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酥酥麻麻的声音此时带着三分笑意。
轻轻巧巧地,似吐露出来的蜜糖。
“我没想到福音寺会如此大。”
刘琦回答的实诚,半点没带犹豫全盘托出,“我找了许久,仍没找到客房在哪里。”
树上的宋轻羌被浓郁的树荫遮盖住,长睫微微颤动。
从这个角度刘琦只能看的到他云翎翔纹的黑金腰带。
少年腰身细长,像峨眉山上的雪松。
“难为殿下了。”
“不过要是被外人知晓去,指定是要被天下人耻笑,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山间的晚风格外寒凉,只一轮寒月冷冷挂在远山外。
可宋轻羌的语气却要比腊月的雪还要刺骨寒凉。
刘琦瑟缩着,双手不自觉收拢。
刚刚出来时,良俞给他的一柄长把灯笼,被他放在树底下。
此时正幽幽的烁着光,橘色灯芯在白纸罩内慢慢跳动。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他是笨蛋嘛?刘琦的嘴角抽了抽。
他决定转身就利落地走掉,不与此人纠缠。
于是刘琦谨慎的开口,在夜风中声音掷地有声。
“呵,本太子还不至于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你不必多虑,再者,我想天下的人还不至于多事管到皇家的头上来。”
他的话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口的,结果听到宋轻羌的耳朵里是又快又狠厉。
树下的太子谦逊儒雅,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偶有夜风来袭,就轻轻吹动花纹繁复的衣角。
宋轻羌眯了眯眼睛,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食指,湿润的触感让他的情绪缓了缓。
他坐在树上,低垂下眼睛,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
“护送殿下是我的职责,是卑职僭越了,请殿下责罚。”
宋轻羌嗓音粗哑,到貌似真的有一分愧疚。
月影浮动,树干摇曳生姿,像魅舞的花姬。树上的仙君少年兀地一动,轻松的跃了下来。
宋轻羌微微笑着,那双好看的细眸却紧紧盯着刘琦,像是伺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突然看到了猎物。
刘琦黑了黑脸,向后退了几步。
那人却步步紧逼,黑漆漆的眼瞳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琦猛地感受到了危险。
这是干什么?宋轻羌脑子瓦特了,要提前黑化了?
“危险警告,危险警告,宿主将面临巨大剧情转折点,请注意检验。”好死不死的,死机了几天的系统突然诈尸,嗡嗡嗡的重复了好几句,便又转瞬消匿了。
废话,傻子也能看得出来现在处境不妙好吧。刘琦在心里嘀咕,他提高警惕,默默盯着面前宋轻羌的脸庞。
猛地一利刃裹挟着疾风迅速的擦拭过刘琦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刺痛,像是在心脏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来不及呼痛,脸上就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
刘琦在心里骂了一句。
黑洞洞的深林看不见人,唯有湿冷的月光还在外泄着。
还没等刘琦有所反应,宋轻羌先一步把人按爬了。接二连三的利刃簌簌的掷飞过来。
“看来有人想要取殿下性命呢。”宋轻羌淡淡开口。
原先擦破刘琦的脸的那把利刃正稳稳的停在树背上,被月色一照,刀面反透着寒光。
刘琦到吸一口冷气。
却见宋轻羌正盯着自己,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冷风中肆意飞舞。陡然有一种凌冽的骑战马杀四方的将军感。
“还不趴好?”
刘琦撑开双臂,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但他没有注意的是,在他趴下的瞬间,宋轻羌也跟着俯身而下,一只手伸出,将刘琦揽入怀中。
他一阵恍惚。
他忽然被人抱住了。
刘琦浑身僵硬的趴在宋轻羌怀中,他不敢抬头去看,但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似有似无的桔子味。清冷的的桔子花香裹挟着铁锈的冰冷气味,将他包围。
刘琦吞咽口水,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
宋轻羌的手在他后背上摸索,似乎想解开他的扣子,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对方,只因为他根本不敢去触碰对方。
玄色的冠服袖扣做工精细,不易松动,刘琦挣扎了几下。
“别动。”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琦有些僵硬。
“你要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卑职怕刚刚的冷箭上抹了毒药,特地来给殿下检查一番。”
对方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滑进了里面,触及到他的肌肤,他浑身颤抖。
"放肆!"
刘琦的身体僵硬的厉害,但他还是挣扎的喊叫。
他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手掌在他的后背摩挲着。他甚至听到了对方呼吸时喷在脖颈上的热气,刘琦感到一阵酥麻。
刘琦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半分。
"殿下在害怕吗?”
宋轻羌却突然停下了手。
好看的少年嬉笑着,脸色戏谑。
宋轻羌停下了手中的恶行,此时正毫无所谓的把玩着那把划破刘琦脸颊的小刀。
刀尖烁烁的泛着寒光,是足以割破喉咙的锋利。
宋轻羌顽劣的笑了笑,“太子殿下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一动就要哭了。”
刘琦咬了咬牙,强行抑制住自己的身体。"宋轻羌,不要太过分,太子的身份,你掂量掂量。”
刘琦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慢慢的说。
身体内巨大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喉咙一滚,随后是一阵腥甜涌了上来。
鲜血喷洒在枯枝败叶上,被月影一照,分外刺眼。
“我还以为抹的是毒药,没想到是虫子,现在九门派的人做的事这么不入流了?"宋轻羌轻嗤一声。
他轻轻抬起了刘琦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按。
在碰到他的肩膀的时候,刘琦感到了一阵剧痛。他只得拼命忍住疼痛,紧紧握着拳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虽说不是致命的毒,但蛊虫在皮肉里钻行的时候,还是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它们深入不了血脉心肺,你死不掉。”宋轻羌淡淡的威胁。
“在此之前,请您安分老实一点。”
刘琦扶着树干,仰着头,大口的喘气。
冷汗黏湿了背部,此刻已经不是寒冷了,钻心的疼意,刺麻了脊梁骨。
刘琦疼的说不出话。
肩胛骨被疼痛刺穿,细嫩的脖颈被划开,冒出细小的血珠,血珠汇流成小河,浸透了雪白的的裘衣。
整个肩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刘琦冒着冷汗,强撑着站稳,“你怎么会认识九门派的人?”
宋轻羌随意地靠在树背上,懒懒的哼了一声。
一双眼睛温润如春水潺潺,薄薄的唇颜色偏淡,此时无辜的勾了起来。
那是少年人惯会的具有欺骗性的笑容。
“吴人惯用的南羌巫毒,”说完便嫌弃的蹙了一下眉,“啧啧,真是不入流。”
刘琦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你刚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干什么?”
“哦。”
宋轻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很可惜我猜不到他们的想法,不清楚九门派的人要干什么。”
“既然我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就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把巫毒放到殿下你的肩上了。”
宋轻羌随口而来,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还刻意加重了准确这个词的发音。
“我实在讨厌虫子,扭扭捏捏的,怪恶心的。”
宋轻羌无所谓的把玩着自己的手。
少年的手指根根分明,手肘洁白,与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琦现在心情很操蛋。
他迅速用牙在右手衣袖上撕扯下一块布,按在自己的伤口处。转过头神色不好的看着宋轻羌道,“别跟着我。”
少年人的动作顿了顿,眸眼晦暗不清,明明灭灭。
转身一个跃步,消失在了深林里。
刘琦心梗。
说害怕吗,也不,刘琦很奇怪。
真正到了濒临死亡的刹那,倒没有恐惧了。
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冷静。
好不容易找到住处,刘琦一个踉跄,差点晕过去。
他咬住舌头,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冷汗夹背,伤口处又没有清理。
如果此时睡着了,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口腔内出现腥甜的味道,那是舌头被咬破了,流出粘腻的血。
疼痛已经使他麻木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一个人不吃不喝,光靠喝自己的血也能挺过半个月。
他踉踉跄跄的给自己打来一满桶的热水。
随后衣衫未褪,跳了进去。
当滚烫的热水包围住自己的身体时,刘琦打了一个哆嗦。早已凝固的血块,经过热水的刺激,伤口又开始往外流血。
不出一时,整个木桶内的水被染成了血水。
肩臂上处已经开始流出脓水来,发出阵阵异味,衣袖粘腻紧贴着身子。
刘琦蹙着眉。
他索性将上衣脱个一干二净。
破布黏着碎肉,疼的揪心。
屋子里没有光源,只有清冷的月光外泄。他借着零星的月光,小心翼翼查看伤口。
被虫啃噬过的烂肉松松的搭在肩上,最深处已经见骨,干是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
肩膀上是一片血肉模糊。
刘琦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滑落到地板上。
他从前听闻老一辈的说,倘若放任伤口发脓,日后会生蛆的。
刘琦挣扎着爬起来,找来了煤油灯。
又搜出来一根红蜡烛。
他把蜡烛点燃。
微弱的烛火摇曳,在漆黑的屋子内泄着微弱的光。
刘琦闭上眼睛,缓缓把烛火靠近伤口。
滚烫的火舌舔舐着坑坑洼洼的皮肤表皮。
早已血肉模糊的肩胛骨此刻被火光映照着十分可怖。
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刘琦额头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汗珠,他难耐的忍受着钻心腕骨的疼痛。
“哈。”
当火星已经把烂肉烧到红肿。
刘琦连忙用冷水降温。
冰冷的井水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晕死过去。
一阵一阵疼痛席卷着他,刘琦拖着身子,缓缓爬向墙根。
他头无力的靠着墙,也不敢做太用力的动作。
因为害怕毒虫发作,或者有人找上门来刺杀他。
他也不敢睡到床上去。
清冷的月光扫到房间内,只有窸窸寥寥的鸟叫声。
不知过了许久,东方既白。
刘琦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醒来之前,天光大亮。
叽叽喳喳的禽鸟盘居在屋顶上,十分有活力。
他吃痛的撑住了头,头疼欲裂。
清晨六点,整个寺院的僧人都已经苏醒,开始了活动。
有人噔噔噔的开始敲他的门,那人十分有礼,声音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该用斋饭了。”
刘琦开口,嗓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好,我马上就来。”
黏稠的米粥湿软,醇厚的米浆洁白,一小蝶咸菜脆爽咸鲜,让人身心愉悦。
见到刘琦的到来,许多僧人站起来向他行礼。
刘琦示意他们坐下来,继续吃粥。
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
整个人显露出一副颓败的姿态。
反观某人,稳坐在案上。
剑眉丹唇,笑脸莹莹,此时正慢悠悠地细细品着一杯茶。
纤细的玉手握住一盏白釉色茶杯,更显得手肘白滑如凝脂细腻。
“早上好,殿下。”
宋轻羌迎着光线看着刘琦。
刘琦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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