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播报完今日份南安天气预报，南珠接听了今天的最后一通来电。

情感电台女性听众居多，来电观众亦是如此，这通也不例外。

“您好，这里是《蝴蝶驿站》，我是主播南珠，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南珠依照惯例念出开场词，电话那头却是沉默。

“您好？”她又问了一遍。

还是无人回应。

正准备挂断时，耳机里终于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泣。

“我要曝光我的前男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渣男！”对方听着年纪不大，口音软软糯糯的，不像本地人。

南珠每月接到的曝光电话数不胜数，她不甚意外，“可以具体讲讲发生了什么吗？”

“两个月前，有个IP南安的陌生人看过我的自媒体平台后，私信找我要了微信。他聊天很有意思，私下给我发的照片也很帅。不到一个月，我就答应了他的追求。可是......他居然跟我谈恋爱的同时，跟别的女人撩骚！”

南珠瞥了眼墙上的钟表，还有十五分钟下班，她加快语速，“怎么发现的？”

“他把他和别人的开房信息错发给了我！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恼羞成怒，跟我提了分手，还把我拉黑了。我不甘心，就让我几个朋友去加他，没想到他居然来者不拒......”

少女音量骤然拔高，“所以我要给大家避雷！侵犯**的我就不说了，我给大家描述一下他的特征吧！”

刚接进电话时她说话还有些颤抖，许是不想让更多的女生受害，现下精神状态竟变得十分高亢。

“凌晨一点，他会在便利店准时点冰杯和可乐。他喜欢戴头戴式耳机，穿搭偏休闲，长相尤其帅。”

少女语气愤愤，“以上信息是我和他聊天时总结的，仅供参考。希望广大姐妹不要像我一样见色起意，最后被渣男耍的团团转，追悔莫及！”

“好的，感谢您的来电，相信听众朋友们已经收到了您的善意提醒。祝您生活愉快，再见。”南珠安慰她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在情感频道待久了，南珠对爱情的感知力貌似有些迟钝了。一开始接到这种电话她还会跟着怨怼两句，后来渣男跟雨后春笋似的翻着花地出现，她算是看明白了两点。

一，男的大多都相似。

二，上班别生气，容易乳腺增生。

“互诉衷肠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我是南珠，明天同一时间，《蝴蝶驿站》与您不见不散。”

南珠关上话筒，揉揉脖子走出直播间。

助理小桃子在整理今天要上传到后台的直播录音。

“马上要下雪了，带伞了吗？”

小桃子如梦初醒，“来的着急，忘了！”

“我住得近，用我的吧，”南珠从包里掏出巴掌大的迷你折叠伞，“整理不完明天再说。”

小桃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弯下的眼睫像条小月牙，“谢谢南珠小姐，今日事今日毕，我还是弄完了再走吧。”

南珠不再执着，捏捏她的小脸蛋下班了。

电台晚上的工作要忙一些，加班都是常事。放眼望去，整栋楼灯火通明的。她不喜欢社交，就没有和同事打招呼。当初她来面试深夜电台，除了喜欢安静，也有这个原因在。

深夜出行可以筛掉百分之九十的社交活动。

凌晨一过，暴雪将至。

南安的街道仿佛被按下了删除键，干净的只剩一地落叶，连个标点都没留下。风一来，路口的叶子也跟着跑，哗啦啦往脚面上扑，寂然里徒生出萧瑟的热闹。

南珠皱着眉拢了拢围巾。

她有过敏性鼻炎，一受冷风鼻子就酸的要命。该喝点热的续命了。

许是方才最后一通电话有潜移默化的成分在，路过世贸大厦楼下的便利店时，她下意识停下。

便利店门口挂着块手写黑板牌。

[今日特推：热可可。]

为了保持身材，南珠很少吃宵夜。只可惜她是温感动物，今夜天气过分寡淡，她急需甜食补充能量。

便利店里有个值班的男店员，正在柜台前摆弄手机。

见南珠进来，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戴好帽子招待顾客。

“欢迎光临。”

话毕，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南珠搭眼一瞥，“热可可。”点完热饮，她又盯上了一旁的关东煮。

店员很识趣地递上餐具。

南珠随意挑了几串，“结账。”

店员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她调出支付宝二维码，“很忙哦，有要紧消息可以先回复。”

“不忙，”店员不动声色扫过她的脸，“有会员吗？会员打九折。”

“办一张吧。”

店员立马点开会员录入程序，“请说一下您的手机号。”

“173****3978。”

“已经办理好了，一共四十二元，这边扫码。”

付完款，南珠端着热可可来到就餐区。

便利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好多人，店员结账的手就没停过。

南珠抿了口热可可，空荡荡的胃被热气抱住，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小桃子发来微信：南珠小姐，今天的收录工作结束啦，我下班啦~

南珠：好，路上小心，到家联系。

南珠今年24岁，已经在南安做了两年的深夜情感电台了。她刚来那会儿的助理是个粗枝大叶的年轻人，总在节目里出错，有时还会忘记上传录音备份，害她被领导骂。

她虽有怨言，但抵不住她是新来的、助理却是老人，在换人这方面她暂时没有话语权。

后来兢兢业业做了一年，台里看她能力不错，就把助理的去留交到了她手上，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让刚毕业的电台实习生小桃子上岗了。

小桃子个子小，能量却很大。不仅每天按时完成工作，甚至都没有请过假。

她总是笑嘻嘻的，好像没什么烦恼，说话也好听，整日小姐小姐的叫。南珠让她叫姐姐，她就说她们老家那边小姐是尊称，意思是夸人有气质、长得好。看她态度坚定，南珠表示尊重，只是偶尔也会用“助理小姐”的可爱称呼回敬她。

她刚满22，住的地方离电台很远，又是夜班，南珠担心她的安全，就让她每天下班前和到家后给她发信息。

小桃子很配合，按时报备比上班打卡还积极。

“欢迎光临——”

迎宾感应器响起，便利店门上的风铃滴答作响。

又有人来了。

南珠正专注啃着一块萝卜，没回头。

身旁的冰柜被拉开，正在上货的店员自来熟地搭话：“听说今晚有暴雪，还要喝冰杯可乐？”

冰杯可乐？

南珠脑子里飞快略过下班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

她按亮手机，刚好凌晨一点。

“渣男”关键词属性太明显，南珠帮他对号入座的同时忍不住回头。

男人一手摘掉银灰色耳机，一手撕着冰杯盖子在她身侧的空位上坐下。

他和冷空气一道入侵了狭窄的用餐区。

“习惯了。”

他起开可乐倒进冰杯，气泡在接触到冰块的瞬间咕嘟咕嘟上升，汇进杯口两指宽的泡沫里。

他耳机音量开的很大，南珠隐约听出是她昨晚单曲循环的小调。

“凌晨一点”、“便利店”、“冰杯可乐”、“头戴式耳机”......

和渣男的描述百分之九十契合。

南珠基本能锁定这就是听众投搞的对象了。

这世界真是小，这种低概率事件都能被她碰上。

感受到身侧炙热的凝视，程繁摘掉围巾看过来。

眼前的女人打扮精致，黑色小羊毛大衣顺着高脚椅散成好看的圆弧。她没有化妆，只涂了亮色口红，浅咖色眼珠转起来特灵活，嘴角向下一撇，跟老动画片里俏丽的玉面小狐狸一模一样。

蛮靓的。

“怎么了？”程繁低声询问。

“渣男”骤然凑近的正脸让南珠一惊。

因为他真的很白。

与寻常的冷白皮不同，他白的要更通透些，南珠想起高中时看过的吸血鬼电影的男主，光影如星辰粉饰着少年无与伦比的躯壳。

眼前的男人就是这样精致的存在，像极了被钻石精心妆点的纯洁绸缎。

南珠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呼吸却不自觉漏了半拍，“没怎么。”

程繁没在意，切首歌戴上了耳机。

南珠总觉得他的眉眼和声音有些熟悉，但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听过了。

可不管怎样，她都对“渣男”嗤之以鼻。

手里的关东煮渐渐失温，南珠没了胃口，连带着半杯热可可送进了垃圾桶。

用餐区拥挤，她推开凳子起身，衣摆难免擦过“渣男”的大腿。

触觉被骤然唤醒，程繁不经意侧目，入眼的是女人倾斜而下的长发，丝带那般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优雅地落回肩膀。

他大约闻见了她洗发水的味道，淡到缥缈的桂花香，鱼咬钩子似地抓人。

程繁的视线被引诱，直到女人离开，他才惊觉注意力偏得离谱。

他无奈扬起唇角，一口气解决掉剩下的可乐。拿走桌上的围巾时，一个圆柱形物体也跟着滚出来。

那是一枚和“小狐狸”相同色号的口红。

-

暴雪持续下了一周。

南珠住得近，出行不算困难。

只可惜苦了小桃子，这几天别说打卡了，能按时上班就不错了。

南珠坐在直播间边刷新闻热点，边给小桃子发信息要她注意安全，不要摔倒。

才退出聊天页面，通讯录一栏忽然跳出个小红点。

[你好，我是诚，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是南珠的工作微信，除了同事就是领导。

难不成是电台的前辈在玩儿大冒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今晚电台确实有聚餐......

南珠怀着疑惑，双指放大他的微信头像，看着看着，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的侧面照，正脸看不清，说不上帅不帅。

真正吸引她的，是他脖子里挂的耳机。

那耳机的牌子，跟她在暴雪前夜的便利店里，“渣男”用的牌子一模一样。

更离谱的是，他手里端着的，正是冰杯可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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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凌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