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羌吴人

少年人酥酥麻麻的声音此时带着三分笑意。

轻轻巧巧地,似吐露出来的蜜糖。

“我没想到福音寺会如此大。”

刘琦回答的实诚,半点没带犹豫全盘托出,“我找了许久,仍没找到客房在哪里。”

树上的宋轻羌被浓郁的树荫遮盖住,长睫微微颤动。

从这个角度刘琦只能看的到他云翎翔纹的黑金腰带。

少年腰身细长,像峨眉山上的雪松。

“难为殿下了。”

“不过要是被外人知晓去,指定是要被天下人耻笑,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山间的晚风格外寒凉,只一轮寒月冷冷挂在远山外。

可宋轻羌的语气却要比腊月的雪还要刺骨寒凉。

刘琦瑟缩着,双手不自觉收拢。

刚刚出来时,良俞给他的一柄长把灯笼,被他放在树底下。

此时正幽幽的烁着光,橘色灯芯在白纸罩内慢慢跳动。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他是笨蛋嘛?刘琦的嘴角抽了抽。

他决定转身就利落地走掉,不与此人纠缠。

于是刘琦谨慎的开口,在夜风中声音掷地有声。

“呵,本太子还不至于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你不必多虑,再者,我想天下的人还不至于多事管到皇家的头上来。”

他的话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的,结果听到宋轻羌的耳朵里是又快又狠厉。

树下的太子谦逊儒雅,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偶有夜风来袭,就轻轻吹动花纹繁复的衣角。

宋轻羌眯了眯眼睛,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食指,湿润的触感让他的情绪缓了缓。

他坐在树上,低垂下眼睛,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

“护送殿下是我的职责,是卑职僭越了,请殿下责罚。”

宋轻羌嗓音粗哑,到貌似真的有一分愧疚。

月影浮动,树干摇曳生姿,像魅舞的花姬。树上的仙君少年兀地一动,轻松的跃了下来。

宋轻羌微微笑着,那双好看的细眸却紧紧盯着刘琦,像是伺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突然看到了猎物。

刘琦黑了黑脸,向后退了几步。

那人却步步紧逼,黑漆漆的眼瞳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琦猛地感受到了危险。

这是干什么?宋轻羌脑子瓦特了,要提前黑化了?

“危险警告,危险警告,宿主将面临巨大剧情转折点,请注意检验。”好死不死的,死机了几天的系统突然诈尸,嗡嗡嗡的重复了好几句,便又转瞬消匿了。

废话,傻子也能看得出来现在处境不妙好吧。刘琦在心里嘀咕,他提高警惕,默默盯着面前宋轻羌的脸庞。

猛地一利刃裹挟着疾风迅速的擦拭过刘琦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刺痛,像是在心脏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来不及呼痛,脸上就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

刘琦在心里骂了一句。

黑洞洞的深林看不见人,唯有湿冷的月光还在外泄着。

还没等刘琦有所反应,宋轻羌先一步把人按爬了。接二连三的利刃簌簌的掷飞过来。

“看来有人想要取殿下性命呢。”宋轻羌淡淡开口。

原先擦破刘琦的脸的那把利刃正稳稳的停在树背上,被月色一照,刀面反透着寒光。

刘琦到吸一口冷气。

却见宋轻羌正盯着自己,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冷风中肆意飞舞。陡然有一种凌冽的骑战马杀四方的将军感。

“还不趴好?”

刘琦撑开双臂,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但他没有注意的是,在他趴下的瞬间,宋轻羌也跟着俯身而下,一只手伸出,将刘琦揽入怀中。

他一阵恍惚。

他忽然被人抱住了。

刘琦浑身僵硬的趴在宋轻羌怀中,他不敢抬头去看,但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似有似无的桔子味。清冷的的桔子花香裹挟着铁锈的冰冷气味,将他包围。

刘琦吞咽口水,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

宋轻羌的手在他后背上摸索,似乎想解开他的扣子,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对方,只因为他根本不敢去触碰对方。

玄色的冠服袖扣做工精细,不易松动,刘琦挣扎了几下。

“别动。”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琦有些僵硬。

“你要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卑职怕刚刚的冷箭上抹了毒药,特地来给殿下检查一番。”

对方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滑进了里面,触及到他的肌肤,他浑身颤抖。

"放肆!"

刘琦的身体僵硬的厉害,但他还是挣扎的喊叫。

他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手掌在他的后背摩挲着。他甚至听到了对方呼吸时喷在脖颈上的热气,刘琦感到一阵酥麻。

刘琦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半分。

"殿下在害怕吗?”

宋轻羌却突然停下了手。

好看的少年嬉笑着,脸色戏谑。

宋轻羌停下了手中的恶行,此时正毫无所谓的把玩着那把划破刘琦脸颊的小刀。

刀尖烁烁的泛着寒光,是足以割破喉咙的锋利。

宋轻羌顽劣的笑了笑,“太子殿下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一动就要哭了。”

刘琦咬了咬牙,强行抑制住自己的身体。"宋轻羌,不要太过分,太子的身份,你掂量掂量。”

刘琦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慢慢的说。

身体内巨大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喉咙一滚,随后是一阵腥甜涌了上来。

鲜血喷洒在枯枝败叶上,被月影一照,分外刺眼。

“我还以为抹的是毒药,没想到是虫子,现在九门派的人做的事这么不入流了?"宋轻羌轻嗤一声。

他轻轻抬起了刘琦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按。

在碰到他的肩膀的时候,刘琦感到了一阵剧痛。他只得拼命忍住疼痛,紧紧握着拳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虽说不是致命的毒,但蛊虫在皮肉里钻行的时候,还是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它们深入不了血脉心肺,你死不掉。”宋轻羌淡淡的威胁。

“在此之前,请您安分老实一点。”

刘琦扶着树干,仰着头,大口的喘气。

冷汗黏湿了背部,此刻已经不是寒冷了,钻心的疼意,刺麻了脊梁骨。

刘琦疼的说不出话。

肩胛骨被疼痛刺穿,细嫩的脖颈被划开,冒出细小的血珠,血珠汇流成小河,浸透了雪白的的裘衣。

整个肩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刘琦冒着冷汗,强撑着站稳,“你怎么会认识九门派的人?”

宋轻羌随意地靠在树背上,懒懒的哼了一声。

一双眼睛温润如春水潺潺,薄薄的唇颜色偏淡,此时无辜的勾了起来。

那是少年人惯会的具有欺骗性的笑容。

“吴人惯用的南羌巫毒,”说完便嫌弃的蹙了一下眉,“啧啧,真是不入流。”

刘琦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你刚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干什么?”

“哦。”

宋轻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很可惜我猜不到他们的想法,不清楚九门派的人要干什么。”

“既然我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就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把巫毒放到殿下你的肩上了。”

宋轻羌随口而来,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还刻意加重了准确这个词的发音。

“我实在讨厌虫子,扭扭捏捏的,怪恶心的。”

宋轻羌无所谓的把玩着自己的手。

少年的手指根根分明,手肘洁白,与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琦现在心情很操蛋。

他迅速用牙在右手衣袖上撕扯下一块布,按在自己的伤口处。转过头神色不好的看着宋轻羌道,“别跟着我。”

少年人的动作顿了顿,眸眼晦暗不清,明明灭灭。

转身一个跃步,消失在了深林里。

刘琦心梗。

说害怕吗,也不,刘琦很奇怪。

真正到了濒临死亡的刹那,倒没有恐惧了。

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冷静。

好不容易找到住处,刘琦一个踉跄,差点晕过去。

他咬住舌头,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冷汗夹背,伤口处又没有清理。

如果此时睡着了,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口腔内出现腥甜的味道,那是舌头被咬破了,流出粘腻的血。

疼痛已经使他麻木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一个人不吃不喝,光靠喝自己的血也能挺过半个月。

他踉踉跄跄的给自己打来一满桶的热水。

随后衣衫未褪,跳了进去。

当滚烫的热水包围住自己的身体时,刘琦打了一个哆嗦。早已凝固的血块,经过热水的刺激,伤口又开始往外流血。

不出一时,整个木桶内的水被染成了血水。

肩臂上处已经开始流出脓水来,发出阵阵异味,衣袖粘腻紧贴着身子。

刘琦蹙着眉。

他索性将上衣脱个一干二净。

破布黏着碎肉,疼的揪心。

屋子里没有光源,只有清冷的月光外泄。他借着零星的月光,小心翼翼查看伤口。

被虫啃噬过的烂肉松松的搭在肩上,最深处已经见骨,干是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肩膀上是一片血肉模糊。

刘琦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滑落到地板上。

他从前听闻老一辈的说,倘若放任伤口发脓,日后会生蛆的。

刘琦挣扎着爬起来,找来了煤油灯。

又搜出来一根红蜡烛。

他把蜡烛点燃。

微弱的烛火摇曳,在漆黑的屋子内泄着微弱的光。

刘琦闭上眼睛,缓缓把烛火靠近伤口。

滚烫的火舌舔舐着坑坑洼洼的皮肤表皮。

早已血肉模糊的肩胛骨此刻被火光映照着十分可怖。

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刘琦额头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汗珠,他难耐的忍受着钻心腕骨的疼痛。

“哈。”

当火星已经把烂肉烧到红肿。

刘琦连忙用冷水降温。

冰冷的井水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晕死过去。

一阵一阵疼痛席卷着他,刘琦拖着身子,缓缓爬向墙根。

他头无力的靠着墙,也不敢做太用力的动作。

因为害怕毒虫发作,或者有人找上门来刺杀他。

他也不敢睡到床上去。

清冷的月光扫到房间内,只有窸窸寥寥的鸟叫声。

不知过了许久,东方既白。

刘琦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醒来之前,天光大亮。

叽叽喳喳的禽鸟盘居在屋顶上,十分有活力。

他吃痛的撑住了头,头疼欲裂。

清晨六点,整个寺院的僧人都已经苏醒,开始了活动。

有人噔噔噔的开始敲他的门,那人十分有礼,声音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该用斋饭了。”

刘琦开口,嗓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好,我马上就来。”

黏稠的米粥湿软,醇厚的米浆洁白,一小蝶咸菜脆爽咸鲜,让人身心愉悦。

见到刘琦的到来,许多僧人站起来向他行礼。

刘琦示意他们坐下来,继续吃粥。

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

整个人显露出一副颓败的姿态。

反观某人,稳坐在案上。

剑眉丹唇,笑脸莹莹,此时正慢悠悠地细细品着一杯茶。

纤细的玉手握住一盏白釉色茶杯,更显得手肘白滑如凝脂细腻。

“早上好,殿下。”

宋轻羌迎着光线看着刘琦。

刘琦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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