给爸爸交差,没想到在家里等到了妹妹。
在夜里,遂溪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照顾好欢颜入睡,看着她脸上的两条未干的眼泪,叹了一口气。
次日,遂溪领着欢颜去见了城里的一位阿姨。
阿姨租了城里一位富豪老爷的一间屋子,专门来给小孩们上课,也提供简餐。
“虹姐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学校人不多,学校里面都是跟我们差不多情况的小孩。”说到差不多情况这几个字,遂溪的眼眶也有些红。
遂溪的妈妈是护士,在生出遂溪后不久,在一次行动中为了多救几位同志的的姓名,被军阀的子弹射中身体,离开了他和爸爸。
之后陶叔叔继续从事军秘事务,全国辗转,遂溪就被留在这南城里。
虹姐看到团子似的欢颜,疼惜的摸摸她的小脸,“欢颜,以后阿姨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欢颜看到教室里有几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黑板上写着一首童谣。
从学校回家里的路上,欢颜跟在遂溪身后慢慢的走着。
路边开过一辆汽车,欢颜抬头,看见一个冷清的小孩,穿着整齐的西装,戴着领带夹,正从车窗看着街景。
两人目光相撞,他淡淡的别过了头,正视前方。
“刚刚开过去的车子上面那位,是这个学校的资助人家里的公子。他们家人挺心善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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