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誉卖着关子,拉起柳凤的手便往外走。
“是什么地方?”柳凤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个牛利民几乎每日都要去,而我也常去的地方。”
“青……青楼?”除了烟花之地,柳凤实在是想不出,究竟什么地方,这俩男人都这么爱去。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薛誉顿了顿脚步,有些嗔怪。
见柳凤面上笑容狡黠,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胡闹。”
说笑间,终于到了。
柳凤定睛一看,这不是……菜市场吗?
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
“卖猪肉咯!卖猪肉咯!”
柳凤这才恍然大悟,牛利民一介屠夫,自然每日来的便是屠宰场和自己卖猪肉的摊位了。
房子可以搬走,可官府将市集定了在这儿便动不得,商贩们纵使觉得再过晦气,也得忍着。
薛誉好声好气寻了个也是卖肉的大哥问道:“敢问牛利民的屠宰场在何处?”
那人上下打量着薛誉,将对牛利民无处发泄的怨气一并倒给了薛誉。
他没好气道:“呵!破地方居然还有人来寻?你们倒是头一个。在里头,空着的那一间。快走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柳凤笑笑,跟着薛誉从拥挤的人群中往里走,越往里,越清净。
终于,他们在一个空置的屠宰场前停下,那屠宰场草草用了段篱笆关着,上头也贴了白色封条。
“我先进去看看,你在外头等着吧。”薛誉将柳凤拦在外面。
“为何?”
“虽然只是杀猪的地方,可并不比杀人简单,同样恶臭又血腥。空置了一段时间,应当脏污无人打理,味道也未消散,我担心你受不住。”
“小看我?区区血腥味,我又不是没闻过。”
“我只是心疼……”
柳凤不等薛誉说完,不客气地将他挤开,推开篱笆的门走了进去。
可前脚刚踏进去,柳凤便后悔了。
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柳凤胃底一阵翻腾,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该说不说,这味儿比凶杀现场要冲得多。
方才话说早了……
只是……这味道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这味道……”
柳凤忍着恶心翕动鼻翼,回忆着。
很快,脑海里的印记渐渐清晰。
“是刘兵。这味儿像极了方才刘兵便溺的味道。他来过?”
可刚说完,柳凤便摇摇头将自己给否了。
“不对。屠宰场里看起来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方才那大哥的意思也应当是从未有人来过这里。况且,刘兵今日忙于绞刑一事,应当也没有时间来此处。就算真的来过,身上的味道也早就消散了。”
“刘兵应当没有来过。他身上的味道也是后来才闻到的,此前并没有。”薛誉皱着眉回忆,“巧合罢了。”
柳凤点点头,也许真的是巧合吧。
在屠宰场,柳凤和薛誉一无所获,只得先行离开。
但来都来了,总得带点什么回去。
薛誉来到方才问话的大哥摊位前,左瞧瞧右看看,也不说话。
柳凤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有些尴尬。
大哥终于沉不住气了,“又什么事儿啊?我方才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就在最里头。”
“我知道。”
“知道就去找啊,杵在我这儿做什么?你这小郎君可真有意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拦在我摊前妨碍我做生意是何意?你走不走?不走我可报官了!”
薛誉抬手,“这位大哥莫气,我是来与你做生意的。”
“做生意?当真?”
“当真。”
柳凤见着大哥的脸就犹如那变戏法的,嘴角往上一扬,眼角往下一弯,热情地将摊位后的宝贝都端上案板。
“小郎君,这上头挂的都是夹心肉,随便挑一块都嫩着呢!这些也都是好东西,随便挑随便选。”
薛誉微微笑着点点头认可,“确实不错,新鲜。”
柳凤跟在后头呆愣愣地听着看着。
什么夹心肉夹心饼干,反正她是分不清的。
只看见薛誉挑了挑眉,指着案板上的一坨不知是猪身上哪块儿的玩意儿问道:“诶,这个不错。”
罢了,转头对柳凤说道:“你方才可是觉得胃里难受?”
柳凤迟疑地点点头。
“大哥,就这个猪肚了,给我包起来吧,回家煲个汤,给她补补。”
猪肚?
柳凤稍稍一想,便捂着嘴乐了,薛誉这是打算回府后给自己以形补形啊。
有口福,何乐而不为?
那大哥乐呵呵将猪肚包好递给薛誉,“正所谓一副猪肚十副药,小郎君倒是懂得多,以后也不知哪家娘子嫁给你,可有福气咯!”
“这位小郎君,你说是不是啊?”那大哥朝柳凤扬了扬下巴。
柳凤的脸下意识红了红,嘴硬道:“这可说不准。”
话音刚落,便被薛誉一把给拉走。
走时,不忘喜笑颜开对那大哥告辞,“那就借大哥吉言,希望早日有娘子愿意嫁给我!”
二人走至一无人小巷,柳凤才堪堪将手从薛誉温热的掌心中抽出。
她揶揄道:“薛仵作若想要娶妻,想嫁给你的娘子可少不了。单凭你这张脸和如今在昌州城的名声,那排队的小娘子都得绕昌州河一圈吧?”
薛誉朝柳凤迈进一步,空着的手将她柳腰一揽,声音低沉道:“那你呢?”
“我……我什么?”柳凤踉跄后退几步,被逼至墙角,抬眼是薛誉近在咫尺的俏脸。
不过是想逗逗薛誉,却没想到反被他弄了个面红耳赤。
“你会去排队吗?”
柳凤抬手在薛誉胸前轻轻一推,有些不悦,“原来我也得排队。”
薛誉轻声一笑,“自然。”
“既然我不是薛仵作唯一的选择,这队,我不排也罢。”
“听我把话说完。”薛誉拉住想要走开的柳凤,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会对每一位排队的小娘子说,我薛某中意的是柳凤柳娘子。若柳娘子不愿,薛某宁可终生不娶。”
柳凤脸上愠怒的表情慢慢收敛,有些窃喜又有些害羞,“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
“因为我想让全昌州城的人都知晓,我薛誉,只心悦于你一人。”
面上的红霞更甚。
平日里看着淡漠隐忍之人,在说一些让人羞红了脸的话这件事上,倒是无师自通。
上回是,这回也是。
柳凤嘟嘟囔囔小声道:“好了好了,我知晓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给我煲汤喝。”
“是,娘子。”
柳凤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薛誉改口道:“柳娘子。”
柳凤被这么一出弄得心里痒痒的,有些刻意地与薛誉保持着距离。
可薛誉就是寸步不离,紧跟在身侧。
二人一路无话,静静地走在人群中。
此时天空中的阴霾已然褪去。
一缕温和的夕阳从破开的云层中透出柔光。
那光芒洒在地面上,洒在人的身上,连同着内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渐渐地,柳凤平静了下来,她用余光偷偷瞥了眼身侧的薛誉。
只见他悠然拎着包好的猪肚,一边惬意地亦步亦趋往前走,一边侧目瞧一瞧自己。
他脸上带着餍足的笑意,似乎这样的日子,便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
柳凤收回余光,抿了抿嘴,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若是往后余生,都有此人相伴左右,足矣。
她悄悄挪动步伐,朝薛誉身边靠了靠,又向前迈了几大步,转过头朝薛誉莞尔一笑,“薛誉,我饿了,咱们走快些。”
薛誉点点头笑道:“好。”
回到府上,薛誉便开始着手准备煲汤。
猪肚来回翻洗,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洗净后,薛誉将其切成差不多大小的长条状。
柳凤帮着烧了一锅热水,水中放入姜片和花椒,将切好的猪肚下到水里焯烫了一遍,去除腥味。
紧接着,锅中倒油,将葱、姜、花椒炒香,再倒入猪肚煸炒一会儿。
最后注水,沸腾后加薏米、莲子、红枣、枸杞,小火慢炖。
陶土色的砂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白色的雾气向上蒸腾,小厨房里弥漫了猪肚的香气,和红枣的甜味。
柳凤从未觉得如此饥肠辘辘,等浓香软烂的猪肚汤端上桌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盛了一碗,差点被烫着。
“小心些,刚出锅还烫着。”薛誉叹了口气提醒。
“这谁忍得住啊。”
一碗热汤下肚,柳凤额间已是汗珠密布。
出了身汗,胃里舒坦了,身体也舒坦了,心里更是暖暖的。
今日不论是监刑,亦或是到州院狱中查看王大力死亡现场,又或是在牛利民曾经的屠宰场转了一圈,尽是些血腥之事。
身上不免沾染了些味道。
吃饱喝足,二人各自回屋,痛痛快快沐浴了一番。
柳凤洗净后,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衣衫,正坐在镜子前给自己绞发,忽响起了敲门声。
“柳凤。”是薛誉的声音。
柳凤没多想,起身小碎步给他开了门。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今日天气凉爽,也不沉闷。
门一推开,外头清爽的空气和阵阵蝉鸣蛙叫声便一齐涌了进来。
“你……”薛誉蓦地转过脸,将房门关上,留了条缝,“快将衣裳穿好,外头凉,别冻着。”
从门缝往外看,柳凤依稀能看见他红了的耳根。
逗弄的心思愈盛。
“找我何事?”
“无事。就是想问问你胃里可舒服了些?”
“好多了,就是觉着人还有些累。”
“……那便早些歇息。”
“可我头发还湿着,不然……”说着,柳凤将半掩的门推开,“你给我绞发吧?”
夜风涌来,将柳凤额间的碎发吹乱,又将她身上松垮的衣衫吹散。
薛誉转回头,便能看到隐约显现的光洁肩膀和绣着花的心衣。
喉结上下滚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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