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九桐和熬鹰几乎快哭了。

九桐拉着我的手问来问去，我再三保证我已经好了，她才放心。

随后便喋喋不休起来。

“璃心，你知道你睡了快一年了吗？”

“璃心，我从来没见神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璃心，神尊不愧是三界最厉害的神，凛霜连他一招都接不上。”

“璃心，我为了照顾你，皮肤都变差了，敖音嫌弃我，都要与旁人定亲了。”

“璃心，……”

好吧，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有点吵。

我赶紧抓到重点，反问道：“熬鹰仙官要和谁定亲？”

“予思。”九桐瞪了一旁的敖音一眼。

“我真不知道予思是谁！估计是我家那个老家伙一厢情愿定下的。你信我！”

成功转移了话题，我借机溜出去。

这座宫殿叫琉璃宫，很美，也很大，大到我怎么都找不到神尊的身影。

后来的日子，九桐和熬鹰除了斗嘴，便就是陪着我修炼。

他们说这是神尊的命令。

整个琉璃宫都被神尊设了结界，若我修炼不到上仙的修为便出不去。

九桐和熬鹰也出不去。

当然外面的也进不来，除了神尊自己。

这一住，便是很多年。

我已经堪堪到了小神的修为，结界对我早就失效。

期间神尊倒是回来过一次，只是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

那段时日，神尊日日拖着“病体残躯”监督着我修炼。

而漂亮哥哥则日日前来为他诊治。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漂亮哥哥就是九桐的兄长，天帝九梧。

直到身体调理得差不多，神尊便又不知去向。

前几日发生了一件于三界不算什么，但于我和九桐来说算是大事的一件事。

熬鹰仙官被他的龙王爹爹变回了原形。

然后老龙王攥着他的尾巴立在云上笑呵呵地邀我们有空去东海玩。

我这才知道，原来熬鹰仙官与鹰没什么关系，而是一条龙。

是一条东海龙宫的太子龙，叫敖音。

九桐闷闷不乐，失去了往日的聒噪。

我有些不喜这样的宁静。

“你在想敖音吗？”我拉着九桐在仙树上荡秋千。

“我才没有！”

尽管九桐否认了，可我还是从她红着的脸上看出来了。

“喜欢就是喜欢，想他就去追他，你要是不敢，我可以陪你。”

“追吗？可是他定亲了啊……”

“这不是你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吗？与其这般自寻烦恼，不如去找老龙王问个清楚。”

我想着、学着桃花仙爷爷话本里的故事，安慰着九桐。

九桐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性子，当即就拉着我往龙宫奔去。

东海的美与九衍山的秀美不同，与天界的威严贵气也不同。

这里的美是开阔的。

我乖巧地坐在一旁吃着龙宫里的水果。

看着九桐和敖音上演着苦命鸳鸯的戏码，啧啧称奇。

老龙王似乎特别为难：“只是……那鲛人一族与我有恩……”

“恩情由我和敖音去还了便是！”九桐说得霸气十足，敖音也应声附和。

老龙王背过身不再看他们，半晌又叹着气说：“只要予思愿意，本王也不阻拦。”

九桐和敖音大喜过望，谢过老龙王之后携手出了龙宫正殿。

老龙王听得脚步声远去，挺得溜直的背忽然就卸了力，毫无形象地瘫靠在王座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得甚是奸猾。

这笑声在老龙王看到我正吃着葡萄盯着他时，戛然而止。

“你这小娃娃，怎的还在这？”老龙王的胡子气得翘上了天。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啊？”我很是好奇，“龙王伯伯，你在偷笑什么？”

老龙王板着脸说得玄乎：“为人父母者，思亦为子，计亦为子矣。汝甚小，不懂耳。”

边说着，老龙王边板着个身子大步走出正殿。

我看着老龙王的背影，若有所思：“不就是坑了儿子吗？”

老龙王远去的身影忽然一个趔趄。

我悠哉悠哉地在龙宫里逛来逛去，一会儿摸摸美丽的珊瑚，一会儿拔拔虾将的虾须，又或是央着小鱼吐泡泡给我戳着玩，简直乐不思蜀。

我正坐在大海龟背上荡着小脚丫时，在一片珊瑚丛里看到了九桐和敖音的身影。

我有些好奇：“海龟爷爷，他们这样就是在亲亲吗？”

大海龟老脸一红：“他们这是在表达好感呢。”

“表达好感？”我琢磨了一下大海龟的话，并且举一反三，“那我想对神尊表达好感，也可以这样吗？”

大海龟有些沉默，我私以为他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鲛人岛位于东海南面的鲛人海域，鲛人们人身鱼尾，心地纯良，世代擅医。

修为低的鲛人只能一直泡在水里生活，而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幻化双脚，上岛居住了。

登岛之时是予思来接我们的。

她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眉眼含笑。

饶是九桐来之前嗷嗷叫着要与之一决高下，此时也只甜甜地叫着“予思姐姐。”

我们来的时机不知道说是巧还是不巧。

登岛后还没来得及入住，便有魔族压境。

予思想要将我们送出岛去。

九桐和敖音却认定这是个报恩的好机会，说什么也不肯走。

魔族此次像是势在必得。

大军通过海上重重机关之后竟然还留有大半。

鲛人们皆蓄势待发。

九桐和敖音也将法器变幻出来。

我没有法器，便捻决发了一支信号，于严阵以待的众人间显得格格不入。

予思安慰道：“还是璃心考虑周到，若是能撑到援军到来，也能多些胜算。璃心这次求助多少援兵？”

我伸出一根手指。

予思松了口气：“十万？”

“一人。”

众人齐齐转身，看向飞来黑线的海平面。

“修邺！”鲛人族族长予光霁看着魔军领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记性不错。”一身黑黢黢的修邺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既然是老熟人了，你就爽快点，把鲛珠交出来吧，也免得我们动手伤了和气。”

予光霁想也没想就拒绝：“休想！”

“啧啧啧，这么多年过去了，怎的还是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啊？予光霁，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别让自己的口舌之快，让岛上的无辜鲛人们陪葬啊。”

谈不拢是要打架的。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吵起来。

“修邺小儿，当初侥幸逃生还不知悔改。如今就叫你再死一次！”

修邺骂了一句：“不自量力。”

随后他双手一挥，魔族众人嘶喊着向鲛人岛城墙攻来，一时间犹如黑云压境。

我很惶恐。

我虽然到了小神境界，但是神尊给我修的都是强身健体，稳固心神的心法。

打架的本事是一个没学啊。

好在我总算是有些法力，击退一些魔兵小将还是没问题的。

九桐和敖音倒是几乎成了鲛人这边的主力，将魔军阻在海面上。

像是看出了九桐和敖音是最大的阻碍。

稳立一旁的魔将修邺突然发难，化身一只凶猛无比的巨鹰，将九桐和敖音牢牢地捏在鹰爪里。

我吓坏了，跳上城墙大喊：“九桐，敖音！”

“哼，想救他们？拿鲛珠来换！”

我眼看着捏住九桐和敖音的利爪正在用力收紧，想也没想便飞身上前。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招式，我顺应那个想法，飞速地凝神聚气，朝着修邺使出一招。

“玄冰诀！”

“玄冰诀？你是何人？”被击退的修邺嘴角渗出血来，面色惊恐万分。

我将逃出生天的九桐和敖音拦在身后，并不回答。

倒不是我故意装腔作势，只是我此时嘴里溢满了血腥。

我怕我一张嘴，便喷出来，失了威慑，那便不妙了。

谁知那修邺像是看出了破绽：“即将神魂俱灭的你，是谁也不重要了。”

他朝我们冲来，那气势像是要毁天灭地。

我们并未神魂俱灭，事实上，修邺的攻击连我们的衣角都没碰到。

“颜羽神尊！”修邺的声音有些颤抖。

“既认出，还不快滚？”颜羽神尊好像是压抑了极大的怒火。

我想叫他，却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前我骄傲地告诉九桐他们。

“呐，这就是我叫的援军，厉害吧。”

这一人，可敌百万天兵。

一人，足矣。

自从出了九衍山，我好像老是吐血晕倒。

外面的世界真可怕，我很是想念在九衍山无忧无虑的日子。

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又见到了我梦里的人。

这次我看得比以往更清晰些，我和她的五官其实是一样的。

却因为浑身的气质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我有个疑问想要问她。

“那玄冰诀是你在指引我吗？”

“是。”

“修邺惧怕的人是你？”

她沉默了会儿，回道：“是，也不全是。”

梦中人见我沉默，继续开导我。

“镜者，凡者鉴形，修者鉴心。鉴形拓识，鉴心乱神。你不该想这般多，颜羽也不该将你带出九衍山。”

前面半句我听过，桃花仙爷爷说神魔大战的故事时提到过。

这句话来自于上璃神尊，那只唯一修成上神的镜子。

当初便是因为心神不稳，引入混沌之气，入了魔道。

所以镜子修行，可正可邪。

全凭道心。

“璃心，你……”

梦中人还想说什么，身影却突然闪烁起来。

她像是在挣扎着抗拒什么，最后变成一道亮光消失了。

我渐渐回复意识，但却睁不开眼。

身旁有人在讲话，听声音我分辨出了是神尊和天帝。

“颜羽，你决定好了？”

“嗯。”

“无妄泉水现世数万年，从未有妖魔通过考验化魔成仙，璃心根基不稳，去了便是送死！”

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神尊的声音。

“我知道。”

“那你……”

我又睡了过去，后面的我便听不见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神尊又不知去向。

九桐和敖音在帮着鲛人一族找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在忙碌且以受伤为由不让我参与，我忽然变得很闲。

想到之前听到的那番对话，我莫名感觉心里闷得慌。

为什么神尊要让我去泡无妄泉水？哪怕明知我去了会死。

是因为我擅离琉璃宫吗？

还是因为我撺掇了九桐去龙宫找敖音？

或者是觉得我修炼太过懒惰？

越想越闷，我拎了一壶酒到望月坡上坐着。

望着九衍山的方向，才一口，我就将自己喝了个天旋地转。

忽然间，我看到了神尊飞来。

他那张渐渐刻进了我心里的脸，近在咫尺。

我捧着神尊的脸，左右捏了捏。

嘿嘿，看着挺瘦，还是挺有肉的嘛。

我想到大海龟爷爷说的话，想要讨好讨好他，让他回心转意不要将我送去无妄泉。

神尊的脸在我手中掌控着，挣脱不过。

若是真的神尊岂能任我摆布，如今看到的定是幻象。

我胆子大起来，一把将他推到在山坡上，然后扑了上去。

我用手将他的脸稳定住，飞快地在他那双清冷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神尊，我都讨好你了，可以不让我去泡泉水吗？”

我见他眉头紧蹙，遂心生不满。

“若是神尊觉得不够，我这便再讨好讨好你。”

我欺身上前，照着他的双唇凑近。

只是还未再次碰到，我就陷入了混沌中。

我醉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