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习惯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淌。谢知泠兜里多了个飞行员小黑猫挂件,偶尔指尖无意识蹭过它毛绒绒的耳尖,会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去歪叽宠咖的频率稳定在了一个“熟客”的区间,理由依旧是“猫需要社交”,但有时她家那位银渐层主子在家睡大觉,她也会鬼使神差地推开门,点杯喝的,在熟悉的角落坐上一会儿,仿佛这只是她下班路上一个顺理成章的驿站。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宠咖的大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谢知泠刚结束一个在周末突发的冗长的电话会议,把自己塞进懒人沙发里,感觉脑仁还在嗡嗡作响。她家云云正和雪球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两只猫蹲在猫爬架同一层,互相用眼神试图逼退对方,幼稚得可笑。

吧台那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付宣举着手机,眉头拧成了个结:“……对对,临时有事?这可怎么办,约好了四点前必须取到那批定制杯套的,不然明天那个活动就没有物料了……金茂去盯新店装修了,知闲知雨走不开……本来约了货拉拉司机,结果人家临时放鸽子了”

谢知泠抬了抬眼,看见纪云归正盘腿坐在旁边的豆袋上,手里拿着个Switch,闻言头也没抬,语气懒洋洋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我去呗。”

付宣放下电话,一脸“你可算了吧”的表情:“祖宗,那仓库在六环外,偏僻得要命,您老人家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小电动,连个驾照都没有,是打算驮着杯套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蹬回来吗?”

纪云归操作游戏里的小人一个利落跳跃,这才抬起眼皮:“那怎么办?杯套不要了?让明天来的客人用爪子捧着喝?”

“我开车送你吧。”

声音来自角落。谢知泠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就溜了出来。她看着同时转向她的两双眼睛,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下午应该没有工作找我了。”

付宣眼睛瞬间亮了,如同看到救世主:“真的吗谢总!哎呀这可太感谢了!您真是我们歪叽的福星!”她立刻转头对纪云归说,“云云!快!别玩了!跟谢总去!记得把泠崽带上,它今天还没出门放风呢,正好跟你去仓库那边溜达一圈。”

纪云归倒是没推辞,利索地收起游戏机,站起身,冲谢知泠挑了下眉:“那就……麻烦谢总当回司机了?”

“不客气,云老板记得免费请我喝几杯奶茶就行。”谢知泠站起身,拿起车钥匙。

纪云归吹了声口哨,正满场追着三月屁股后头闻的泠崽立刻竖起耳朵,像道白色的小闪电般蹿了回来,熟练地扒着她的裤腿往上爬,最后稳稳当当地蹲在了她的左肩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她的后背。

“走了崽,跟你泠姐出趟差。”纪云归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谢知泠:“……”

你是亲妈,我是姐…咱俩这差着辈分呢吧?

去仓库的路比想象中还远,而且越发偏僻。导航提示目的地在望时,周围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建筑,只有大片待开发的荒地和零星几个大型仓库。

过程倒很顺利,仓库管理员核对了单子,纪云归签了字,两人一起把几个不小的纸箱搬进了谢知泠越野车的后备箱。

“搞定。”纪云归拍了拍手上的灰,拉开副驾的门。泠崽先她一步跳了上去,从前排到后座上窜下蹦,玩得不亦乐乎。

回程的路上,谢知泠开着车,纪云归则低头玩着手机,偶尔跟肩膀上的泠崽低声嘟囔几句,车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不太真切的音乐声。

就在谢知泠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打破这沉默时,车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异响,紧接着仪表盘上某个她从来没见过的警示灯猛地亮起了刺眼的黄色。

她心里咯噔一下,试着轻踩油门,发动机的响应变得异常迟钝,并且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怎么了?”纪云归也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

“不知道,”谢知泠蹙眉,尽量保持镇定地将车平稳地靠向路边,“但…应该不太妙。”

车彻底停稳在荒芜的辅路边上。谢知泠熄了火,又重新启动,那警示灯依旧顽固地亮着,发动机的声响也依旧病恹恹的。她先打给了助理陈闻雪,让她联系相熟的保险公司,又尝试拨通了几个相熟的车行电话,对方听了描述,都表示大概率是复杂的电路或油路问题,救援车过来至少需要一两个小时,

而且这地方太偏,具体多久不好说。

挂了电话,谢知泠揉了揉太阳穴,一种无力感混合着烦躁涌了上来。她最讨厌这种被迫等待的情况,尤其是这种能把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意外。

“啧,”纪云归也看了眼手机屏幕,“信号还不太好。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赶上了。”

谢知泠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看来得等一阵了。”

“等着呗。”纪云归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着,仿佛只是中途停车看个风景。肩上的泠崽也有样学样,想学着猫的样子试图揣起前爪,奈何腿长脚长,姿势显得有些笨拙又可爱,最后还是只好窝在了她怀里。

这人的情绪稳定得简直可恨。

谢知泠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你好像一点也不急?”

“急有用吗?”纪云归侧过头,窗外午后的阳光给她银灰色的发丝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谢总日理万机,偶尔体验一下被迫放空的原始社会,不也挺好?”

“体验一下抛锚的原始社会?”谢知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种体验还是留给纪老板你这种闲云野鹤吧。”

“我不会开车啊,所以很少会有抛锚的机会。”纪云归随便答了一句。

“嗯…所以你为什么没学驾照呢?你还要开个奶茶店吧,以后万一要连锁怎么办?”谢知泠看着她。

“凉拌吧,”纪云归用食指挠了挠泠崽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

这回答太过光棍,让谢知泠愣了一下:“……你就没想过学?”

“想过啊,”纪云归一脸坦然,“但是城里那么堵,还是骑小电动更舒服吧。而且,我怕我路怒,骂起人来影响社会和谐。”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您还挺有公德心。”谢知泠彻底没了脾气。跟这人在一起,似乎再糟糕的状况也能被她那副懒洋洋的调调带偏。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但之前那点微妙的尴尬却被这意外的插曲冲散了。夕阳开始西斜,金色的光芒斜斜地洒进车内,温度适宜,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纪云归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泠崽的尾巴尖,泠崽扑过来舔她的手,她却忽然开口:“闲着也是闲着,谢总,聊五块钱的?”

谢知泠看着窗外荒地里一棵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树,应道:“行啊。聊什么?”

“嗯……”纪云归沉吟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一个值得聊的话题,“比如,你为什么想起来开那个……娱乐公司?又是怎么招了王晴、陈闻雪那些……挺有意思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商业机密部分可以跳过。”

谢知泠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她转过头,发现纪云归正看着她,那双黑中带绿的眼睛在夕阳下显得很专注,不像平时那样总是蒙着一层戏谑的光。

她想了想,说:“YJ啊……最开始就是觉得能赚钱,而且我喜欢那种……把有潜力的人推到台前,看着他们发光的感觉。至于人……”她笑了笑,“王晴是我初中死党,一路吵吵闹闹过来的,我一说要创业,她二话不说就跟票了。陈闻雪嘛……是几年前一次出差,在小饭馆里碰到的一个服务员,她那会才18岁,日子也挺难的,但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聊了几句觉得她还挺有想法的,就问她要不要来试试跟我干。”

“路边捡的啊。”纪云归总结道,点了点头,“跟我捡雪球差不多。”

就这么把陈闻雪也当作小动物了?

谢知泠失笑:“勉强算是吧。那你呢?歪叽,还有金茂他们?”

“我啊?”纪云归换了个姿势,把泠崽抱到腿上撸着,“纯粹是个人兴趣,我就喜欢毛茸茸,而且我想自由一点,不想被人管。金茂嘛…是我以前画漫画那会的责编,跟我还挺聊得来的,后来我开了宠咖,计划弄奶茶店,又缺个经理,就把他挖来了。付宣、知闲、知雨他们都是正经招聘的。”她说的轻描淡写。

这俩人凑一起…得画出什么神奇的东西啊?

外星人跳迪斯科?

“金茂是你责编?”谢知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想笑。

“是啊,孽缘。”纪云归嘴角弯了弯,“那时候他可没现在这么二,还挺人模狗样的,催起稿来六亲不认。”

那他镇着你真是辛苦了。

话题似乎又告一段落。夕阳又下沉了一些,车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静谧。

忽然,纪云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捏了捏泠崽的耳朵:“对了,一直没问,你家那位猫祖宗,为什么叫云云?”

谢知泠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没什么特别的,它小时候毛比现在白,蓬松得像朵小云彩,就叫了这个名儿。”她顿了顿,反问道,“那你家这个呢?泠崽……为什么选‘泠’这个字?”毕竟这个字比较生僻。

纪云归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手指轻轻拂过它的额头,小狐狸这会儿有点困了,半眯起了眼睛。她的声音在黄昏的车厢里显得有些轻,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因为我那会儿特别喜欢‘泠泠七弦上’这句,觉得这个字很好听,有灵气。”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居然是这样的答案吗,还以为会跟什么冷笑话相关。

看来…我还不太了解你啊。

“是好听。”她轻声附和,“跟你的名字也很搭,都很有诗意。”

纪云归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看着谢知泠:“知己若泠,心澈如水。”

“嗯?”谢知泠愣了一下。

“你的名字跟你可不太搭,”纪云归换上了那副熟悉的嚣张表情,“你的心并没有澄澈如水。”

“……”谢知泠叹了口气,“社会上摸爬滚打,再澄澈的水,也很难不混浊吧。”

纪云归转回头,没再看她,手里抚摸着泠崽的耳朵,小狐狸已经睡着了,她轻声说:“倒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难熬,反而有种共享时光的宁静。远处的天际线被落日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谢知泠望着那片辽阔而安静的景色,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抛锚的烦躁感不知不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抛锚,她可能永远不会有机会在这样的黄昏,和纪云归这样安静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聊这些看似无聊的话题。

她看着窗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有时候这种被迫停下来的感觉,也不算太坏。虽然我挺讨厌这种……一个人待在空旷地方的感觉,总会觉得有点…寂寞吧。”

她说得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这是她极少会在外人面前流露的真实情绪——对失控的些许不安,以及对寂寞的隐约抗拒。

纪云归没有立刻接话。她只是侧着头,看着谢知泠被夕阳勾勒出的侧脸轮廓,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一个表示“我在听”的气音。

没有追问,没有调侃,也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是安静地共处了这一刻。

直到泠崽迷迷糊糊在她腿上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小的嘤咛,才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最终,救援车在暮色四合时赶到。拖车过程很顺利,纪云归抱着泠崽,站在路边和拖车司机聊了几句,谢知泠则负责沟通和签字。问题不大,但今天肯定是开不走了。

两人打了辆车回城,先回了趟宠咖取东西。店里已经准备打烊,付宣等人看到她们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谢知泠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纪云归三言两语打发掉付宣的关切,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调,仿佛下午那段短暂的、带着点特别意味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壁,忽然定格在了一幅之前没太注意的画上。那是一只简笔的小狐狸,线条流畅又灵动,蹲坐在一轮弯月下,眼神狡黠又温柔,右下角有个小小的“Meow”签名。

画得真好。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等付宣他们都散开准备下班回家,纪云归也拿起包,抱着泠崽准备上楼时,谢知泠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哎。”

纪云归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谢知泠指了指墙上那幅画:“能帮我画一个吗?”她说完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

纪云归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画什么?”

“就…”谢知泠话已出口,只好顺着往下说,甚至带上了一点欲盖弥彰的可靠性证明,“我家那只云云。”

她说着,还真去阳光爬架区把玩得正嗨的猫祖宗给捞了过来。银渐层在她怀里很不满地扭动着,“喵呜”一声抗议,张牙舞爪地表达着被中断社交的不满。

纪云归看着那副张牙舞爪的猫样,又看看谢知泠那双难得透出点类似“期待”情绪的桃花眼,愣了几秒,然后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也行…”她说着,放下包,拿出手机,对着暴躁的云云咔嚓拍了一张,“等着看吧。”

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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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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