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深恋

佟笙趁着周末,屁颠颠地从临川乘了高铁到星州找温璃聚餐。火锅吃到一半,她有预谋似地提了点成年人话题。

温璃听完像根没开窍的木头一样反应平平,导致佟笙以为她兴趣不大,硬把到嘴边的长篇大论吞了回去。

出了火锅店,直奔商业街的路上,反射神经比街道都长的温璃才重新提起,问她:“你俩结合的发生是什么?”

佟笙回忆说春节那会儿,她去叶言家给他庆生。留宿的第二晚,半夜突然停电了,她害怕,非要跑去跟叶言挤一张床。

她又不老实,试探性地耍起了流氓,然后就羊入虎口了。

“什么感觉?”温璃一双眼比聚光灯都亮,打在了佟笙被问懵了的脸上。

“这、我我我怎么给你形容啊!”她被盘问得面红耳赤,脑中无数纠缠的画面拦不住地闪过,佟笙羞得双手捂脸:“这我、你让我想想。”

“哦。”这冷淡收场折了温璃大半的好奇,她神态自若地将双手插进兜里。

“就是,我跟你说……”

佟笙详尽地描述了她的感受,并跟温璃分享了她这段时间的心得。温璃听得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眉开眼笑,活脱脱一个擅长表达喜怒的捧场观众。

她其实早有了解过这一方面,也不算是脑袋空空。关于如何完成结合的事她也知道,也不避讳谈及,但听人说,跟亲身体验肯定不一样。

好几次姜枫吻她,也会用力揉她、探索她。可惜场景限制,下一步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和机会。

这么一想,他忍耐力也实在……嗯,难以想象。

温璃的记忆莫名拉回了前两天。这学期就要结束了,姜枫想早点买个房子。没错,是买。不像她的贫民窟说法,她起初是想跟姜枫提要不要合租,结果他说的却是买,温璃感觉这真是折射出她的多余。

“你准备大四就搬出去吗?”温璃问他,“这么早吗?”

“是。”姜枫不假思索:“我想提前有个落脚点。”

温璃眼球往上停了片刻,她在想,如果姜枫按照她原来的想法跟她合租,那她就要跟他共处一室。

早上能见,晚上也有更多的相处时间,一幕幕令人心神荡漾的场景从她面前的玻璃划过——

她沉浸在幻想里笑了起来,越笑越癫狂。

姜枫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笑得忘乎所以,一向能通过表情来分析人喜怒的他如今也黔驴技穷了,只能皱着眉问:“笑的什么?”

温璃敛了笑容,用手揉了揉笑酸的两颊,却掩盖不了脸红脖子粗的迹象:“不能告诉你,不然你笑我。”

“激发人好奇心的后果是很危险的。”他说。

姜枫低沉的嗓音黏在她耳边,逼近她,揽过她,结果只是说了一句:“跟我去看看?”

“……噢,好啊。”

温璃抱着落空的期待跟着去看了姜枫意向的房子,户型不错,地段、配套、面积、采光、交通、四周环境等等,也几乎挑不出什么骨头。

姜枫看完房间出来,对她说:“你要喜欢的话,就定这里。”

“我???”一脑门疑惑挂在她眉头,温璃拉了老长的下巴指着自己:“不是你要买吗?我的意见只是参考吧,替你做不了决定。”

“给你权利。”姜枫站在窗前回头看她,嘴边带着很浅的笑。窗帘被风撩开,吹进来,抚过他细碎的发丝。

他比风都要撩人。

“我可以听作是邀请吗?”温璃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他,眼神自带柔光。

他在被风鼓动的窗帘后,那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点了头。

“那就这里吧。”温璃也笑,扭头随意地打量四下,最后停在一个方向,指着一处:“阳台要留给我养薄荷。”

温璃抽回倒退的思绪,将这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佟笙。

还没搬出去,她这心里就没底了。温璃单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道:“你说,要是我跟他住一块,那不就是提前同居了?”

“看你个人意愿喽。”佟笙在这方面没经历,给不了什么建设性意见,只能凭感觉发表想法:“我觉得姜枫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们也该探索一下这个领域了。”

“……嗯。”温璃有点犹豫,又有点期待。

她正要诉说心里的需求,佟笙却打断了她原有的思绪,问她:“实习怎么样?”

“适应了,但不喜欢。”她卡掉的念头找不回来了,索性不再提。

“你这意思是后期要变天啊?”佟笙听出了其中的玄妙,她不能预测未来,但是第六感一直很准。

“还不确定,哎,我也挺苦恼的。”温璃莫名打了个哈欠,随口胡诌:“人生太复杂了,下辈子不想来了。”

佟笙:“……”

她究竟在法学界遭受了何等毁天灭地的打击。

温璃回去写完一篇实习材料,顺嘴问了一下舍友,问她们有没有的经验,炸出来一个自诩老手的和一窍不通的小白。

自从跟佟笙聊完,她心里像有嫩芽破土了似地,拼了命地肆意生长,在她的探索心上捅出一个洞来。为了弥补这个窟窿,她不得已要全方位获取各种信息。

苏晴早期自我灌溉,眼下理论实践一把抓。吴熙就是那个她们说啥都只会嗯嗯点头的小学生,逮到不懂的就问,问倒没什么,关键她老停在一些奇怪的点。

比如如何勾起男生的兴趣……

“这是两个人之间自然而然发生的事。”苏晴急得想捶人,一巴掌打在吴熙肩膀上:“不是依靠一方勾引另一方来达到目的。”

“那要是另一方有意向呢?”温璃认为苏晴的观点有待斟酌,她说:“有时候两个人之间也需要一些额外的情趣吧。”

“你说的也没错。”苏晴先肯定了她的提问,然后解释:“但这个也包括在自然而然的情况里,因为前提是你俩都愿意了,这个时候才是成熟的时机。”

“稀里糊涂地去发生一些关系,有人事后会不断陷入自责和懊悔。所以在探索前,一定要考虑好你是否真心愿意,而不是半推半就,以及对方值不值得。”

“享受没有错,但要是结果会伤害到你,还是事前三思。”

“我靠,你在发光诶!”吴熙真想给她行个跪拜大礼,不过她最后还是把这个陋习改成了作揖:“我感觉要是我去谈,脑子一片空白,对方可能一提要求,我二话不说就接了。”

“……”她俩默契地瞅了她一眼,异口同声:“这辈子不谈恋爱了好吗?”

温璃说:“虽然这听起来有点残忍。”

“但你天真得是个坏的男人都要骗你!”苏晴接。

她俩一唱一和地给吴熙说懵了,她感觉这俩人在这方面比家长还要为她着想。吴熙很感动,但是比这更让人感动的是她忙于宅和学业,根本无暇顾及谈恋爱这回事。

吴熙从一团乱麻的思绪里爬出来,问苏晴:“不过你怎么能说会道啊?家里教过?”

“……没有,是我初中就主动了解过一些相关科普,这都算学晚了。所以我尤其注意自己的身体,生活和学习上,不管是谁,想要越过我的意愿一步,我都会立马叫停。”

“晴儿,你好酷。”吴熙崇拜之情如见天光那般溢于言表,恨不能掏出心窝子来,给她展示这份夸奖的诚意。

“我酷?”苏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质疑,眼神像怀疑她物种类别那样地扫过吴熙:“虽说是学生,但你可是跟我年纪一般大的成年人诶!我的妈哎,你也该闯闯成年人要了解的世界了。”

“同意。”温璃故作深沉地点头,忠臣似地狗腿附和道。

这普通却带着神秘色彩的一句话,给吴熙干沉默了。

网恋行吗?

我现在立马就搞一个!

“……我说真的,你不跟我说这些。”吴熙面色发白地指了指自己的‘思考脑’区域,机械一样摇头:“我这里至今一片空白,经你这么一说,可谓久旱逢甘霖,感谢上天馈赠知识!”

见她毫不感恩给她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反而对什么都没干的上苍心怀感激,苏晴心里敲起了计算器,决定屠她一笔顺便揭开她蒙尘的面纱,她毫不客气地朝吴熙伸出手:“收费!”

“望告知。”吴熙心甘情愿、恭恭敬敬地献祭了一袋零食。

温璃亲见这刷新她知识付费的观念,一双手捧着脸,坐在一旁无耻蹭课。

苏晴伸出一根手指反复在她们跟前晃着,一种要传授毕生绝学的气息:“咱们之间肯定没有耻于谈性这回事,毕竟性是人类之始嘛。但有些人就谈性色变,忘了自己诞生于此,还耻于此,矫枉过正等等……”

“……”

受完苏晴苦口婆心的洗礼之后,现实世界又结结实实地给温璃上了一课。真正让她择业想法达到质变的是这几天开审的案件,虽说她每天都在接触大量离奇的连想象力都显得黯然失色的案件,但这次,是在她动摇念头之后,所有的事可能本没有什么联系,在她心里就成了冥冥之中的暗示。

前几天,庭审一个连环杀人犯,他屡次拒绝回答法官的提问以及扬言‘不就是一死,给我个痛快’,当问及他杀人的缘由,他神情冷静地说‘想杀就杀了,当时火大,顾不了那么多’,说完,他脸上露出令人脸之骇然的冷笑。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罪犯有的穷凶恶极,本质纯粹地坏;有的大多是替冤死的父母寻仇……

以及一个极具争议的冲突杀人案件,被告人无辜遭受二次侵害,出于防卫持刀捅死两人。庭审时,不论是公诉人的态度与盘问,还是偏向原告的判决结果,都令她感到极度不适。

被告人的同学做伪证,网络舆论一边倒向被告。在公正的法庭,被告却输得一败涂地。

好像死亡就能掩盖死者死前的恶行,就能轻视甚至凌驾于活人的尊严之上。

温璃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站着的地方,心中一阵悲怆。

这小小的天地,决定了太多人的生死,成千上万的案件如同流水一样从这里淌过。不论一个案件有多么震撼人心,它永远只是一滴水,注定要从这里无声无息地流过,它的呐喊有人看见却无能为力,有人能改变却视而不见。

这份生命的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以为自己可以适应,成为这里的一员。最后她发现,她厌恶那些没有正义感却坐在高位,一张嘴决定他人生死的人。

多年以后,如果只是为了一份工作,她大概率也会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心有疑问,认为不公,可又怎样呢,改变不了,大家都这样,为什么凭你就能改变?

现实始终不像电视剧,能用大量的剧情和时间去解读如何翻案。她脚下的地方当然有正义,可那些锱铢必较的正义好像只能在想象的框架里窥见。

在回学校的路上,她通过地铁的玻璃窗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片片虚影揭过,温璃想到了自己考全校第二后那次清明节回乡下的经历,家长们围着她捧着她,孩子们一知半解地请教她问题;想到了高中时代张欣对她的维护与帮助,即便带有亲戚色彩;想到了没文化的欢姐对她这一路拙劣的教育方式;想到了辅导学生受到的肯定与正向的反馈;更想到了不读书的九弟和那个怀孕的女孩儿;甚至想到了受到历史老师鼓励之后改变自己的张凡……

所有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心中有一种怒放的力量,一条可能的分岔路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脚下。

前路哪怕是未知和恐惧,但这股力量诞生了。

温璃心中已有了矛盾的争议,法律这条路已经不再适合她走了。这段实习结束之后,她没再奔赴下一趟的检察院实习。

她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重新思考她究竟该走向何方。

她回到清河的乡下,每日与村落烟火、乡下小孩儿为伴,还跑过当地的学校,发现那儿的设施条件相比于清河市来说都很落后,更不用说星州。

她问起九弟,自己那箱书的归宿和进度,九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经历了何种艰辛,愣是把温璃寄给他的工具书和小说都看了。

她决定回校之后考个教资,转战中学去实习,尝试一下这个方向。

教育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当罪犯触发犯罪的那一刻,他所受到教育是否没有完成它的使命呢?

一个人的本性可能不够善良,但经过教育的启发,逐渐学会约束和克制自己,即便在失控状态下,他仍然会为理智保留一席之地,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悲剧的发生。

那他的人生,是否也会因此有另一种可能?

当然,这是一种理想。

一种做了可能不会实现,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实现,也可能无法达到她想要看到的盛大光景。

但是何尝一试呢?

如果连她都认为自己要选择的方向可笑或不坚定,那当她受到挑战,一定也走不长远。

一个功利自私的教师可能会毁掉很多学生的人生,可是一个自愿背负使命的教师,也可以正向影响很多人,驱使学生走向相对光明的未来。

她在法学的求学之路上,对专业附着的价值随着时间湮灭,让她日渐看清了自己的本心。继续行走于法治这条路,她可能会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法律从业者,可那上面承载的不是她的梦想,而是功利之心与一时的头脑发热。

与其燃烧自我去谋生,不如转变航向,去追寻她现阶段蓬勃生长的直觉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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