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女儿为家族思虑还有错不成?在你眼里,莹儿就如此不堪?”
什么叫作一身反骨?什么叫作只能困于后宅之中,不能多思多虑,不能多言多行?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
廖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如此看待亲女儿的。
她怎么可以如此恶毒的想自己的女儿?她又是怎么能做到,如此极尽所能地贬低自己的孩子的?
廖明实在是气的胸口闷痛,第一次明白了晋元帝当初在朝堂上跟他们争执女将去留时的心情。
要是自己的女儿也被这般诋毁,换作是他,他也会想杀人!
要说廖明是一个多支持女子参政的人,那绝对是屁话,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慈父。对待自己的孩子,他是真的捧在手心上的。而作为仅有的那一个女儿,廖茹莹更是最得他的偏爱。
其实也很简单,首先是廖茹莹之上,早就有了一个大哥,嫡长子早早出生了,廖明对于继承人的执念就没那么大了。然后就是廖茹莹自己本身聪慧过人,让廖明这个自幼就被长辈严格对待着长大的士大夫,他更觉得惊喜:他小时候都是听着父亲长辈说谁谁家的孩子好,现在也轮到他家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种隐隐从自己孩子身上找到的优越感,成就感,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得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廖茹莹这女儿真是自小就很可人疼,廖明不自觉就会偏疼几分。也不仅是他,廖家上下,就没谁是不喜欢廖茹莹的。她真是一个好孩子来着。
可他真的没想到,到头来,偏心打压这个女儿的不是他这个父亲,反而是自己妻子这个当母亲的。
按理说,不应该都是母亲更爱重自己的女儿吗?毕竟都是女子,更能明白女子在这世上的艰难。可怎么到了妻子这儿,却完全相反了呢?
廖明真是如何都想不通。
可廖夫人却只是冷冷地道,“在我眼里,她不安分就是最大的错。”
显摆出那些所谓的才能,让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无法出头,这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廖明见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也有些心灰意冷,“莹儿这般,也是为了廖家上下,她聪慧过人,是她的天赋,是上天的恩赐,你不感激上苍给你送来这样一个好女儿,反而是处处看她不顺眼。我……呵,罢了,既然如此,莹儿的婚事你也无需操持,我会请出三叔祖母,让她老人家亲自操持莹儿的婚事。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吧,这个家,也无需你管了。老大家的也嫁进门有些日子了,就让她接手家事。你就安心在后院之中颐养天年吧。”
也不说什么,只如此说完,廖明就甩袖而去,直接吩咐管家,把正院封了,对外就说廖夫人病了,家里一切事务都交给廖大少夫人打理,廖夫人日常也不能随意走动……
总之,潜台词就是,廖夫人被无限期地禁足了!
管家和正院中的仆从们一听都大惊失色,但看着廖明那冷冰冰的脸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管家更是恭敬地应下,就立即找人过来,将中馈账册什么的都拿走,送去大少爷的院中,随后就找人将正院真的封起来了。
日常用度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这样的禁足,也足以让廖夫人崩溃了。她在正院里大吵大闹,然而,这一次,廖明是彻底不管她了。甚至还跟几个孩子说,都不必多管,随她闹去。
廖茹莹在自己的院里正给大哥绣一个扇套,廖家大公子喜欢收集各种类型的纸扇,因而,她时不时地就会给大哥的扇子做一个新的扇套。当然,其他的东西,她就没做了。反正有大嫂在,也无需她操心这么多。只是做个扇套,送给哥哥,算是她这个妹妹的一番心意。
贴身丫鬟明雨缓步走进来,低声对她道,“夫人被禁足了。”
廖茹莹听着她说完前因后果,只是淡淡点头,“嗯,我知道了。”
便再也没有第二句了。
明雨垂首站立着,倒也见怪不怪了。别人不知道,但她是一直陪着廖茹莹长大的人,自然明白自家姑娘这样的态度从何而来。
其实廖茹莹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不喜欢她的,不,应该说是极其憎恶她。但她并不在乎就是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母亲所说的那样,是个一身反骨,冷心冷肺之人,要不然,为何她从知道自己的母亲恨着自己的时候,却从来都没有过伤心?
可只有明雨知道,其实姑娘是伤心过的。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也还小,只是她比姑娘大了两岁,加之又是做奴婢的,便比她早记事一些。在姑娘小时候,她也是哭过闹过,伤心过,说为何母亲不喜欢她。还问过当时未离开的奶妈妈。
可很快,仿佛就是一两年的时间,姑娘就再也没有问过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静。
而这种沉静,却是让明雨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疼。
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母亲缘。兴许天底下有才的人都是这般的,总有不甚完美的事情,让人看着就觉得遗憾。
可在廖茹莹看来,她和母亲,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她将母亲打落,就是要被母亲给困守一生。她很清楚。
只是,她不在乎罢了。
现在也好,父亲出手了,待日后她嫁人了,离开这个家,就也不必每日看到那位恨不得没生过自己的生母。
就算是凉薄,廖茹莹也认了。
“姑娘,世子又送来了礼物,说是再过几日便要到京城了,届时,希望能见一见姑娘。”
这时明月捧着一个木匣子进来,笑意盈盈地对廖茹莹道,“姑娘,世子待您真好!您以后,一定可以幸福的!”
廖茹莹抬头看着那木匣子,微微一笑,“嗯,你说的对。”
她当然会幸福!
*
到了八月份,晋元帝定下了秋狩的日子,乔若昭等人都参加了。而派出去的乔若晅等人也都陆续回京,参加这次的秋狩。
出发这天,乔若昭一如既往地骑马,红衣飞扬,看得坐在马车上的明阳公主安景玥等人都有些柠檬了。安景珍还小,她掀开车窗的窗帘,探出头去,问后面不远处的乔若昭,“昭姐姐!你能带珍儿骑马吗?”
小孩子总是忍不住想要学一学大孩子的。大姐姐原本也是日常骑马的人,可不知为何,到了京城就再也没有骑过了。二姐姐安景珮也会骑马,但她一向是很少在外头骑马的。至于别的哥哥们,虽然也宠爱她,但现在也都越来越忙了,没看到这会都各自还有事情忙着么?根本没空管她。
所以,安景珍也就只能找正骑着马的乔若昭了。
乔若昭笑着催马上前,伸出手来道:“行啊,你只要别怕就行!”
安景珍现在的年纪哪里会有害怕这样的情绪?即使有,在巨大的好奇心之下,也是不怕的。于是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任由乔若昭将她抱到马背上,坐在她前面,依靠在她的怀里。
车里的安景玥看着她,没好气地道,“你就皮吧,一会跑起来可别哭!”
又对乔若昭道:“你看着点儿,别真的吓着她了。”
乔若昭摆摆手,道,“嘉敏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罢就扬鞭催马跑起来了,安景珍一时哇哇哇地大叫,但看样子是兴奋多过于害怕的。
安景玥无奈地摇头笑笑,放下窗帘,对车里的安景珮道,“这两个可算是能玩儿疯了。”
安景珮抿唇一笑,道:“大姐姐不也纵容着?”
要不是有大姐他们的纵容,乔若昭和安景珍也没有这般肆意张扬了。
安景玥笑容微微一淡,“这快活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就随她高兴高兴吧。”
安景珮安慰她道,“大姐姐,你放心,三伯不会亏待昭姐姐的。”
安景玥叹口气,“但愿吧。”
父皇的不亏待,也就是给乔若昭找个不错的夫婿。可阿昭这样的性子,又哪里是能安下心来嫁人的?
安景玥还真担心她最后不知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
乔若昭带着安景珍往前跑了一段,连晋元帝都惊动了,更别说就在中间位置的拓跶亲王皇甫伟。
他原本在拓跶使臣缴纳了赎金之后就能离开,但他却不知为何,竟然主动向晋元帝请求留在大晋为质,以巩固两国邦交。作为晋元帝,当然是无所谓了。只不过让他花钱去养这么一个别国亲王,那也是想都别想的事儿。
好在,皇甫伟也乖觉,主动提出,他在大晋为质的一切花销,都由拓跶负责,无需他操心。如此,晋元帝就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得到了好处,就随便他留呗。
至于说对方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之类的,晋元帝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大晋是才建国,但也不是真的一个四处漏风的地方。尤其是京城,那更是有着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想作妖?那就且试试看吧。
到时候他就知道,什么叫做花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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