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子

平南王府。

司徒云昭身着月白华袍,坐在檀木椅中,放下手中的书卷,“哦?当真这么说么?”

半夏回道:“是,主上。”

她轻笑,“不错,温宁公主的人,果然个个忠心,若是敢有二心,本王反倒要替公主清理门户呢。派人给公主送个信儿,让她去救人吧。”

“报,主上——”

“进来。”

“主上,皇帝现下似乎依旧在怀疑太子,已经着御前侍卫成康去查了。”

司徒云昭揉了揉眉间,“好啊,让他好好想想他的好儿子如何要害他吧,他的人在明,你在暗,有何进展随时上报。”

“是,主上。”

她眉目淡然,轻声自言:“明日就是父王的祭日了,你就好好的,静思己过吧。”

片刻后,司徒云昭拿出小小的半块玄色虎符,与原本自己的那半块合起来,一整只虎符,在昏黄的灯烛旁闪着温润的光泽,司徒云昭靠在檀木椅上,双眸星亮,眼尾上扬,“陛下啊陛下,不是臣不想把这虎符交给你,如今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怀疑,臣如何放心把这一国之重交给你啊。”

东宫。

窗外漆黑如墨,又飘起了雪,太子穿着中衣,打了个寒颤,缩在锦被里瑟瑟发抖。

“太子,怎么了?”

司徒清洛闻言猛然抬起头来,便见司徒清潇行色匆匆,狐裘披风上还沾着雪,眉间盛着担忧,司徒清洛连忙扑过去,声音颤抖,“皇秭,皇秭,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皇秭,平南王要废了我,父皇,父皇也要废了我,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皇秭。”

才安顿好府内,东宫又出了状况。司徒清潇扶着他坐在榻上,揽着太子,十七岁的少年不停地打着颤,“父皇怎么会要废了你呢?”

“皇秭,你这两日没进宫,父皇不知听了什么,怀疑我要谋害他,便要废了我的太子之位。”

司徒清潇柳眉蹙起,“怎么会这样?”

司徒清洛抱着膝,缩在司徒清潇怀里,“皇秭,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母后不得宠,实际上,也并无几个嫔妃得宠过几日,父皇喜新厌旧,整日只知纵情声色,在朝中受了气,就发泄给后宫。父皇连我都不喜欢,也不喜欢任何一个皇子公主,只有你始终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后来母后去了,就只有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

司徒清潇目光柔了柔,声音轻缓:“记得,阿秭都记得。”

司徒清潇其实对皇帝并没有过多的感情,纵使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她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他多疑善杀,诛杀忠臣,尤其是,杀了先平南王,令她无比鄙夷。为君,他是失败的。年少时,便见着母后失宠,在这幽深凉薄的后宫之中,日复一日地郁郁而终。为夫,他也是失败的。众多皇子公主,他大多不管不顾,诸王争斗,他也无法平息,为父,他还是失败的。可这之间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让她无法脱离,他始终还是她的父亲,但也仅此而已。

司徒清洛好了许多,有司徒清潇在,他总是无比安心。姐弟俩靠在一起,只有他们才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

“父皇,是不是所剩时日无多了?”

“应当是的。”

司徒清潇轻声道,“今日,致远将军回来了,虎符在他身上,我派人去抢,但是失败了,现下虎符应当已经落到平南王手上了。”

皇帝老迈病弱,时日无多,平南王掌握着两块虎符,应当是大定了。

“皇秭在自责吗?你已为司徒氏尽了心力了,这本非你的责任,皇秭又何必自苦?你不仅是大齐公主,更是一个女子。”

司徒清潇心中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思绪渐远。

“皇秭,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其实并不想做皇帝,父皇的样子,我不喜欢,我自知以我的才能天赋和性子,也不适合做皇帝。”

司徒清潇心里压着的大石被搬开了一些,“那日后,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你把皇位禅让给平南王,做一个闲散王爷可好?”

司徒清洛笑,“好。求之不得。”

司徒清潇秀美眉目间明朗清和。

平南王府。

已过子时,月明星稀,一轮明月却缺了一块。司徒云昭一身素白,头上插着竹簪,出了书房,向祠堂方向走去,白靴踏着积雪,带着飘雪,一路上,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平南王府的祠堂坐北朝南,里面供奉着秦家先祖,正中挂着那位与太祖共打天下的先秦王画像,灵位排放齐整,最近的两个灵位,便是司徒益与柳思烟,灵位前贡品摆放整齐,香烛燃着,日日不灭。

司徒云昭喉头发紧,眼眶微红,双手撩起袍子前摆,恭敬地跪在正中的垫上,叩了三个头。

“父王,母妃。女儿不孝,父王母妃去世五年有余,至今未报得大仇。多年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弟妹,未能给他们成长路上些许亲情。两年来,有许多次机会,许多种方法,能杀了皇帝,为父王母后报得大仇,可女儿却一次次犹豫。好在,如今一切都捏在手里了,不消几日,父王母妃,在天之灵便能瞑目了。”

皇帝必然会死,可报仇自然是越早越好,又有何人如同自己一般,仇人近在眼前,他的命唾手可得,却一次次反悔犹豫。

父王敦厚正直,母妃贤良淑德,怕是不会责怪自己,而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

“若未来有机会,女儿想姓回秦,其实女儿自始至终不喜欢这个姓氏,与君同姓,君臣和睦时便是天大的荣幸,但如今,只是惹人厌烦罢了。”

“父王,母妃,事情已过五年了,待皇帝死后,大仇得报,女儿想放下这一切了。”

又守了半个时辰,司徒云昭这才出了宗祠,一出门,便见司徒云晴打着纸伞,站在不远处。

“晴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徒云晴跟着她来到了书房,柔声道,“每次父王母妃祭日,白日里来祭拜的大人络绎不绝,可每次阿秭都不曾出现在前厅,我想阿秭应当是刚过子时便来祭拜了。

每年祭日,平南王府都热闹非凡,都是司徒云晴和司徒云暻在外招待前来祭拜的大人,开始总有大人询问,平南王在何处,都只说她心情不佳,在房中休息,仔细想想,父母祭日,她身为长女,心绪不佳也是人之常情,后来便也不再多问。

司徒云昭拔掉钗环,散下了青丝,准备着一会儿去沐浴,却更显明艳动人,“是啊,辛苦你了,晴儿,阿秭忙,府里的事,父王祭日的事,都是你在操持。还有三日就是新岁了,过了新岁,正月里,给晚儿办个生辰吧,这五年来都未曾办过。阿秭总觉得亏欠你们太多,却不知如何补救。”

司徒云晚出生之日与先平南王祭日在同月,有相冲之意,不宜办生辰,从前每年新岁前后,直至正月,平南王府都笼罩在低沉里。

司徒云晴笑得温婉,“阿秭拉扯我们弟妹三个长大,我们都无以为报了,何来的亏欠呢。阿秭若是觉得亏欠,只多陪陪我们就是了,阿秭不知道,晚儿天天吵着要阿秭抱呢。”

司徒云昭也语气轻松,“是么,那等哪日阿秭不忙了,就带你们出去走一走。”

“嗯!阿秭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笠日。

平南王府门庭若市,几乎朝堂上下,通通都来过了,直至黄昏,人还是不间断。可是却没成想,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司徒清潇披着她一尘不染的狐裘披风,面容清冷地出现在平南王府宗祠之时,茯苓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清她精致秀美的面容时才敢确认,这可是艳绝天下的温宁公主,又怎会将她认错呢。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先平南王是被皇帝下狱致死,几年来诸王公主,无有一人前来祭拜,连带许多宗氏皇亲都不曾来,但她身为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竟然来了。

平南王府还是有许多大臣在,他们齐齐行礼,“参见公主。”

司徒清潇语气淡漠疏离,“平身。”

司徒云暻常年身在军中,一早便知道这是公主,而司徒云晴看到这一幕才是这是温宁公主,司徒云暻无比排斥司徒皇族的人,即使是他们军中同僚奉若圣女的温宁公主,他也面容冷漠,而一向温婉柔和的司徒云晴神色亦是淡淡。

司徒清潇手持三根香,站在灵位前,虔诚祭拜的秀美模样,却让茯苓不由得有些动容,她是唯一知道司徒云昭心事的人。

这么想着,转眼间,温宁公主竟已到了自己面前,她声音轻和:“茯苓姑娘,平南王可还好?”

我该如何回答呢?茯苓皱了皱眉,“不太好。”

温宁公主竟有些——紧张?她斟酌着,却落落大方,“不知我能否见一见平南王?”

万一又吵起来可如何是好?可是她既然来祭拜先平南王,应当是怀抱善意来的吧,茯苓纠结着,主上一定是想见她的吧,可主上想在这样的日子见到司徒家的人吗?半晌过去了,茯苓依旧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司徒清潇并无不耐,不急也不恼,就这样静静地等待。

“我带你去吧。”

嘤嘤嘤。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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