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涂山眉听到耳边的叹息声，怀抱中的人十分温暖，让人不想放开。

那人的身体在女人抱上来时僵硬了一瞬，伸出手拍拍她抽泣的背，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女人先是一愣，发现是阿爻后，慢慢红了脸。

“你先别哭。”

阿爻蹲下，和涂山眉视线齐平，金色的瞳孔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你中了幻术，但不管你刚才经历了什么，接下来你好好听我说。”

“这里的阿比斯统领，能力和精神控制有关，目前我没有找到不中幻术的方法，它似乎能将内心的痛苦放大。”

“但是记住，封闭精神之海，或是尽量不要去回忆，更重要的是，不要看‘眼睛’。”

“眼睛？”

“没错，如果我没猜错，它的本体是一只眼睛。”

涂山眉闻言，恶心得抖了一下。

“脱离幻境，应该就回到深渊中了，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叫醒其他人，我留在这里拖住它。”

“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你快去，相信我。”

少年的眼神十分坚定，涂山眉被这样盯着看，刚才的心有余悸逐渐平息，奇怪，分明他是第一次进深渊，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让人的心也跟着定下来。

涂山眉手一勾，一只粉色小狐狸爬上了阿爻的肩膀，她红着脸说：“留下帮你。”

然后没等少年回答，她便飞快出去了。

阿爻盘腿坐下，静息养神，小狐狸蹲在一旁，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禁回想起那只眼睛，被它注视着的悚然之感还留在脑海中，与它对视的一瞬间便被入侵了精神之海，一人一眼在幻境中交战，搅得天翻地覆。

要不是主场作战，悬珠瞳等级够高，趁其不备，可能连逃出来都是困难。

还被它下了标记。

阿爻识图处理掉，那但标记长了眼一般，凝神看去便消失了，少年冷哼一声，只好将计就计，坐在原地等他上门。

将唤灵心法运转几周，少年睁开眼，金色一闪而过。

“你来了。”

他盯着一处虚无，沉声说。

小狐狸立马竖起了耳朵，可是它所见之处并没有敌人。

阿爻闭上眼，人形在精神之海中凝聚，一念之间，金色的牢笼猛地困住一团黑雾。

黑雾散开，就是那只眼睛。

看起来只不过是普通人类的眼睛，却拥有着不下于明阶的精神力波动。

“你很香。”

阿爻听见它说，黑雾缠绕上牢笼，金色的支柱如水般融化，化为黑色液体融进眼中。

“想吃、想吃。”

阿爻皱眉，普通的精神攻击只会化为它的养料，他一边试图禁锢，一边催动悬珠瞳，想要看出它的破绽。

没有破绽，不是本体？

“好喜欢……你和那个女人的精神之海，都好香。”

眼睛挣扎着，似乎变小了些，黑雾越来越多，渐渐地包裹住阿爻，将金色染上浓浓的灰。

小狐狸焦急地围着阿爻上蹿下跳，就在它想要回去找主人时，少年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身体倒飞而出，与之一起飞出的，还有一只明显缩小了的眼睛。

“噗……”阿爻喷出一口血，就连眼下也流出血痕。

“你竟然！”

那只眼睛在空中怒吼，剧烈颤动，连带着深渊世界都有些不稳。

“咳咳……”阿爻捂着头，七窍流血，粉色的小狐狸飞快地朝他冲来，然后融进少年的体内，阿爻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快速恢复，干涸的精神之海也稍稍缓解。

他竟然引爆了自己的精神之海！那只眼睛似乎没想过会遇见对自己这样狠的灵临师，元气大伤地被赶了出来。

总的来说，不算是引爆精神之海，只是将所有的精神力压缩至一点，然后炸开，但是控制不住度的话，只需要再用力一点，自身的精神之海就废了。

但这并不是阿爻想做的，只是那眼睛好死不死地碰到了一些东西。

他从前被“千眼”组织研究的时候，曾被移植过很多精神类的眼类灵态，虽然结果都失败了，但是那些东西沉淀在精神之海的深处，从未消失，默默地沉在海底，偶尔内视，只能看见一团漆黑，但阿爻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块区域但连他自己也不敢深入探查。

那些东西不能称之为灵态，只能说是未抹除的精神力冗余，裹成大大小小的漆黑光团，在精神之海中沉浮。

它们被蛮横的深渊之力引爆了，却也有意识地护住少年的精神之海。

“呵……”阿爻跪在地上，眼神阴翳，没想到会因此得救，他自嘲一笑，觉得有些讽刺。

“呜呜！想吃！想吃！！”眼睛尖叫起来，阿爻仿佛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响，眼前的世界寸寸剥离开，一切都变了。

那眼睛依然漂浮在上空，身体明显缩水，四周是深渊本来的灰色，而阿爻的周围却堆满了倒地灵临师的尸体。

原来一路走来，四人没有遇见过一个人的原因，竟是因为被眼睛隔开了，这只眼睛偷偷在暗处觅食，像阴暗的老鼠。

精神力是它最好的食粮，懊悔、恐惧、憎恨的情绪也是。

不过，它的能量似乎不足以维持幻境了。

“阿爻！”涂山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辰虚弱地搭在女人的脖子上，勉强站起，他们身边还有个没见过的灵临师。那灵临师全身都在抖，好像被吓得狠了，精神也出了问题，翻来覆去只念叨着两个字，“眼……眼睛……”

灰色的气流从他身上升起，如光柱一般，另一端连着的是那只眼睛，与此同时，更多的气流在倒地的灵临师尸体上汇聚，被眼睛吸收，它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它在升阶！快阻止他！咳咳……”白辰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句话就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失去了意识。

低层深渊生物进化到高层，就像灵临师的突破一样，实力和层数都会增长，看来它原本就是想要升阶的，只是阿爻一行人的出现撞破了幻境。

阿爻和单飞跃在话落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却被灰色气流弹开，少年皱了皱眉，恍然大悟，叫道：“灵临师！”

近不了身，就切断气流来源。

阿爻蹲下身，用灵力包裹尸体，识图隔开源源不断的输送，但没有丝毫作用，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了一丝线索。

“用精神力！”阿爻大吼道，同单飞跃对视一眼，两人立马实践起来，无形的精神力外放，裹住灵临师的一瞬间，那气流也跟着消失了。

见方法有用，涂山眉放下白辰，双手一挥，粉光一闪而过，无数小狐狸四散开来，包裹住了更多的尸体，而女人的脸色也在瞬间苍白起来。

阿爻服下精神力恢复的丹药，之前的爆炸已经榨干了精神之海，再不恢复就自身难保了。

一具又一具，就在快要到精神极限的时候，阿爻瞥见一抹淡淡的金色从自己的精神之海里跳出，顺着气流，融入了眼睛里。

淡金色光没有转化为深渊之力，在接触到眼睛的一瞬间，那眼睛不可控制地怪叫起来。

“你们！你们……什么东西！走开！”

任它如何挣扎，金色如同跗骨之驱一般，从只占一隅，到转眼就将眼睛染上刺目的金，不过刹那。

阿爻微眯起眼，以防血和汗水流进眼睛，阿比斯统领身上的金色深一分，阿爻就更痛苦一分。

这到底是……

“啊啊啊……”

剧烈的能量波动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随着那眼睛的惨叫，浓烈的精神力夹杂着深渊之力爆炸开来。

单飞跃只来得及抱住阿爻，退后撑起高级一次性护罩，提前注入护罩的灵力能抵挡住深渊之力，却挡不住暴动的精神力。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精神力可是从无数起码六十级的灵临师那里吸收的，还没炼化。

还好无主的精神力不具有攻击性，不然活着的人都得死于精神冲击。

单飞跃连同清醒的涂山眉，在这庞大的精神力压迫下，一齐晕了过去。

转化灵临师的精神力本就要承担一部分的灵力，灵力和统领体内的深渊之力相互交缠，本来可以保持相对的平衡，但阿爻体内那抹淡金色的光芒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打破了本就不牢固的界限，让这只正在升阶的眼睛爆体而亡。

而不知道是不是金色光芒的关系，阿爻竟没有受到影响。

黑皮少年咳出一口血，跪在被精神力肆虐过的深渊里，在不断的耳鸣声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枚金色的眼睛停在少年面前。

它出现时，整层浓郁的精神力飞快朝它涌来，不一会便空空如也。

体内精神力枯竭，阿爻累得眼睛快要合上，余光中，那枚眼睛猛地撞进了自己的额头，随后少年便失去了意识。

“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说。

“是吗？”

“恩，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你们应该恨我。”

“不。”

金色的眼睛在精神之海里化为金色的人形轮廓，它站在海面，激起阵阵波纹。

“这不怪你，我们寄宿了这么久……”

“终于有机会能出来了。”

“你们要走了？”阿爻问。

“不，我们离不开你。”

它说完，身体消失，金色的光芒洒在精神之海中，波光粼粼，像是现实里被阳光照射的海面。

“所以，替我们看看这个世界吧，好么……”

阿爻睁开眼，瞳孔里仿佛有光，似乎谁都能透过那清澈的目光，看到一片汪洋，看到一片包裹着自由和生机的地方。

“好。”阿爻垂眸，黑色的碎发映衬得那双眼睛十分清亮好看。

好像做了个梦，阴冷的感觉都消失了，暖洋洋的，阿爻睫毛轻颤，适应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