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朝忙着确认顾芳菲的安危，将她整个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放下心来：“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如果出了什么——呸呸呸，我乱说话！”

“哈哈，那些刺客有些难缠，耽搁了些时间，让娘娘担心了。”顾芳菲抓了抓头发，余光瞥到一旁一动不动的人身上，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

恰好裴之彻回忆了下程素朝方才的话，顾芳菲——出身将门，陇安顾氏之女，不久前与陆宗大将军成婚，算得上陇西军半个主子。若没有宁德帝横插一脚，这镇西大将军之名会落到陆宗身上，还是顾芳菲身上犹未可知。

性情直来直往的武将和玩弄权势的宦官在朝堂之下会面，除了骂架，大概无话可说，事实也确实如此。

顾芳菲不以为意地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权当忽视，紧张地朝程素朝问：“娘娘，你的脚伤可有缓解？还会痛么？”

程素朝顺着她的话撩起裙摆往脚上看了眼，脚踝还是红肿一片的，但大概是痛过头，没什么感觉了。

“脚伤？”裴之彻闻言，眯了眯眼，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声音不轻不重地道，“娘娘好大本事，伤得这般重却还要推着奴，走得又快又急，心忧顾副将的安危都到了不顾凤体有恙了呢，这情谊倒是无人能比。”

程素朝闻言，一时噎住。

顾芳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原来程素朝还跑着想要过来寻自己。她眼底满是担忧，紧张地看向她：“伤势拖不得——既然裴掌印在此地，那就证明局势已然控制下来了，要不我背着娘娘出去？这感觉不到痛，才是更严重，不能再加重伤势了。”

言罢，还没等人说好或者不好，顾芳菲便已在程素朝身前背过身蹲下。

程素朝看了看一脸阴沉的裴之彻，在他危险的眼神中，伸手搭了上去。

比起自己逞强加重伤势，还是麻烦顾芳菲来得稳妥，没什么好推拒的，都是女孩子嘛。

在某人不算友好的眼神下，顾芳菲毫无所觉地背起程素朝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问起方才发生的事。

程素朝回忆着将她待在破庙时发生的事缓缓道来，说到最后，想起裴之彻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心底有些惶然，不自觉抓紧了手上的袖子。

顾芳菲却以为她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便出声安抚几句，转移她的注意。

裴之彻本不想缀在他人身后，但看了看小声回话、得了顾芳菲夸赞便开心得不行的人，眼神冷得吓人，静立片刻后，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说回程素朝一箭便解决了一名刺客，顾芳菲真情实意道：“娘娘这应该是头一回动手吧？准头如此之好，定是学武的奇才！”

呵，好低劣的恭维手段，裴之彻在后头不屑一顾地腹诽了句。

程素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顾小姐谬赞了，我就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的。”

裴之彻不由皱眉，居然还真听进耳朵里了。

“娘娘不要妄自菲薄嘛。不过既然是第一次，想必也是会怕的。说来惭愧，我头一回上阵杀敌，也缓了很久呢。”

陇西军顾副将十二岁就跟着长辈上阵杀敌了，手持连弩不知杀了多少名敌兵——会怕？哪里胡编乱造的话术？这也能信？

程素朝像是听到什么相当意外的事，好奇问：“真的么？”

“那当然，所以娘娘不必怕，你杀的那是坏人，没关系的。”顾芳菲回。

程素朝稍稍安心下来：“……嗯，我知道了，谢谢顾小姐。”

“经过这一遭，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娘娘不必叫什么顾小姐，叫我芳菲就好。”

“那顾小——那芳菲你也叫我素朝好了，‘丹霞凝素朝’的素朝。”

顾芳菲笑道：“好啊，素朝。”

天上的云不知何时散了，清辉透亮地撒下来，燕九跟在最后，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太后娘娘同顾副将聊了一路，大人似乎也冷着脸沉默了一路。

等顾副将语气和善地向大人“借”去那匹名叫“红缨”的马带着娘娘一路绝尘之时，这冷沉的氛围近乎凝滞到极致。

燕九心领神会，果断将自己手里头的缰绳举着递给了掌印大人，没料到大人竟然没接。

妄自揣测大人的意思已是大忌，这若是猜错了更是自作聪明的大罪！

等他颤着身子将手收回之时，大人却一把拿过那缰绳翻身上马，只冷冷地留下一句吩咐：“传令给冬藏，让他尽快将人押去诏狱。”

还没等燕九急忙回一声“是”，人便驾马离开好远。

欸，看样子，大人这在太后娘娘和顾副将那里受的气，约莫要出在诏狱押着的那些犯人身上了。

约莫两刻过后，顾芳菲骑马带着她回到了都城，城门守着的人是易秋生。

易秋生先是认出这马乃是十哥的红缨，又看见马上的程素朝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拦马后，越发困惑地开口：“太后娘娘可算回来了，只是十哥人呢？”

程素朝往身后望去一眼，空荡荡一片，没有人影，便回：“裴掌印他应该还在后头。”

顾芳菲从腰间解下令牌，淡淡道：“易指挥使，劳烦领个路，太后娘娘她伤着脚，要赶快医治才好。”

“伤着脚？”易秋生瞥见小太后身上的血，不由得皱起眉，这么多血瞧着确实很严重，但除了十哥还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便道，“你是哪个？何时轮到外人随意进出了？还有这红缨，这是你随随便便就能骑的吗？”

眼看着易秋生炸起毛，气冲冲地说话，程素朝连忙开口：“诶呀，易指挥使，本宫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好难受啊，脚上好像没什么知觉了，太医呢？太医在什么地方？！”

说着，脸色苍白，虚弱地往顾芳菲身上靠，两眼微微眯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易秋生嘴角抽了抽，又装！就欺负他好骗是吗？但人确实伤着，而且思及小太后之前还替自己求过情，人还不错的份上，他无奈地招呼着人退开，将城门打开。随后，又支了一个人在前头开路，免得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到“虚弱至极”的小太后。

三人在宫门前的下马碑处停下，再往里便不可骑马，便换上太御府专用的乘舆。

第一次进宫时，程素朝坐在马车内整副心思都在惴惴不安地忧心自己的性命，没什么多余的精力来打量这次第而开的宫门。

一道拦过一道，像是张开巨口的恶兽等着人一步一步踏进来。

若说皇城是囚牢，那这深宫大概是牢中装饰华美的笼子，华丽而藏污纳垢。

程素朝和顾芳菲聊了一会儿，便让她先回去，毕竟明觉寺出了大乱，家中的人定会担心，还是要亲自回去报个平安。

太医看过以后，拿了外敷的药给她，叮嘱她不要过多走动，伤筋动骨得好生将养着。

绾春是同谢煜一道回来的，帮她拿了换洗的衣物，换下了那件染血的。

谢煜在晚些时候来过一回，半大的孩子眼眶通红地同她道歉，说这件事都怪他，害得阿姐伤到脚，他难辞其咎。

但怎么说也都只是无心之失，罪魁祸首还是那派刺客来的宁亲王。

裴之彻是在第二日午膳过后来的，她那时犯困，在榻上小憩，却被他冷冰冰的手给冻醒了。

听谢煜说，宁王那边下了死命令，审不出什么，供出来最大的那个不过是替罪羊。

再瞧瞧这边，易冬藏受毒箭所伤，在府中养着，此回前往护卫的侍从也死了三成之数，而程素朝也受了脚伤，光是拿这件事参上十二卫护卫不力的折子就能铺满足足半张桌子。

整个太御府人人自危，因着裴之彻连夜亲自审问那些人，哭嚎残叫在诏狱此起彼伏响了足足半夜也没有停歇。

这些刺客骨头还算硬的，没有第一时间便全招了。裴之彻倒也来了兴致，一个接一个折磨，似乎没有要休憩的打算。

不招的，生不如死，剥皮抽筋还算轻的，招的，也就落了个好死，直接咽了气。

哪怕如此，审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太御府的人生怕被掌印大人瞧着不顺眼后拖下去砍了。

还好小皇帝在此事上莫名与裴之彻站在一边，没别的动作，两方难得将矛头齐齐对向宁王。

裴之彻忙着处理这些事，本来想着她人安安全全在宫中待着，没必要特意来看一眼放心。左右程素朝是个没良心的，随随便便就能跟一个见过几面的人扭头走掉，也不必他来关心什么。

可最后，他人还是在第二日午后便来了。

审都审完了，其余的事还要他亲自来，那养太御府那么多人有何用？既然无事，顺路过来看看又有何妨？整个皇宫便没有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裴之彻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嗯……”程素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来人后都习惯了。

除了他，谁会那么恶劣地将手往人脖颈后去冻人？

小裴：除我之外，其他人说的话都是花言巧语，要保持距离。

小素：不听不听，掌印念经，左耳进来，右耳出去！

＊换了个文名，想到重生后小素就不是太后了，还是换个名字吧，但如果在看的宝们觉得困扰，我就换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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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