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过一刻，YJ娱乐大楼顶层的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

谢知泠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窗外，城市正值晚高峰，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天际线。

办公桌上散落着几只还没盖上帽的钢笔，亮着的电脑屏幕上，刚刚结束的视频会议窗口还残留着投资人公式化的笑脸，空气里仿佛还飘着方才谈判桌上无形的硝烟。

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项目是谈成了，条件也争取到了最优，但那种周旋、计算、时刻绷紧神经的感觉，像一层蜘蛛网糊在身上——不限制行动，但也挣不开。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偌大的办公室空旷得有些冷清。员工们已经下班，整层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回家吗？一想到要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一种莫名的抗拒感便油然而生。

算了吧，找个有点人气儿的地方。

她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抓起车钥匙和手机。走到窗边的猫爬架旁，把正望着窗外车流出神的银渐层抱了下来，熟练地放进角落的航空箱。

“走吧，云云，”她对着箱子里那双不谙世事的绿眼睛，声音有点哑，“带你去个地方，总比咱俩在家大眼瞪小眼强。”

车子汇入拥堵的车流，缓慢地向城东挪动。谢知泠开着窗，让傍晚微凉的风吹散车内的沉闷。她今天其实没什么兴致社交，甚至有点懒得说话，但“浮生”那个角落的沙发，昏暗的灯光，还有那杯能让她暂时放松的威士忌，像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在路边随便停下车，她便抱着航空箱，推开了“浮生”那扇沉重的旧木门。

清吧里的时间流速仿佛与外界不同。光线昏沉，冷气很足，能够瞬间将夏夜的黏腻与喧嚣隔绝在外。慵懒的蓝调布鲁斯像烟雾般在空气里流淌，不吵，却和一种让人心安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填满了每一个寂静的缝隙。

她走进去，把自己塞进一个角落柔软的沙发里。等服务生轻车熟路地送来她常点的威士忌和小菜，外加一小碟清水。她打开了航空箱，云云探头探脑地出来，嗅了嗅环境，在附近的沙发上简单地巡视了一番。最后轻盈地跳上空着的沙发垫，揣起手手，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就你清高。”谢知泠戳了戳猫脑袋，换来一声嫌弃的“喵嗷”。

她灌了一口酒，烈酒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安慰，随即抓了几粒花生米，垫了垫空荡，且有些灼烧的胃。她慢慢放松身体，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直到在斜对面另一个靠墙的卡座定住。

那里也坐着一个女孩。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身形纤细，穿着宽大的浅灰色连帽卫衣，看起来懒洋洋的。

让她注意的是，那人脚边趴着一只……狐狸？橙白色的毛，在昏黄光线下像个橘子大福，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悠闲地晃着。看起来有点眼熟，她想了想，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是那只最近在社交媒体上偶尔能刷到的，歪叽宠咖的招牌狐狸泠崽。

带着歪叽的招牌来酒吧，这家伙…是那儿的老板？

谢知泠挑了下眉，目光上移，落在那个女孩脸上。很清秀，带着点少年气，皮肤白得晃眼。灯光昏暗，看不太清具体五官，但那股子漫不经心的气质，莫名合她胃口。

要是平时心情好，她大概已经端着酒杯过去，说两句漂亮话，逗逗狐狸，博美人一笑了。

但她今天实在是累了，并不想晾着疲惫的自己，去逗别人开心。

她收回视线，又喝了一口酒，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垂到胸前的一缕发丝，眼神放空，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旁边的云云趴够了，开始在沙发上进行“猫猫狗狗向前冲”的时候，谢知泠眼角的余光才似乎瞥见斜对面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女孩朝这边看了一眼，她下意识地便抬眼望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

谢知泠习惯性地、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嘴角牵起一个弧度，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递出一个模糊的、介于友好和暧昧之间的信号。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个银发女孩眯了下眼，张了口，声音不大，却恰好能穿过音乐，落到谢知泠耳朵里：

“累了就好好休息，别强打着精神到处乱撩。”

......…？

什么玩意儿？

谢知泠脑子里预设好的所有应答程序，从“你也一个人？”到“你的狐狸很可爱”，在这一刻齐齐蓝屏，只剩下一个光标在孤独地闪烁。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脑子里“咔哒”一下的声音。不是恼怒，是一种被瞬间看穿后的愕然，以及随之涌起的、巨大的好奇心。

…这人眼睛这么毒？

谢知泠收起那点漫不经心，正了正神色，仔细打量对方。那女孩说完没再看她，而是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句戳人心窝子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谢知泠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妹妹，眼神不错。”

银发女孩冲她挑了下眉，没接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脚边小狐狸的脑袋，小家伙舒服地眯起那双湖绿色的眼睛。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劲儿都有点上来了，烦躁感暂时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要把这堵墙凿开一条缝的冲动。她站起身，几步走到对方卡座前，动静有点大，引得旁边一对正灵魂交流的情侣都侧目过来。

“你这眼神…怎么练的？”谢知泠笑笑，问，“我很需要这种经验。”

需要这样装逼不被打的经验。

哦不对，也不知道被没被打过。

银发女孩抬眼，用食指在嘴唇上敷衍地压了一下，按下了旁边准备偷吃花生米的小狐狸爪子：“独家秘方，概不外传。”

啧，还挺高贵。

谢知泠收回手，非但没走，反而更往前倾了倾：“哦？所以，你这独家秘方……是狐狸教的？怪不得这么不近人情。”

女孩看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狐狸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嘤嘤”叫了几声，大尾巴摆来摆去。她挑衅地笑了笑：“怎么，想跨物种拜师？学费怕你付不起。”

“哟，口气不小。”谢知泠心里那点好胜心被彻底激起来了，“那这学费，怎么算？”

女孩嗤笑一声：“按分钟计费，专治各种不服和瞎撩。不过……”她故意停顿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我看你这病，疗程长，见效慢，容易人财两空。算了，积点德，不赚你这笔了。”

“……”

谢知泠自知不算伶牙俐齿，但好歹从小跟着做生意的母亲、又自己创业，生意场上混得年头不算短，平日里也一贯能嘴甜哄人开心，还真没怎么被呛过这么多声。

此刻她情真意切地被气笑了：“行，不仅眼神毒，算盘也精。”她直起身，算是暂时收兵，“那但愿你这店，别哪天需要我这种‘病人’来送锦旗。”

“放心，”女孩冲她举了举杯，语气懒洋洋的，“真到那天，我肯定把锦旗裱起来，挂收款码旁边。”

谢知泠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对方已经重新靠回沙发背，一副“请自便”的姿态。

“成。”谢知泠点点头，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那，有缘再见？”

银发女孩没说话，只是拿起小狐狸爪子，冲她摇了摇。

谢知泠转身回了自己座位，抱起还在打呼噜的云云，行云流水地塞进航空箱，结账走人。推开清吧门的瞬间，夜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凉气，心里的烦躁奇异地被磨下去不少。

谢知泠自嘲地笑了下，行吧，真是班上多了，连被人呛都感觉心情舒畅了。

那个欠揍的灰毛，叫什么的来着？哦，没问到。

夜风扑面而来。她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手机，打开了搜索软件，输入了“歪叽宠咖”。

页面跳转，店铺信息显示出来。老板的名字赫然在列：纪云归。

她手指在那个名字上顿了一秒，随即熄灭了屏幕，启动了车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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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