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见证了女儿疯魔行径的张欢，眼睛差点哭瞎。

只有小学文凭的张女士，是个骨子里信仰神鬼的女人。

温璃毫无预兆地离家出走，击中了她的疑点。她不会张欣那种扑在教育上的专业分析，只以为女儿是中邪了，才会突然搞这么一出。

也正是从那之后，张欣那些不能把孩子逼得太紧的言论不再是水中浮萍，而是真真切切地嵌进了她的意识和行动之中。

张女士是个没有自我的女人，丈夫在的时候围着丈夫转，丈夫死了就以女儿为天。她死心眼地将女儿视为以后唯一的依靠。

自然也不知道，她越下意识这么想，就越在无形中把自己和女儿的命运捆得更紧。

她不敢管的背后也不是害怕失去，而是妥协和讨好。

周末，温璃说要和佟笙出门去书店，张欢不再问东问西，轻易就放了行。

在商场书店入口，姜枫对着温璃额外拐来的两盏大灯发怵。他神色微怔，而后疑惑，落在温璃脸上的眼神又变成了质问。

如此丰富的表情千载难逢地在姜枫脸上迭代，温璃一个没绷住，先笑为敬。她抿唇，莫名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窃喜感。

其实温璃也实在冤枉。本以为佟笙那执拗性子会宁死不屈，谁知道第二天大早她就顺应了天意，发消息跟她说也要来。

温璃左右躲了下姜枫可怕的审视，忐忑不安地走向他，指了指佟笙他们，小心问：“他们会自己找位置的，我们坐哪儿？”

“跟我来。”姜枫神色阴鸷地一把抓过温璃手臂，匆匆往某个方向走了，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佟笙的视野之中。

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佟笙大跌眼镜，这个臭梨就这么见色忘义地把她抛下了？

杵在原地，她就那么跟叶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

叶言畏惧她杀人的目光，两下就招架不住了，主动在周围找了两个位置，把这佛祖请了过去。

坐下后，叶言从包里拿出复习资料，还没看，心血来潮地想问点八卦。毕竟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在学校对这两位大神的事迹耳濡目染。

他边翻资料边随口一问：“他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可描述的关系。”佟笙没好气地胡说，垂着双眸，指尖快速过着书页，脸臭出天际，没有一点想要阅读的**。

她讽刺地想，香梨还说他闷葫芦呢，瞧瞧，这天灵盖打得多开？看来她的臭梨除了走运跟姜枫那家伙看对了眼，看其他的人……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叶言观察着佟笙翻脸如翻书的表情：“……”

这祖宗是真难供。

“还生我气么？”叶言伸出手，去抓佟笙放在书本上的手，碰到她的指尖，触感冰凉。

佟笙瞪他，条件反射似地缩了缩：“你说呢？”

“那封情书我真的不知道谁塞进我包里的。”叶言勾住她没舍得抽开的手，放在手里把玩，轻声说：“我没看过，至于开封痕迹……我确实解释不了。”

肯定是哪个小人耍的离间计呗。

佟笙心里门儿清，她气的不是情书，恼的是叶言的态度。

他身边总飞着一群莺莺燕燕，叶言性格好在谁都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也坏在太好说话。他从不主动拒绝别人，怕别人伤心。

别人给他塞情书，他虽然不看，但来者不拒。

脑子不拐弯的程度深得令人发指，自然也意识不到这对见风就是雨的佟笙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就像上次别人给他送水，只要佟笙不及时出现，他就禁不住别的女生软磨硬泡，稀里糊涂就接了。

“叶言……”佟笙突然叫他，又突然沉寂，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说：“我们要不也分开一段时间吧。”

说出这句话时，她一阵心如刀割。

佟笙知道自己是个男女之情的门外汉，听多了旁人向往爱情的言论，她多少也萌生了点以身犯险的心思。

现在这点念想被叶言的不拒绝和她自己的敏感磋磨得已经不剩多少了，她需要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叶言接收这个信息如同徒手接雷，轰得他整张清俊的脸僵得只剩一个木讷的表情：“是不是我……”

“不是。”佟笙打断他，冷静地分析道：“你不觉得我老生气，你哄我也挺累的吗？”

叶言没反驳，佟笙这一句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也是他们之间问题的所在。

“这种相处方式不是我想要的。”佟笙从未如此理智，低头进入阅读：“等你真正学会拒绝别人之后，再回来找我吧。”

佟笙说完，又觉得那是个很遥远的日子。

而且人世间的变数那么多，谁知道叶言是哪天明白呢，或者他明白了就不会再回头了呢？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她自嘲地笑了声，补充道。

“你舍得。”叶言语气肯定，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原来在她眼里，他们自己的联系能说断就断。

“我再不舍，也不想再持续这种糟糕的状态了。”佟笙看出叶言的情绪，多嘴解释了句：“影响心情不说，也影响学习。”

叶言：“……”

上个月佟笙父母在她房间里偶然发现了叶言的照片，以及照片背后用文字表达的爱慕之情。

当晚她就被约谈了。

父母倒也没有阻止她，只是问她，这段感情进行的时候你开心吗？

是啊，两个人在一块不就是图开心么？

佟笙以为跟叶言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她就会快乐，事实却相反。她发现越跟他相处，自己就越像一串鞭炮，一点就炸。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也厌倦了和叶言的相处模式。

不像以前，跟温璃在一块，她多得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现在温璃逐渐脱离两人小团体，有了全新的生活。高考之后，就会跟她分离两地，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变化，却无法再和叶言纠缠下去了。

比起那些不确定的爱意，佟笙觉得，她还是更爱自己。

姜枫把温璃带到了一处书架底下，这里的书很冷门，几乎不会有人到这儿来。他之前特地跑来这里呆过半天，人迹罕至。

温璃和他并肩席地而坐，她捧着本书，正看得入迷。突然有个男生走了过来，眼睛一直在书架上，专心地找着某本书。

分了一丝神的姜枫，看见那人越走越近，下意识把温璃拉近自己。一边出声提醒那个男生，一边用手护住她的头。

听到提醒的男生刚要伸手去抽书，低头看见他们，发现自己确实离他们太近了，又把手缩了回来。

“打扰了，不好意思。”拿到书的男生说。

“啊，没有，应该是我们不好意思。”温璃放下书，慌忙摆手：“挡着你拿书了。”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看来再冷门的书，也总有人会读的。”温璃看着离开的人，回过头跟姜枫说：“就像你一样。”

她自己说完就笑，手上的书摇摇欲坠，姜枫趁机夺走，唇边明明也是笑意，却故意放到半空吊她：“学会取笑人了？”

温璃不说话，笑着看他眼睛，用意识去描绘他如画的眉眼，手仿佛在上面抚过。

姜枫一寸寸凑近，喉结轻轻滚动。

温璃避开他充满暗示的目光，手抵在姜枫胸膛，低声抗拒道：“这里不行。”

意图被拆穿，姜枫笑了出来。他垂下手，把书还给温璃时，轻抵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温璃捂着头，一张脸红了个透。

他眼神明明热得都要把她烧了，她没理由猜错啊……

午间时，温璃看困了，想眯一会儿。四处看了下，想着这儿有点神圣，压根不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姜枫看出她的困倦，劝她：“靠我肩上睡会儿？”

“不了，我又不是很困了。”温璃说完，立马捂嘴打了个哈欠：“……”

“放心睡。”姜枫不由分说地伸手盖住她眼睛，揽向自己：“我就在这儿。”

“给我讲个故事好吗？”温璃安心地靠着他肩，轻声请求道。

“嗯。”姜枫看着书，单手顺着她一侧的长发：“想听什么？”

“《一千零一夜》。”

“等我，我去找。”

“好。”

他用清朗的嗓音读着旁白和台词，温璃听着听着就睡熟了。头老是往下掉，姜枫几次护不住，就干脆把她放到了腿上。

温璃在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中醒来，发现自己躺下了。姜枫左手拿资料，右手护着她的侧脸。温璃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将他右手蜷进指尖，声音带着醒时的沙哑：“我喜欢这种感觉。”

姜枫停止翻页，目光落向她：“什么感觉。”

温璃仰视他，用气音说：“听你在我耳边不断说话，但我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感觉。”

“嗯。”姜枫应她，继续问：“为什么？”

“这种感觉让我很安心，感觉好像时刻都有一个人在乎我。”温璃拨弄他的指尖，声音低而温柔：“就连我要睡着了，他还想要跟我说话。”

话里的他垂着眸，久久凝视她：“的确在乎，不是好像。”

傍晚时分，他们四人出了商场，温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姜枫皱了下眉，顺了顺她的背。

“嗯。”温璃点头，忙从包里翻出纸巾，捂住口鼻：“换季的老毛病了。”

“下次出来记得带件厚一点的外套。”

“好。”

佟笙抱着双臂，杵在一边吃完这浓情蜜意的瓜，就转变态度，冷冷地觑着他们，视姜枫如仇敌。

“腻歪完没？”她带着脾气说，低头看了眼手机，网约车已经到了，立马上手去抢：“把人还我。”

叶言就这么被佟笙抛下了，走前连一句再见也没给他。

温璃被佟笙拖向回家的车，腾出一只手挥别姜枫。

得到回应后，她注意到了被剩下的叶言：“你这次怎么不跟叶言一块回去了？”

佟笙松开她，先一步把自己塞进了车里，低头扣上安全带，偏头看向刚坐稳的温璃，语气如常：“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