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天就先讲到这儿。”11班这天最后一节是数学课，赵老头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慢吞吞地合上书：“快下课了，选一下数学课代表啊，咱们班有谁自愿的吗？”

赵胡没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性格幽默风趣，年纪虽大，讲起课来却心潮澎湃，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当下流行的网络用语，众学子觉着新奇就给面子笑两声，显得他完全没有一丝被时代落下的老态。

就是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使，开学都快一个月了，别的科目早在开学首周就定好了，他却几次三番地抛之脑后，愣是拖到了现在。

人到五十半只脚就进土了，何况赵胡濒临六十这个神奇的花甲之年。学生们给他憋出了个‘赵老头’的外号，平时私下偷着叫，怕伤了老人家心。

下课前的空隙，仗着老头的好脾气，教室底下已经鬼叫成了一片。

这嘈杂声响对某人来说是争分夺秒的信号枪，大家一闹腾，温璃闻声迅速翻到这一单元的课后练习题，摸到上次的标记，埋头，秒进解题状态。

“都安静点。”赵匀点了点几个交头接耳的猴，勉强降低了点学生的浮躁气。

他一双期盼的双眼投向班长，许愿却从书堆里捞出一本英语书，颤巍巍竖起，挡住半张脸，哭笑不得地说：“老师，我是英语课代表。”

“那……”他转移新的目标，搜寻的指针转向了学委李果。

李果自认再难堪大任，手举得老高，以被炮轰了的语速喊出一句：“老师，我物理！物理科！”

她本就是一活泼好动的性子，反应又快，只顾着禀告实际情况，却忘了体察老年人迟钝的心灵，成功让赵老头误解她丑拒了。

屡屡战败，赵老头满脸的褶子都撑平了，恨不能回到年轻状态搞专/制，闭着眼睛点到哪个就哪个就直接上任。

哪像如此绝境，这群班委跟提前密谋过似地，一个个为了不当他的课代表早早选中其他科盾牌以挡住他这支数学的箭。

班委们实冤，主要老头看好的早就别的科任老师叼走成盘中餐了。他不幸忘到现在，自然是菜渣都没有剩给他的了。

“老师，温学神可以！上周数学小测她分儿最高！”躁动的教室里突然有人伸臂大喊道。

这一句对老头来说，真可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温璃一心解题，脑子比手中的笔运得还要飞快，这群人的热闹与她无关，直到有人喊了她的花名，她才敷衍地抬头环视了下左右，没发现异样，又低下头继续奋笔。

赵胡深感困了就有人给递枕头，他扶起他那即将步入老花的眼镜，眯睛往台下风扇旋转那般挨个找了遍，然后失败地发现，班上没有能对上这名字的脸，只能蹙着眉头问：“温学神是哪位同学啊？老师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台下顿时爆发一阵哄笑，心潮实在澎湃的就以捶胸和拍桌的形式发泄。

“多损啊你们！这种玩笑都开。”楚肖原本低头在玩单机小游戏，听他们这么误导赵老头，迅速关了手机跟着一起笑。

做班长的看不下去了，许愿千辛万苦地憋住笑意，小声提醒：“老师，是温璃。”

“噢噢……”赵老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又眯着眼睛去搜寻温璃所在的位置，恍然道：“那老师知道是哪位了。”

他对这个学生的印象不错，开学到现在交上来的作业里头，正确率最高的几位同学其中就有她，还写得一手好字，上次小测验也接近满分。

老头感慨上天眷顾，总算有根好苗子长到他跟前来了。

温璃还在伏台疾笔，两耳不闻窗外事。

老头提高音量，盛情发出邀请：“老师问一下这位同学的意见，可不可以当咱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啊？”

周围人的哄笑跟浪花似地，一潮一潮涨，还夹杂着她的花名，温璃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又拿她开涮了。

解完一道题后，耳边就响起数学老师那句愿不愿意当课代表，刚想嘲笑说‘谁那么倒霉被他点中’，一抬头，迎面就撞上赵老头那种‘我要降大任于你’的期盼眼神。

这他娘谁受得住？

温璃很快就发现四周的目光全在她一人身上。

来不及感到荣幸，恍然意识到原来那个倒霉鬼正是自己。她不仅愣还迷茫了会儿，张了张嘴，最后没用，因为压根发不出什么充分表现主观能动性的声儿来。

最终她在众人聚焦下迟疑地点了下头，然后逼迫自己挤出一个合适眼下氛围的笑容，公式化回应：“好的，老师。”

她点头后，放学铃声跟谈好了似地拉响。

“那以后就麻烦你帮老师收发作业和试卷了。”赵老头笑起来，皱纹挤到一块表演了场岁月的痕迹。

他心满意足地收了教材走到门口，回头发现学生还在聚焦他，就勉强抬起自己那没三两肉的手臂做了个胜利的姿势，最后甚至用手比了个二，来了个惊为天人的：“耶！”

全班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差萌，又爆出一片鹅叫。

下了课的教室，住宿生哗啦跑了一片，只剩走读生在整理作业和书包。

“会说话就多说点啊，小佟子。”温璃对着佟笙那张得逞的嘴脸磨碎了两颗牙，将习题册扔进书包里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狠，恨不能一纸书给她判个恶意坑发小的罪行。

佟笙展开双臂，享受源于憎恨的荣光，完全没有得罪人的悔意。接着，她扭头，装模作样地给温璃原地鞠了个躬，非常欠揍地表达了她的忠心：“臣女愿意为您效劳，学神殿下。”

关于她‘温学神’称呼的由来，还要从高一去挖。

当时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温璃成绩还在下游挣扎，到了期末直接一路杀到上游，把全年级一直排前十的那哥们儿挤去了前十一。

放榜那天不仅那前十一那哥们指着成绩榜怀疑她作弊，还轰动整个高一年级，校领导都被震下来跑去调监控一查真伪了。

结果人家就是安安分分地写完试卷交了上去，还是最早交卷的一个，期间半点幺蛾子都没出。

从籍籍无名到封神之路，此人只用了半个学期的时间。自此，她就被高一级学子冠以‘学神’的名号了。

吃瓜群众不明真相，佟笙却是最了解她这位发小的人。放榜那天她也在，而且她就是去看众人抓心挠肝的，因为只有她知道，温璃其实学习底子一直不差，初中那会儿，她家里出了点状况，上了高一还是有点厌学倾向，后来没多久就调整回来了。

再说了，照温璃的说法，她们南城三中在清河市多少不太入流，所以前二十排名在市里没什么含金量，要考就考第一，那才叫有点东西。

所以佟笙感觉刚才自己喊那一声‘学神’理所应当，再说了以最快的速度为老师排忧解难，舍我其谁呢？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地乐于助老师的天才罢了。

开玩笑，坑发小她可是专业的，又不是第一次作妖，简直信手拈来。

姜枫已经坐在一边轻声咳了好几下，没病也要咳出个好歹来了。温璃仔细一听，其实是在憋笑，还忍得很辛苦。

这咳疾很快就勾住了温璃的好奇心，她心想实在是稀客，之前这位神出鬼没的姜同学可从不等到放学就招呼手下两个小弟跑了，现在都有心思等到最后一节下课了？

难不成是发现校霸这行不好干，打算从良？

“你生病了？”温璃瞅了眼姜枫，收拾桌面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姜枫秒变脸，凉凉地回了他一记若无其事的眼神。但他很快就绷不住了，唇边弯起笑意。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勾起的弧度过于明显，温璃追着他刻意回避的目光，心想这人不笑的时候吧，冷得生人勿近，三尺之内冻死人，笑了，又灿烂得惹眼，像盛放的梨花。

在即将触及到‘姜枫要生气’的警戒线前，温璃迅速回过头，明显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搁心里疯了一样四处横冲直撞。

是她的心，她的小鹿，怎么个事？？？

“难道是我病了？”温璃拧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她的确是独居了很久，那也没理由看到男人的笑容就心跳加速吧？

再说姜枫虽然外形高又帅，但心智也就同龄人水平，压根还不算个男人。

温璃尽量忽略这种奇异的错觉，猛地拉上书包拉链，再不敢挪眼去看姜枫，索性对着空气说：“听你这咳嗽还挺严重的，有病就赶紧去看看。”

说完她感觉很爽，天道好轮回，让他之前老是埋汰她这儿有病那儿有病，她今天就在他面前过这个嘴瘾！！

“这么记仇？”姜枫敛了笑容，身体往后一仰，抵在椅背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散漫：“之前不还说自己很大方？”

温璃有种被人剥光了审视的错觉，任由心虚的灵魂在身体里毫无头绪地冲撞了会儿，她猛地站起，将书包甩到肩上，挤出硬邦邦的一句：“我是大方，又不是大夫。”

抛下这么一个烂梗，温璃故作没事人似地，一个劲儿地催右前方那个以龟速收拾东西的倒霉蛋去了。

“哥！有情况！”张凡从后门教室刹停脚轮，嚎了一嗓子，硬生生截断了姜枫接下来要发表的演讲。

他累得弯腰用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滑过太阳穴，从下巴掉落。

下午就没看见他人影，合着跑出去不知在哪儿浪回来了。

佟笙磨蹭着收拾完，被温璃拖尸体一样拽出了教室。

“什么？”见教室里最后的两个女生走掉，姜枫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张凡跟前。

“哥！我跟你说！户舟那小子这次硬气了！”张凡歇了口气，直起腰来，扯开了嗓子干喊：“他、那二傻子约你明儿下午干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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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