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一周后，佟笙买了两张门票，拉着温璃飞去了漫展现场。
那地界有点偏，出了地铁还要打车，打不到还要抢，网约车上升到给车摇号的地狱级难度。
越过这一难，好容易到了入口，放眼一望，乌泱泱一片全是头，COS们混在其中，黑发中掺着五彩缤纷，人山人海的看得她们直掐人中自救。
“哎呦我真是服了。”佟笙指尖夹着身份证缩在长龙队伍中部，往前瞅了一眼：“来早了要等，来晚了又赶不上热乎的。”
温璃的目光跟了过去，注意到那一排人脸识别的机器，工作人员动作迅速，过人的流程也不复杂：“应该挺快的，刷个身份证而已。”
佟笙收回头，用身份证扇风：“我不是不能等，我是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
“啊？”温璃往后一仰，神色不解：“那你还来漫展？这不就是来看人吗？”
佟笙扭过头，假装自己掉线，风扇得更快了。
刷卡进了场，佟笙东转西绕，古装这边看完，又追着动漫角色跑了好久，主打一个流连花丛，三心二意又不做久留。
“帮我拿包，香梨，我去找帅哥拍合照！”她一个丢盔卸甲，把全部身家都交给了温璃。
“嗯，所以你压根就不是怕我闷坏了，合影帅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温璃戳穿她，拎着东西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漫不经心：“就不怕我拿了东西跑路？”
“不会的，香梨同学。”手臂一紧，温璃已经被佟妖精给缠上了，她笑得花枝乱颤：“你跑了，谁给我们拍照呢。”
“……”合着她走的哪一步都算计好了是吧？
一出门就要做好当工具人的觉悟，这个血泪史不是早就写在她过往的出行记录上了么？
温璃心里呜呜两声，追悔莫及。
一连拍了好几张，大都是些佟笙感兴趣的动漫角色。
温璃举着相机，将佟笙教给她的拍照技巧轮番用了一遍，这会儿她正给佟笙和一个cos乔巴的小学生拍照，快门快按下时，她竟然透过取景框看到了姜枫……
“香梨，好了嘛？”佟笙比耶都要比麻了，期间换了好几个姿势，迟迟不见温璃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温璃回过神，按了下去：“好了。”
“笙儿，我好像看见姜枫了。”她又说。
她声音不大，佟笙蹲下半个身子跟人家小孩儿道谢，一顿吹彩虹屁，完全没听到温璃说了什么。
十来分钟后，佟笙脚下生风的风火轮终于熄火了，低头扒拉起相机，逐一浏览温璃给她拍的各种美照。
“不愧师承我门昂，这出片率很高啊小梨子。”佟笙对着相机把照片来回欣赏了好几遍，一转头，发现温璃并不在线，眼睛忙得都没空搭理她。
她皱下眉问：“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接到佟笙的信号，温璃嗯了声，敷衍得毫无创意，继续用她的人眼地毯式搜索某个身影。
“你在找什么？厕所？”她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她们到这儿之后别提找了，就没去过，人有三急憋不住很正常。
佟笙无声无息地靠过去，怼脸放大。
温璃被佟笙闪现过来的五官阻挡了视线，搜索被迫中断。
“怎么了？”温璃往后退了一脑袋，问她。
“怎么了？”佟笙冷笑一声，反应比她还大：“我都跟你说半天话了，你一个字儿都没放耳朵里。”
温璃尴尬地摸了摸耳垂，猫叫似地：“我刚看见姜枫了。”
“在哪儿？”佟笙脑袋旋转了两三个来回，快到眼睛都看不清人，倏地停下：“你不是幻觉就是有病。”
温璃一皱眉，佟笙就不情不愿地补充道：“相思病啊大姐。”
“我真看见了。”温璃跺着脚百口莫辩，佟笙保持不信任的态度摆了摆手，低头继续欣赏她已经看过了八百遍的照片。
下午场一结束，退场的片刻又成了人挤人的惨状。
“我去。”挤出人流，佟笙自戳双目，压根不愿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学校就相看两厌，在这你们还能阴魂不散？”
在附近的小超市外面买完水，姜枫带着俩小弟一扭头，迎面撞见了这对姐妹花。
“啥意思啊小辣椒。”张凡捕捉到佟笙嫌弃的小眼神，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动作娇俏地学她抱臂：“你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跟我哥说话呢？”
“啊——”佟笙疯了，大叫一声，冲着张凡方向张牙舞爪地杀了过去：“我警告你多少回了张凡！不要再给我起花名！更不要喊！”
这会儿的人流已经变得十分稀少，两个毛孩子就在散场的空地里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起来。齐非心中了然那两位神仙之间的不寻常关系，自觉又识趣地走开了。
温璃低咳两声，假装不在意地走向他，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我还以为下学期才能见上面呢。”
“走走？”姜枫侧过身，发出邀请，用手里没开封的饮料指了个方向：“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下来。”
“嗯。”温璃跟了上去，像两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偶然重了逢。
走了没几步，温璃主动问：“你们怎么也想到来这儿啊？”
“一个朋友参加了这个展。”姜枫提着饮料往后抬了抬：“来看看。”
朋友？能请得动他这尊佛的，那看来关系匪浅。
温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背到身后，拉伸了一下。
张凡贱兮兮的声音在四周形成3D环绕，时不时传出一句：“哎嘿，来呀，你来呀，抓不到～”
“妈的，你给老娘等着——”佟笙刺破天际的尖叫声紧随其后，合成一首起落和谐的打闹奏鸣曲。
“你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出来吗？”姜枫试探地问了句。
“很少。”
“那你在家一般都做什么？”
温璃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点出：“看书，写日记，看电影……吧。”
“你的生活……”姜枫欲言又止，很像那种想要评价却硬是忍住了：“嗯，别具一格。”
温璃也知道她的宅女生活挺千篇一律又枯燥无味的，但对于一个早就习惯的人来说，她反而享受这种独处，她也没闲得慌给自己划分为异类。
只是偶尔和别人多姿多彩的生活碰撞后，会产出一点不痛不痒的疑虑，也就是‘独乐乐真的不如众乐乐’么，她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抛什么话题出来。
“张凡他们天天往外面跑，过两天要去一趟游乐场，你们要来吗？”姜枫打破沉默，信口扯了个连张凡都闻所未闻的计划。
“b……”温璃把一个下意识的‘不’音吞了回去，换成了：“好啊，正好这几天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
“那……”姜枫克制着情绪，想让这个请求变得尽量随意一点，漫不经心地说：“加个联系方式？”
温璃还没反应过来，姜枫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往前一递，趁胜追击了：“我扫你。”
“嗯。”
温璃点头，低头打开微信，出卖了她的二维码。
上回还钱，姜枫就像借机要联系方式，结果温璃开口问他要的是银行卡号，堵得他一口老血没处放，只能顺了她的心意。
这取经之路千辛万苦的，总算是加上了。
温璃看着弹出来的好友申请，姜枫的昵称是个“一”。
她脑子里联想到的词语就是‘第一名’，温璃飞快地瞥了眼姜枫，所以这货是在炫耀自己考了全年级第一？
不过转念一想，姜枫这个天山雪莲的性格，不会这么浮躁。
再具体的原因，温璃懒得琢磨，权当他是个起名废好了。
姜枫没退出申请界面，他看了眼温璃的头像，受好奇心的驱使，他点了放大。
那是一颗被暴打过的卡通哭泣草莓，鼻青脸肿的，又惨又好笑，跟她ID的气质，没有一丝一毫的匹配度。
姜枫盯了两秒，情难自禁地笑了出来。
温璃自然不知道他笑什么，刚要问，佟笙已经杀回到她的身边，浑身着炸毛，拉过她的手臂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回家！气死我了！我是真受不了张凡那个脑神经全长歪的傻叉！我诅咒他以后吃烧烤没有调味！吃火锅没有底料！”
真是一言难尽的歹毒啊。
被稀里糊涂地拖出好几米远，温璃才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姜枫，他举着手机扬了扬，意思是线上联系。
“干嘛？舍不得人家姜枫啊？”佟笙看她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两个眼珠子都恨不能全长在姜枫身上了，酸溜溜说了她一句，末了又扬起调子补充道：“哼，我今天做定这个拆夫妻的法海了！白素贞！跟我走！可别再妄想跑回去找你那娇滴滴的小相公了！”
“是是，佟**师，我没长脚，也不会飞，更不会淹了你的金山寺。”温璃十分配合，什么话好听捡什么说，撸小动物一样地抚摸着佟笙的狗头：“消消气啦。”
她明显被张凡气疯了，情绪持续高涨又龇牙咧嘴的，爬楼似地没下来过。
奔到路边她们才想起来要约车，佟笙堪堪恢复了点理智，低头开手机走打车程序，温璃就把手机抱在怀里偷乐。
可她高兴没多久，回头一看，原本上扬的嘴角立马下来了。
姜枫孑然一身地站在路边，单手按着手机，态度清冷无谓，像一颗独挂在无边夜空的星，十年如一日地发着冷淡微弱的光。而这如豆如尘的存在，在她的注视下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眼里，顷刻间，就亮得像火把一样了。
一个身穿着宋服的女生飞奔向他，笑得格外灿烂，隔绝了那道光芒，开口不知传递了什么信息。
他也笑了。
把手里一直拎着的饮料递给了她。
光似火，又熄了。
他的笑容那么稀有。
在温璃的刻板印象里，姜枫很少对谁笑，至少对女生他是没有这么笑过的，除了面对她。
现在她，也不是这个例外了。
温璃看红了眼，以一种失魂落魄的方式收回了视线，眼底不争气地涌上一股湿意。
手里刚加上的微信怎么都甜不进心，还泛着沉重的酸意。
她站在风里一吹，那点刚被珍藏起来的快乐，瞬间荡然无存了。
一回到家，佟笙就没心没肺地跑去浴室洗漱了。温璃换好鞋，倒在沙发上装死，任由思绪四面八方地飞。
没几秒，她的手机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一：「到家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