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车骑陈都尉已在皇宫高墙甬道恭候,不多时,便见一辆皇辇靠近。
女子做武官的不多,陈都尉便是其中一个。
还未看到人,陈都尉便已向皇辇行礼,“臣参见公主。”
皇辇中的左右侍女掀开帷帐,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免礼。”
陈都尉上了皇辇,车辇里十分宽大,陈都尉与司徒清潇相对而坐,六个侍女及车夫皆围在车下。
陈都尉年纪轻轻,眉目清秀,颇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臣昨夜冒昧登府,实在唐突,这宫里四处皆是平南王的眼线,臣惶恐泄露行踪,让平南王察觉,才趁夜色登门拜访,请公主恕罪。”
司徒清潇今日一身淡粉色裙装,三千青丝柔软墨黑,发间插着金步摇,淡雅矜贵。
螓首蛾眉,一双眸子澄澈清冷,彷佛能看穿一切。
“本宫何曾说要怪罪于你,不必如此紧张。”
陈都尉低了低头,“多谢公主。”
“可你又怎知本宫的公主府安全呢?”
陈都尉闻言一惊,慌忙抬头去看,只见司徒清潇面色无虞,一张娇颜清冷端正,像是一张面具一般,自始至终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莫非公主府也有了平南王的眼线?”
“本宫不知。”
她不解,“公主何不将人审查审查,拔除奸细?”
司徒清潇七窍玲珑,手段了得,拔除眼线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公主府有侍女奴仆上百人,本宫要找出其中奸细,势必大动干戈,若要大肆搜查,平南王必定会听到风声,注意到公主府。与其如此,还不如维持现状,至少,还有一些安全的几率。”
“你与本宫在皇宫相见,在车辇里言语一刻,也不算什么,但你若漏夜上门公主府,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小小都尉,若不是公主熟识怎敢随意上门公主府,独自深夜前行,若是公主接见了她,几个时辰之后方才出来,说不是在密谋什么,都无人相信。
陈都尉甚为紧张,惊觉自己似乎闯下弥天大祸,“那昨夜,昨夜...”
司徒清潇笑了笑,“昨夜你登门不久便回去了,算算时间也知并未见到本宫,若是被人知晓,也有的说辞。”
见司徒清潇面色无虞,陈都尉得到了一丝宽慰。
司徒清潇细细叮嘱,“若是有人问起什么,你便说你与本宫相识之后,甚为投机,只是为了一同闲谈。至于其他的,不要多说。”
“这,这不好吧,冒犯公主了。”
“无妨,你我同为女子,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大齐向来民风开放,虽是公主与臣子,但毕竟同为女子,年纪相仿,偶尔在一处闲谈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司徒清潇倒不甚在意,陈都尉应下了,心下却有些莫名失落。
司徒清潇一丝浅笑,“你有何消息要告诉本宫?”
糟糕!险些忘了正事!
陈都尉方才被这一丝浅笑倏忽间闪了神,失落也消失不见,忙回过神,“对了,公主,致远将军驻守边疆年满任期两年,前些日子已经自东州出发了。他只身一人,只带了几个随从,快马加鞭,算算日子,想必再只消十几日便能回都城来了。”
前朝曾有将军驻守边关几十年,手握兵权,占地为王。大齐向来权力集中,为防此状况,各戍边将领均是轮番值守,带兵习武操练,两年一轮换。致远将军驻守东州两年,如今回朝,由其他将领接替,本是常事,只不过,另外半块虎符就在这致远将军身上。
虎符一半在司徒云昭手上,一半在致远将军手上,司徒云昭必定要去夺另半块虎符。可如今皇帝病倒,朝中形式不明朗,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需要拿住这半块虎符稳定局面。
司徒清潇思索片刻。
“好。本宫知道了,你紧盯着些,若有情况差人送书信与本宫亦可。”
“是,公主。“
司徒清潇有些叹息,“委屈你了。”
陈都尉虽性格有些木讷,但消息灵通,武艺超群,十分忠心,多少有些能力,至少能再升两级,如今却只能做个小小都尉,掌管一些皇宫中的禁卫军,以防司徒云昭注意到她。若是升官,一旦进了朝堂,入了司徒云昭视线,司徒云昭必然会彻查此人,顺藤摸瓜。只能保持现状,默默无闻方能保险一些。
司徒云昭文名出众,前几年,有不少文人谋士或闻名或慕利而来,但凡有真才实干,司徒云昭通通招作了门客。在科举中极其展露锋芒的才人,尽管再年轻,尽管出身贫寒,司徒云昭也会亲自登门拜访。如今这些门客,科举所出的才人,许多都进了朝堂,得了重用。
这些人或敬司徒云昭才干出众,或图其位高权重,想从中得到些好处,或感恩其知遇之恩,对其死心塌地,如此,朝中大半皆是司徒云昭的党羽爪牙。便是小部分忠君爱国的臣子中品级较低的,性格懦弱的,为求庇护,亦投入司徒云昭一党中,一环扣一环,如罗网一般。这些人年轻又善谋略,得了重用,在其位谋其政,锐意革新,做出不少实绩,司徒云昭一党更是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
皇帝用人疑人,不得臣心,先平南王的例子还在眼前,坚定拥护皇帝的大臣,品级较低的,皆被司徒云昭撤换下;激进些的冒犯了她,统统被杀被流放,还有一些高官,如左相之流,和事佬一般中立,唯有几个年事已高的老顽固,如陆太傅,始终忠君,维护皇帝。
正宫皇后出身名门世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在世时温柔贤德,司徒清潇继承了其母三分柔和,宫里教导皇子公主的师傅们皆是前朝才学出众的大臣,自小受此熏陶,加之冰雪聪明,勤勉好学,司徒清潇学识广博,德才兼备。皇帝无能,皇子平庸,旁人只知温宁公主容貌出色艳绝天下,却忘了其才学亦是不输于他人。
司徒清潇轻叹了口气,与平南王作对,瞬息之间便是杀身之祸,旁人为自己卖命,而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却不能许人高官厚禄,不由得有些愧疚。
陈都尉有些激动,说着便要跪下去,“公主。这是臣为人臣子的责任,臣一定尽自己所能,助圣上,助公主,铲除逆贼。”
司徒清潇一向面色温和端庄,不怒不笑,不冷不热,此时却见她面色冷了些,眉目之间似有寒冰,想必是自己耽误了她太多时间。
“公主可是要进宫去探望陛下?那臣,臣就先告退了。”
陈都尉眼见皇辇消失在视线中,往宫里去了,懊恼地敲了敲头。
永阳宫。
司徒文泰只着明黄的中衣,靠在榻上,听着一旁的路公公在念奏疏。
司徒清潇见了,远远福身一礼,“父皇。”
皇帝听见声音,连忙望过来,看见司徒清潇便笑了起来,“潇儿,快来。”
“温宁公主,陛下方才还念叨着您呢,这不,您就来了。”
皇帝笑将起来,“朕与潇儿是父女连心。”
皇帝的龙榻为宽大的圆形,司徒清潇坐在皇帝身边。
“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司徒清潇一边说着,一边两手拉过皇帝的手,其中一手悄悄探了探脉。
然而却有些惊奇,她每次来时都会为皇帝探脉,皇帝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几乎是每况愈下,不断衰竭,只凭一口气在支撑了,然而今日竟脉象平稳,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前日皇帝吐血之后来时,皇帝躺在榻上,半是昏迷,连声音都发不出,吃了药也并无改善。今日细看,不仅能起身,还面色红润,气色好了不少。
“好多了,好多了。朕觉得这两日有了些力气,今日还下榻走了走。”
皇帝心下高兴,路公公也一脸喜色,在旁附和,“是啊公主,今日太医来过,说陛下脉象平和,病情好转。太好了太好了,上天保佑,想必陛下不久便能痊愈了。”
司徒清潇点了点头,“叫人一日按时给父皇煎药,按御医说的来,万不可出错。”
路公公连忙应着,“是,公主,奴才日日盯着他们,关乎陛下龙体,绝不敢出错的。”
司徒清潇点了点头,“我来吧。”
路公公连忙收起手中的奏折,将一旁的几本奏折也一并双手奉上,自然和周围的宫女一齐退了出去。
皇帝自从生病不便于看奏折,便由宫人念来。司徒清潇在时,时常都是她念给皇帝听,甚至有时代为执笔批改,皇帝向来对其他皇子公主都有所避讳,对司徒清潇却没有,平日里父女俩还时常谈论政事,只不过前段日子,皇帝病得越发严重,连听奏折都不便了。
司徒清潇接过奏折,将几本挨个展开看了看,几乎都是些关心龙体康健的请安折子,夹杂着几个零零碎碎的奏事折,皆是不重要的。
果然如此。
司徒清潇将奏折放到一边,叮嘱皇帝,“父皇,一定要坚持服药。”
“朕知道。潇儿,朕病了这许多日,始终顾及不上你,也不知——咳咳,潇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皇帝瞧了瞧她,“如今你二十有四,该是出嫁的时候了。朕最放不下的便是你的终身大事了。”
大齐男女婚嫁不早,大多皆二十三左右成亲。虽联姻是常事,倒也不全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皇族依旧是以帝王之命,指婚赐婚。
“说来,实在不舍啊。”皇帝目光慈爱,“潇儿可有意中人了?”
“不曾。”
“可别羞于与父皇说。无论是谁,父皇都下旨赐婚,父皇如今能做的,唯此而已了。”皇帝叹了叹气,“若是没有,这满朝文武,王侯子弟,朕就给潇儿好好挑选一个青年才俊作驸马,可好?”
皇帝自顾自想着,这可是一等大事,其他皇子公主皆是二十二岁前便指婚了,唯独将温宁多留在了膝下两年,一是因自己的宠爱与不舍,二是这精心挑选两年来,确实无有一人能配得上大齐的掌上明珠。
司徒清潇扯出一抹笑容,“都听父皇的。”
陈都尉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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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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