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梦境中,姚宜涵仿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唤:“孩子,快来这里……快来……”。声音透露着饱受风霜的凄凉与充满希冀的迫不及待。她又一次着顺着这呼唤声前进……这次终于来到一个绝路石壁前。
这不是死路吗?难不成,我走错路了?
“好孩子,快过来呀……”在这越发清晰的呼唤中,姚宜涵注意到这石壁上有一条缝隙。
似乎,马上就能见到这位只在梦中徘徊呼唤者的“庐山真面目”了,姚宜涵平复了一下呼吸,悄声来到石壁裂缝前,凑上前,瞧瞧……
只见忽地蛇影一闪,姚宜涵被这“蛇影”惊吓得退后一步,然后又对上一个比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还大的金色瞳孔……
“……”
姚宜涵就这样被惊醒了,呼吸频率短促而粗重,直到看清眼前熟悉的精细雕栏床,很快认清自己此时此刻已经不在渊湛,而是在荆州城姚府的自己房间中。同时,心里不禁哀叹道:怎么又是这种梦?
这几年来,她总是梦见类似的呼唤,却从未成功见到呼唤者。这次,她好像成功地看到对方的……一只眼?
姚宜涵本是普通的官宦千金。六年前的重阳节,因为蛇妖在荆州城郊的山中作祟,正在登山的姚府众人与其他百姓都被迫困于山上。
这是姚宜涵第一次被激发出了体内的蕴藏已久的大量水灵力……也因此,附近的渊湛御剑长老才会迅速来探,顺势救下这些幸存的荆州城百姓。但是很不幸,姚宜涵的母亲为了保护年幼的弟弟,被蛇妖咬伤,命不久矣。
经历此遭,姚宜涵也开始对蛇状东西最为敏感。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在梦中,她还是会被“蛇影”吓到。她是抱着除妖报仇的信念,在御剑长老的强烈推荐下,成为渊湛六年前的那一届的外招弟子。
这时,窗外传来了有节奏的强劲呼喊声:“嘿……哈……嘿……哈……”
姚宜涵诧异心道:这初秋时节的清晨,姚符内竟还有人起得这么早?
她起身来到窗前,望向窗外——填充天色的深黛显然还未完全褪去。她便立即询问从耳房内赶来的贴身丫鬟碧枝:“这是什么响动?”
“大姑娘……这是斌少爷在习武晨练。”碧枝说着也向窗外望去……很快锁定了那在这灰蒙蒙天色中的鲜活身影。
姚宜斌正是姚宜涵同母的嫡出弟弟,比姚宜涵小两岁。而姚宜涵今岁也不过才二八年华。
“哦?”姚宜涵来了兴致,继续问道,“斌弟他日日都这么早起晨练的吗?”
“是,斌少爷他很是努力。”碧枝肯定完,又补充道,“姑娘你是知道的,自从……那位……生了位爷,以那位的心眼,斌少爷很清楚,他的前程也只能靠自己争取了。”碧枝了解小姐不喜欢听到有关姚家现任的当家主母的敬称,所以,两人私下里,就常以“那位”指代如今的继嫡母——柳慧儿。
姚宜涵闻言,果然脸色不由地下沉。
碧枝瞅着姚宜涵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别看斌少爷年纪还小,他自己主意挺大的。他已经决定参加武举,才日日如此勤奋。”
“武举,倒是一条出路。”姚宜涵斟酌道,“可是,斌弟毕竟还太过年轻……”
“身手老练就好。”碧枝迫不及待地道,“斌少爷的身手可是得到老爷的赞许了的。不愧是将门虎子。”说得那是个如有荣焉。
姚宜涵看着这丫头觉得好笑。她自己因为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常年不在家。就让自己目前唯一的贴身丫鬟代替自己,照顾好姚宜斌。如今是她好不容易得了几天长假期,姚宜涵这才暂时住回了荆南姚府。
“那我也要好好见识见识……”碧枝注意到,大小姐说这话时,双眼中闪动着不可捉摸的兴致,心道,小姐怕是又想试炼斌少爷了。这早已是他们姐弟俩约定俗成的实战游戏了。
碧枝正想着帮小姐从衣桁上拿来衣裙,转身还未走几步,床帐内就突然射出一道白色的灵光。碧枝只见灵光一闪而过,前方衣桁上的衣服在眨眼间就消失了。
碧枝愣在原地片刻后,很快习以为常地眨了眨双眼,继续向耳房走去,开始为小姐准备温热的洗脸水。
~
初秋时分的早晨,即使沐浴在初升的日光下,还是难以抹去那轻而易举就能入侵人体肌肤、甚至骨髓的寒凉之感。然而,此刻穿着单薄行装的姚宜斌,却早已演练得热汗淋淋。
肆意的汗珠弥漫了他的额头、两颊,甚至阻碍了视线,不堪其扰的姚宜斌总算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他先是随手擦拭了一把额头滑落的汗珠,但汗水的分量显然影响到他握剑的手感。不得已,姚宜斌在远离旋转木桩的快速步伐中,抓住附近静静吊挂在树枝上的毛巾,仔细擦拭了一番额头、脸颊、以及双手……再次转过身,从眼下的这个角度和距离遥遥望过去,在这微弱的晨光下,他只能依稀辨别出旋转木桩的大致轮廓,就像……潜藏在阴暗中敌人。
这瞬间,姚宜斌的双眸闪现出夹杂着期盼与不屈的惊喜神色——似乎是他方才想到一个自娱自乐的闯关游戏,就连手中的剑都被他炫技似的抛向空中……
利剑在空中垂直旋转了几个来回……姚宜斌看准时机,在稳稳接住落下的剑柄的同时,他脸上一个颇具玩味且胜券在握的笑容,如昙花绽放般,稍纵即逝……他的身影便骤然冲向了那静立在黑暗中的“敌人”……
经过多日的观察,他对这“敌人”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劈向“他”的右肩,就知道“他”会横扫左脚。果然,旋转木桩的招式如他所料,他也当即跃身闪过这“横扫退”后,转向直击其后背。然而,不放弃的“他”却一个骤然回转——甩出右臂来突袭。这招着实出乎姚宜斌预料,但他还是通过迅速后退,堪堪避过这力道十足的危险一击,却因此顾不上脚下的石子……差点,真的就差一点儿,姚宜斌就要狠狠地摔倒在地。好在他还是及时稳住下盘。
望着眼前不停旋转的木桩,就像敌人正进行着无声的嘲讽,姚宜斌显然也有些动怒了。他正打算来个“飞天踢”,狠狠踹翻这耀武扬威的敌人。
此刻,借着那蓄势一跳,姚宜斌双脚都离地了,没想到,这“敌人”却像长了脚一般,飞快向后方滑行,已经完美地躲避了他可能的下落范围。
姚宜斌顿时心慌起来。他来不及理清其中的蹊跷,似乎已经预设自己将被狠狠地摔落的结局,但这时从他身后的武器架上,飞出一把木剑——在他即将摔落之前,平稳地接住他。
姚宜斌稳坐在木剑上的瞬间,就将一切想明白了。他回头,果然看到姚宜涵正慢条细理地从树后走出。他笑道:“姐,你这可是犯规。”
“不是,”姚宜涵饶有兴致模仿自己小队队长的口吻,道,“这是因为……小队前期调查不足,没发现敌人的隐藏技能,以敌人此刻的能力估算,任务难度提升一级。小队成员需更加谨慎行动……”
“好吧。”姚宜斌其实很喜欢听姐姐讲她们小队的任务趣闻,很快接受了这场任务游戏的预设更改。
姚宜涵用灵力控制木剑将姚宜斌安稳地送到地面后,又继续控制着那把木剑在木桩周围打转。姚宜斌很快明白,这意味着“敌人”不但身法高强,还有木剑护体。
姚宜斌简单地调整片刻,便全力以赴地再次冲上前,与“敌人”继续厮杀起来——横劈竖砍、快意恩仇、好不快活。
直到天光大亮,饥肠辘辘的姐弟俩才被迫停止了这游戏。
“不错。”姚宜涵坐在冰凉的石椅上,拿着碧枝刚送来的点心,咬上一口后,继续点评道,“以你现在的身手,的确可以通过参加武举,好好历练一番。”
“真的?”能获得成功成为修仙门派弟子的姐姐的肯定,姚宜斌很是自豪。他三两下吃完手中糕点,地就打算跟自家姐姐细说自己的计划:“姐姐你听说过监灵司吗?”
“听说过,朝廷几年前为了抗妖设立的新部门。据说是利用一些灵石催动的灵力器械来对抗妖魔。说实话,天然灵石本就难以发觉与开采,再加上这种灵器本身又存在耗材严重等短板……即使在渊湛,它们也只能用来维持照明很隐形阵法等用灵量较低的功能,若用来攻击或防御,我倒是觉得,使用者反而会更危险也说不定。”姚宜涵低头又咬了一口点心,顺道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物上散落的食物碎屑。
“啊……这么鸡肋吗?”姚宜斌看似很是失望。
“那当然了!”姚宜涵肯定道,“你看那新机构成立了三五年了吧,有独立完成过什么渉妖事件吗?哪一次不是就近求助附近的修仙世家,或是直接通知我们渊湛?”
“这么惨啊?”
“可不是吗!所以呀,我觉得朝廷也不要瞎折腾了。就这么继续依仗我们渊湛不是挺好的吗?”姚宜涵痛快地说完,发现没有回应,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不对劲。她猛然抬头,果然看到姚宜斌一副被踩到痛处了的苦瓜脸。
姚宜涵内心顿时警觉起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想……通过武举加入监灵司?”
姚宜斌看着姚宜涵审视的眼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或许是因为姚家前任主母是被妖怪害死的原因,又或者是也因为自家姐姐被荆州百姓口口相传的不凡能力与经历太过耀眼,姚宜斌一直对降妖除魔这条道路充满了向往。
可是姚宜斌体内并没有灵脉!
在这个世间,没有灵脉的人要想除妖,往往是事倍功半,还不一定能成功。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手扶持的监灵司,这么多年来依然没有什么建树的最根本原因。
因此,姚宜涵并不赞成弟弟走上这条充满危险与艰难之路。
大坛王朝,上到帝王贵胄,下到商贩走卒,大都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传说,上古时期,为了驱除世间魔族,部分人族与兽族曾得到神界相助,生成灵脉,即可修行五行之法。
这本是神明的恩赐,然而,千年后的如今——魔族早已因为千年前的驱逐和封印而在世间销声匿迹,然而,逐渐兴起并开始肆意杀戮百姓的妖族,对人族王朝的冲突与威胁与日俱增——已到达百姓谈之色变的程度。
但此时,能与凶悍妖族抗衡的,唯有拥有灵脉的修仙人族。他们大多存在于以血脉相传的家族或灵力门派中;但也有极少的可能性,凡人父母会生出个别拥有灵脉的孩子的情况。目前看来,姚宜涵就是这样极少的存在。
姚宜涵虽然有幸参加并通过了传说中修仙门派的选拔,成为渊湛(门派)的外招弟子。然而,渊湛并不是凡人眼中的天堂。
与来自不同灵力世家的修行子弟相比,外招弟子处在天然弱势的地位。即使外招弟子们提前通过了精心研制的课程的学习与考验,在同一间教室内,他们被修仙的世家弟子们歧视与打压也是司空见惯。这是每个外招弟子在渊湛修炼学习中,无法逃避的过程。
所以,姚宜涵不管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有多么风光,但她吃得苦一点儿也不比其他普通人少,只是她从不向家人倾述。
后发的外招弟子们的成材之路已是如此艰难,更何况没有灵脉的凡人?
姚宜涵托着沉重的额头,望着身旁低头不语的弟弟,不由地长叹一声。她究竟如何才能打消他这不合时宜的事业规划呢?
这时,姚宜涵看见碧枝神色焦急地赶了过来。
姚宜涵平静地猜测道:“是那位又闹幺蛾子了?”
碧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凑到姚宜涵耳畔,轻声道:“姑娘,不好了……那位……”姚宜涵脸色顿时五彩缤纷起来……
姚宜斌静静地观察着姐姐。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怒道:“她管的倒是宽!……我们可不能任她如此拿捏。走,我们这就去看看……”
“姐姐,你等等我呀……”姚宜斌随手抓上盘中的几个点心,塞入口中,就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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