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凌零零刚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手机上有吴大志发过来的一个电子表格
——表格里是十几家银行的信贷部联系方式。
从联系人的人名、电话甚至是分行的地址,都一应俱全。
凌零零咽了口口水,决定先挑几家大的试试水。
她放大吴大志给的银行联系人名单仔细甄别。
然后在手机屏幕上用编辑功能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
出发!现在就去给抵押贷款找方向!
第一家银行的信贷经理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镜片后的眼睛精明而谨慎。
听完凌零零的介绍,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这套大平层的房子我们很感兴趣,地段好、价值稳定,但产权涉及夫妻共同财产,必须双方共同签字才能办理抵押。"
"如果只有一方呢?"
凌零零试探地问,手指紧张地摩挲着文件边缘。
"那不行。"
经理摇头像拨浪鼓,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眼镜甩下来。
"最近监管特别严,夫妻共同财产必须双签,少一个都不行。"
他压低声音补充道。
"上个月有家支行违规操作,现在整个信贷部都在写检查。"
第二家银行的客户经理是个烫着大波浪的美女,发梢染成时髦的栗棕色。
——吴大志特别介绍过,她叫许欢。
许欢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
"哎呀,这种案子我们见多了。"
指甲油刷子在瓶口刮出刺耳的声响。
"要么离婚加财产分干净,要么一起来签,没有第三种选择。"
她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鲜红的颜色像警示灯一样刺眼。
"再说了,现在房价波动大,我们放贷比相亲还谨慎。"
第三家银行的贷款专员更直接。
这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把凌零零带到会客室,百叶窗的缝隙间能看到外面忙碌的办公区。
"您是吴店长介绍来的,不是我们不帮忙。"
他递来的茶水烫得几乎端不住。
"您也知道现在政策,万一到时候另一方来闹,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茶杯在他手中转了个圈。
"上周刚有个客户,就因为配偶没签字,现在还在银保监会投诉呢。"
跑了一整天,凌零零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婉拒的理由。
有的银行委婉地说"需要再研究"。
有的直接表示"风险太大"。
还有的建议"先把婚姻状况理清楚再来"。
她合上笔记本时,发现自己的水笔已经用掉大半。
走出最后一家银行时,已是过了晚上八点。
夜晚的申市霓虹灯闪烁,在玻璃幕墙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凌零零站在街头,冷风吹散了她扎了一整天的马尾。
她突然意识到,这单业务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不是简单的材料不全,而是一道绕不开的红线。
她拨通吴大志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便利店熟悉的背景音。
"所有银行都要求夫妻双方一起来签。"
她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好难啊。"
电话那头,吴大志咀嚼的声音格外清晰。
"早跟你说过,这种案子最麻烦。"
凌零零想起昨天她说想接这个单子的时候,吴大志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
——那不是赞同,而是一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了然。
"银行那帮人精着呢."
电话里传来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提示音。
"他们见过的套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吴大志似乎换了个姿势,手机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小凌啊,赚钱这个事情,不比你在学校里实习。"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
"你工作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看上去再有钱的人都是缺钱的。所以你要想做点让别人付钱给你的事情,就是这么难的。"
凌零零听懂了吴大志话里的弦外之音。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刘丹何必花钱找律师?
她自己家里经营公司多年,处理过多少商业合同,难道连基本的抵押贷款流程都不懂?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刘丹的第三条催促消息跳了出来。
「小凌,进展如何?」
简单的五个字,却透着一股焦灼。
凌零零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金属边框被她的体温焐热,她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跑了几家银行,结果都很明确——正规渠道的抵押贷款必须夫妻双方签字才能办理。
以刘丹的阅历,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她肯定早就尝试过所有常规途径,实在走投无路,才会找上自己这个刚入行的律师助理。
"哎,太自信了..."
凌零零自嘲地摇摇头,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开始编辑回绝的短信:
「刘姐,关于您那套房产抵押的事...」
她正斟酌着委婉的措辞,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是刘丹的来电。
"喂,小凌?"
电话那头,刘丹的声音有些异样,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你现在方便来我家一趟吗?我丈夫在这里,我们有些事要谈,希望你能在场。"
凌零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那条未发送的拒绝短信还停留在编辑界面。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刘丹的丈夫?黄升?
那个在医院走廊冷漠离去,之后连岳父岳母葬礼都没出现过的男人,怎么会突然愿意露面?
"好的。"
她删掉原来的文字,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麻烦再发一下地址定位,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凌零零立刻给吴大志发了条消息。
「刘丹突然叫我去她家,说黄升在场。感觉不太对劲。」
吴大志秒回:
「地址发我,保持手机畅通。」
「我离得不远,要待会是看见情况不对,马上给我打电话。」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刘丹发来的定位
——还是那套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
夜色已深,晚风裹挟着微凉的湿气拂过脸颊。
凌零零看了眼手机屏幕
——21:47,这个时间地铁换乘至少要四十分钟。
电话里刘丹的嗓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尾音甚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师傅,去XX豪苑,麻烦快点。"
她拉开车门钻进出租车,报地址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跟着紧绷起来。
车窗外的霓虹在雨后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
上次凌零零是跟着刘丹的车来的,一路畅通无阻。
这次自己坐出租车来,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小区的单价为什么比同等地段高出两成
——安保服务的确配得上这个价格。
出租车刚在小区门口停下,身着制服的保安就迎了上来,腰间的对讲机沙沙作响。
他先是仔细核对了凌零零的身份信息.
又用内线电话联系了刘丹确认访客信息,这才抬起栏杆放行。
还没等车子启动,另一个骑着电动巡逻车的保安已经等在旁边。
"请跟我来,这边路标不太清楚。"
夜色中,巡逻车的顶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出租车缓缓跟在后面,穿过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和人工湖上的拱桥。
凌零零望着窗外掠过的楼栋.
每栋门前都亮着造型别致的庭院灯,像一场无声的展示。
到了楼栋前,凌零零又经历了一道刷脸门禁。
冰冷的电子女声报出她的名字时,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电梯匀速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凌零零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这才想起,自己忙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呢。
"叮——"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
凌零零看到刘丹家的房门大敞着,客厅的水晶吊灯将大理石地面照得晃眼。
刘丹已经迎到了门口,身上穿着黑色西装,只是扣子解开了两颗。
"凌律师,你来了。"
这个称呼让凌零零脚步一顿。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特意向刘丹解释过还没拿到执业证。
所以对方一直亲切地叫她"小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改口,像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信号。
还没等凌零零细想,客厅深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叫律师来也没用,我说的条件,不可能退让的。"
落地窗前,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对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吞云吐雾。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指间的香烟在昏暗处明灭不定
——金丝眼镜,熨烫平整的衬衫,正是那天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黄升。
"这位就是凌...律师?"
黄升上下打量着凌零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上次在医院见面时没注意。凌律师居然这么年轻?"
刘丹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声音突然拔高。
"黄升,注意你的态度。!凌律师是来..."
"行了,"黄升突然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咱们就别演了。"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直接越过了刘丹,钉在凌零零身上。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等了,现在既然人都到齐了。"
黄升走向沙发。
"不如直接说正事?"
凌零零这才注意到。
茶几上摆着几份摊开的文件,最上面的一份,抬头写着现金流量表。
明明是黑色的字体,不知道为什么在水晶灯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刺眼。
而刘丹垂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