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进店里去看看？"

凌零零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孙娅。

两人站在那家外国品牌店外。

隔着落地玻璃窗打量里面空荡荡的陈列区，谁都没有要推门进去的意思。

"为什么问我？"

孙娅一摊手，手腕上挂着的七八个美甲店礼品袋哗啦作响。

"是你要来三楼的好伐？"

凌零零理直气壮地叉腰。

"是我要来的没错。但这些不是你日常买买买的打卡地吗？我记得你大学时最爱这个牌子。"

"噢哟，帮帮忙哦。"

孙娅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伸出刚做好镶钻美甲的手指。

"现在这种行情，是能省就省好吗？"

她压低声音凑近凌零零，"店里这么贵，还都是新款不打折，我才不进去被宰呢。"

凌零零挑眉看着孙娅身上那件她大学时就见过的经典款风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终，两人只是绕着三楼商铺外围逛了一圈，数了数进店的顾客——不到十个人——就直奔四楼餐厅区吃大餐去了。

周末过后的周一早晨。

凌零零八点半准时到达门店时，玻璃门上还挂着"休息中"的牌子。

她叹了口气，掏出钥匙开门，顺手把周末整理的商场客流数据录入电脑。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衬得办公室更加安静。

十点半。

吴大志才姗姗来迟，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

他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半眯着，活像只没睡够的树懒。

看得早已工作两小时的凌零零额头直冒青筋。

"早啊..."

吴大志拖着长音打招呼，径直走向咖啡机。

他没像往常一样泡茶，而是煮了杯浓缩咖啡，又从冰箱里拿出鲜奶，慢条斯理地倒了一大杯。

浓郁的咖啡香顿时弥漫整个办公室。

凌零零盯着他慢动作般的操作，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

直到吴大志终于端着咖啡在她对面坐下，啜饮一口后眼神才逐渐清明起来。

"所以，"

吴大志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音量.

"你那个本科同学，大律师家里的独生女，购物节当天和你一样，除了吃饭和美甲，什么也没买？"

凌零零把周末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包括孙娅对三楼高价商品的避而远之。

吴大志边听边点头，三魂六魄似乎随着咖啡因的摄入逐渐归位。

"嗯，和我预估的差不多。"

凌零零接过吴大志推来的另一杯鲜奶咖啡，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

哇，光是闻着这香气就让人幸福感飙升。

她小啜一口，继续说道.

"孙娅她爸是年创收千万级别的律所合伙人，她大学时经常请我们吃饭。"

凌零零回忆着："衣服饰品包包都是最新款的，基本每个月都换新。"

咖啡的醇香在舌尖蔓延，凌零零满足地叹了口气。

"但我们毕业到现在快六个月了。从我在商场第一次见到她，到这周末一起逛街，她身上所有穿戴，我毕业前都见过。"

吴大志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所以，你当时考察完，就建议陆各换到地下一层。"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凌零零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收拾两人的杯子。

水流冲刷着陶瓷杯壁，她边洗边解释。

"高端消费疲软太明显了。孙娅这样的'富二代'都开始精打细算，更别说普通消费者。"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靠在洗手台边。

"地下一层虽然看着消费品类不“高端”，但客流量足够大。"

"本来嘛，美甲这种商品，即使单价再高，一般人咬咬牙也还是消费得起的，放在地下一层正合适。"

吴大志吹了个口哨。"眼光够毒啊。"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店铺外的街道上，上班族们匆匆走过，不少人的手里也都拿着一杯咖啡。

......

陆各的美甲店借着购物节的东风一炮而红。

起初，不少人都以为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流量效应。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家店不仅稳稳地扎下了根，后续的营收表现更是让同行眼红不已。

"陆总，您尝尝这个。"

高档餐厅的包厢里，冷气开得很足，但方其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殷勤地用公筷夹起一块鲍鱼，小心翼翼地放在陆各面前的骨瓷碟里。

鲍鱼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配菜的金汤微微晃动。

包厢里坐着四个人。

陆各慢条斯理地转着茶杯，凌零零安静地坐在他右手边。

孙娅则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时不时抬眼瞥一下这场尴尬的饭局。

原本周强和孙娅的父亲都应该到场，但两位律师一个在苏市开庭，一个在京市出差，时间怎么都凑不到一起。

方其实在等不及了，才有了今天这个奇怪的四人组合。

方其又忙着给每个人倒酒，他今天特意选了瓶好酒，酒液在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陆总，这是..."

"我不喝酒。"

陆各抬手盖住杯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方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酒瓶差点没拿稳。

凌零零注意到他的西装腋下已经洇出一小片汗渍，领带也歪了几分。

"商场是希望能调整一下租赁合同......"

方其放下酒瓶，终于切入正题。

"怎么？"陆各冷笑一声，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又要我腾地方？"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方其连连摆手，额头上的汗珠随着动作甩落。

"我们是想......"

"商铺的事我都交给小凌处理了。"

陆各直接打断他，指了指身旁的凌零零。

"今天她也在。你有什么直接跟她说就行，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正在默默喝水的凌零零差点呛到。

"......"她偷偷瞄了陆各一眼，内心哀嚎。

陆总，不要这样子啊！她只是个小小的律师助理，这样说她压力很大的！

方其求助的目光立刻转向凌零零，像抓住救命稻草。

凌零零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

"方经理，商场有什么想法您就直说吧，陆总也在这里听着呢。"

孙娅在对面憋着笑，手指在桌下悄悄给凌零零发微信：【你表情像吞了只苍蝇】。

凌零零回了一个狠狠踩一脚的表情。

方其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终于嗫嚅着说明来意。

原来商场和陆各签的是固定租金合同。

不管美甲店营收如何，商场每月收取固定金额。

但现在看到陆明美甲店人气爆棚，日均客流量是其他店铺的三倍多。

商场方面心动了，就想改成"保底租金 营业额分成"的模式。

"哦，"凌零零恍然大悟。

"所以商场想降低固定租金部分，但要分营业收入？"

方其陪着笑，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

"这样对陆总也有好处，可以降低经营成本......"

"不必了。"陆各直接打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降低的那点租金，我不在乎。"

方其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再次看向凌零零，眼神近乎哀求。

凌零零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保持着职业微笑。

"以陆总意见为准。"

包厢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服务员恰好推门进来上菜，热气腾腾的海鲜摆在桌子中央，却无人动筷。

"其实，"凌零零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

"商场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陆各挑眉看她，方则眼睛一亮。

"但是，"凌零零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如果要改合同，我们也有几个小条件。"

方其立刻掏出笔记本："小凌请说，我记着呢！"

"第一，租期之内，商场不得要求我们更换位置，不得要求租金有年涨幅，分成比例不能超过......"

凌零零竖起一根手指。

陆各这时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举起茶杯。

"小凌，接着说。"

"第二，如果采用分成模式，商场必须提供相应的推广资源，包括但不限于中庭活动位、户外广告位等。"

凌零零竖起二根手指。

方其的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洇开一个小圆点。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这...这个条件我得回去请示......"

"不急。"陆各终于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

"你们慢慢商量。"

饭局的后半段，方其明显心不在焉，几次夹菜都差点掉在桌布上。

而陆各则胃口大开，甚至还破例喝了小半杯酒。

离开时，孙娅故意落后几步，拽住凌零零。

"我陪跑这么久，好处都让你们拿了？"

凌零零无辜地眨眼。

"哪有，商场肯定要再派律师来和我们谈。到时候就是你爸爸这个法律顾问来谈了。"

孙娅眯起眼睛。

"你确定我爸爸一定能拿下这个法律顾问？"

"你们律所公众号都公布了商场已经成为你们的客户。法律顾问也只不过是在合伙人之间挑一个而已。"

凌零零翻了个白眼。

"你爸爸这样都争不到，那干脆换你直接来争算了。"

两人在餐厅门口道别。

夜色中。

凌零零叫的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时，听见陆各说："今天表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