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楼,玄夏国皇城最有名的舞乐坊,所有达官贵人消遣作乐的场所。偌大的阁楼围着一处天井,一侧扎着一架彩绸缠绕的舞台,上悬彩灯,台面朱红地毯。天井内六张八仙桌,坐满来观看歌舞的人。舞台正对的彩楼之上,一间三开门的雅间,正中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两位华服男子。
“早听说晚晴楼是皇城内数一数二烟花风流地,今日一见,比传言更胜三分。”正中一位绛紫色锦绣长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一脸笑意道:“还是兄长会享乐啊。”
一旁陪坐的两人都是一笑。其中一位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哼了一声,似有不满之意。
金冠男子侧过脸去,问道:“倒是辛兄好像不喜欢这里啊?”
胡子男人一皱眉,直言道:“公子恕罪。辛渊是练武之人,见不得莺声燕舞,没得浑身不自在。”
哈哈……另外两人开怀笑起来,正笑着,外面烛火忽然黯淡下来,悠扬的乐曲响起,一名红衣舞姬踏着节拍出现在舞台之上。乐声婉转流畅似流水荡荡,红衣舞姬的身影犹如飘在云端一般,脚步轻盈、婀娜多姿。一双长袖,舞动的好似燕子伏巢、彩云旋转。
台下一众男人睁大眼睛盯着台上恍若仙女的美人呆着住。彩楼之上的人,也不例外。
一曲渐停,金冠男子扬手啪啪拍了两下,高兴道:“好!这里的乐舞,果真非别处可比。不知是哪里请来的乐师舞姬,竟比御乐坊还强十倍。那红衣美人……面善的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男子赶快接下话头,附和道:“公子若愿意,可请来一会……不然咱们三个男人对坐喝酒,岂不无趣。”
“呵呵,正是,只不过……”金冠男子看向那个叫辛渊的大胡子,“辛兄是不是更不自在了?”
辛渊脸一红,拱手道:“不敢。一切听公子安排,莫不从命。”
“既如此,就请那位美人儿来吧。”金冠男子一声吩咐,外面候着的下人一溜烟儿下楼去请人。半盏茶工夫,一身红衣好似新娘一般的景美人出现在门外。她羞答答的抬眼一看,却吓了一跳,只见屋子里三个男人,除去大胡子不认识,另外两位正是宣帝和灵王。
宣帝眼光在她脸上一扫,也是微微一怔,略一回想,就记起夜宴那晚的事,呵呵一笑,“原来是你。”
景美人调整好心情,露出最美的笑容,柔声答道:“奴婢不知皇上圣驾光临,给皇上、灵王、还有这位大人请安。”
“起来吧,”宣帝一摆手,“也不必多礼,今日微服出宫,若是还这么多规矩,就没意思了。”
灵王一摆手示意下人关好屋门,对着景美人道:“就依皇上的意思,你只需称呼显公子便可。”
宣帝点头,问道:“还未知姑娘芳名?”
景美人一愣,答道:“奴婢,景……玥,景色的景、王月玥。”
“哦?王月玥……玥……”宣帝喃喃重复一遍,面露惊喜之色,笑着点了点头。
辛渊纳闷儿,唯独灵王沉思片刻,眼底闪过得意的光。
“只是,她好像是兄长府中的人,如何会在这晚晴楼呢?”宣帝看似无意一问,内藏玄机。辛渊警惕的瞪着灵王,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灵王一笑,胸有成竹的答道:“景玥确是我府中的使女。可她并非臣的家奴,而是臣的如夫人在回乡省亲途中收来的孤女。”
一听这话,宣帝和辛渊愣住,开始打量起站在那儿的景美人。借着此时,灵王一使眼色,景美人会意,忙凄凄楚楚的把之前编好的身世和盘托出。大概美女天生会演戏,一番话下来,她眼角儿星星点点的泪光,真是我见犹怜,让人把那身世信以为真了。
“想不到你还有此遭遇,”宣帝沉吟一阵,看向灵王道:“兄长善心,让她来此处学艺。可惜终究不过是舞娘,又能如何呢?”
回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灵王一时拿捏不准宣帝的意图,半推半就道:“这……好过做一个使唤丫鬟吧……剩下的,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宣帝只一笑,对着景美人道:“既然是喝酒,不能让姑娘站着相陪。来,坐。”
景美人略一犹豫,还是坐了,口中谢道:“谢皇……显公子。”
“呵呵,果然是聪明人,”宣帝一举酒杯,“来,为今晚能有幸观赏到姑娘如此优美的舞姿,敬你一杯。”
“美……玥儿不敢,公子请。”景美人赶忙干了杯,遮掩口误。
喝开酒,众人的话多起来,景美人和灵王有意顺着宣帝的喜好,谈了些音律、舞蹈方面的话题。不觉时间飞逝,酒尽人散之时已将近子夜。几人到晚晴楼一侧安静的旁门上车。
跨过门槛之际,景美人借着酒劲儿,故意装作要摔倒,离她最近的宣帝顺势抱住了她。灵王刻意挡住一旁的辛渊,给那两人留出一个可以亲密接触的空当儿。
“姑娘小心,”宣帝扶住景美人柔软的身躯,有些心猿意马,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轻声道:“看来你酒量有限,今后还是少喝为妙。若真的摔伤,朕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如此优美的舞姿了。”
景美人羞红了脸,靠着那梦寐以求的胸膛,微微气喘道:“玥儿,记下了……”
“那回去早些休息……”
景美人万分柔顺的嗯了一声,眼波流转的盯住宣帝的眼睛,对视间,她才惊讶发现,这个男人,有着别人看不透的深邃眼神,像一汪潭水把自己紧紧吸住。
那边的辛渊,越过灵王肩头瞧见抱在一处的这两人,深觉不妥。想了想,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皇上,时辰不早。再不回宫,恐太后担忧。”
这一句话很见效果。宣帝松开扶着景美人的手,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直奔马车而去。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景美人还是晕晕的,沉浸在刚才的暧昧气氛中。
“今晚你表现的非常好。”灵王一句略显冷淡的赞美飘过来。
景美人笑了笑,喃喃道:“皇上,真的记得我。”
“所以,十日之后,他的生辰,就是你进宫的日子。”
“可是,皇上他……好像没提起……”
“哼,这还用明说么,刚刚的情形,就说明他想要你。”
景美人脸红红的,望着空空的街道,开始期待陪伴圣驾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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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美人如愿进宫的日子,景家的商队也终于回到南尧国。一路上,景世良想出无数借口解释妹妹没回来的事实,可眼见进了家门面对母亲焦急期待的目光,竟然一句话说不出,硬着头皮把景美人的书信交给母亲。叶氏接过前前后后看了三遍,才颤抖着手搁下信纸,哽咽着说不出话。景玥无奈,从旁扶住母亲,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景世俞看不下去了,气道:“大哥当真同意她留下了?!美人太胡闹,她知不知道家里还有爹娘?!她进什么皇宫,别说咱们在南尧,就是此刻在玄夏国皇城也难见了,这辈子岂会有重逢之时?”
叶氏越听越伤心,哭了一阵,呜咽着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的女儿啊,你不是让为娘想死么......哎,可如何告诉老爷呢?本来身子刚刚好些,听了这话还不得……可如何是好呢……”
“那不如,先瞒着爹吧……”景玥叹道:“就说,美人路上着了些凉,病了。不能见人……”
“要说还是你说,”景世俞皱眉道:“爹一眼就能看出是谎话,到时候气上加气不说,咱们还得挨骂。”
景世良点头道:“正是这话,谎话总有说破的一天,免得爹再生气,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大哥,”那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你去说吧……”
几人又商量一阵,终于拿定主意,叶氏带着三个孩子去跟景大鹏坦白。果然不出所料,听过景美人进宫的消息,景大鹏一气之下,口吐鲜血,竟然晕厥过去。众人忙乱一阵,请医问药,所有大夫看过都说,病情反复再没希望痊愈。一家人懊悔不迭,整整半月,景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
这天一早,景玥陪着叶氏一起去城外一间寺院跪香拜佛,正午才回。一进府门,老管家一脸喜色的迎到跟前笑道:“夫人、大小姐可回来了,好了好了。老爷的病有救了。”
叶氏一愣,当他是说又请了个大夫来,也不理会,只顾往后院走。
景玥看一向稳重的老管家这样表情,忍不住问道:“蔡管家,又是哪里请来的大夫?”
老蔡笑着直摆手道:“不是请来的,是他自己找来的,就今天一大早,不巧了夫人、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在家。本来老奴想着前几日因为老爷这病,远近来了不少大夫,都是混饭吃的总也瞧不好,以为他也是来借故骗几个钱,何况他还那样年轻,总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哪里会……”
“好了老蔡,”叶氏打断那一番啰嗦,问道:“是不是人已经请进府了?谁陪着呢?”
老蔡忙点头,“是,在后院儿正给老爷看病呢,大少爷一早接到信儿赶回来了。”
母女二人听说,忙直奔后院。后院偏厅里,景世良正跟一位公子对桌说话。她们前脚踏进屋门,屋里的二人同时往门口看去。那人一回头,景玥看清他的脸,立刻啊了一声,来人正是穆赫非。
“景老夫人!”穆赫非一揖到底,直起身又对景玥一拱手,“景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叶氏看了女儿一眼,笑问道:“才听老蔡说是位年轻大夫,果不其然。不知道大夫是哪里人氏?如何找到我们府上?”
不等穆赫非回答,景世良抢先一步走过去扶住母亲,口中道:“他姓穆,单名一个非字,玄夏国阳城人,行医至此偶然听得路人谈论起爹的病,特来瞧瞧。”
叶氏点点头,在桌边坐下。看大哥说得一本正经,景玥却有不解的地方,抬眼看向一边站的穆赫非,见他一双眼又直勾勾的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心里顿时不自在。
“哦,那穆大夫可给我家老爷诊断过了?”其实大夫的年纪来历叶氏并不关心,她只担心自己老公的身体,“结果如何?有没有的医?”
穆赫非看着景玥,点头道:“恭喜老夫人,景老爷的病痊愈有望了。”
叶氏怀疑的哦了一声。不等发问,景玥开口道:“哼,你凭什么这么说?爹的病谁都说没得医,偏偏你有办法,难道你是神仙下凡么……”
穆赫非呵呵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小盒子,在桌上一放,“神仙下凡不敢当,仙药却是有的,景小姐请过目。”景玥没理会,看向别处。穆赫非也不着急,又端起盒子,捧到景玥眼前,恭敬道:“景小姐应该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来二去,气氛有些微妙,景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只得顺手打开盒子。见盒子深处,整齐码放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果实,正是在皇宫御药房里见过的长乐果。
“你怎么会有这个?!”景玥一把抢过盒子,“是真的吗?”
穆赫非笑道:“如假包换。”
景世良也凑过去一看,猜到一半,忙问道:“玥儿,这就是长乐果?”
景玥狂点头,惊喜的笑起来,“是是,跟我和美人在御药房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呢……”
“那爹的病有救了?!”景世良也是满心欢喜。
但兄妹二人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叶氏心里也有疑问,却忍住没有开口。
惊喜过后,穆赫非把刚刚跟景世良说的那些诊断结果和如何用药又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给叶氏。叶氏命人赶快按照医嘱煎药,因治病过程穆赫非要随时观察景大鹏的身体状况,如此一来,他便在景府的侧院住下。
这一住,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已是深冬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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