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来。”话音同威压一同铺开来，压的谢芜说不出话来，喉咙连着腔道泛起火辣辣的疼痛。他艰难的抬起头，一双杏眼圆睁，泛起水雾，瞧着好不可怜。

可眼前的男人却对此无动于衷，他身着玄衣，面色冷峻，本该是最动人心弦的桃花眼却因分外漆黑的眼眸衬的幽深无情。见谢芜不动，他也懒得重复一遍，只是稍稍动用神力，直接把谢芜压跪在地。

九重天上除了紫鸾殿里的那位，找不出第二位如此霸道强横，不近人情的主。

谢渊垂眸，瞧见谢芜脑袋上顶着白玉发冠，他的发色不是墨一般的黑，偏褐一些。一只嫩白的小手缓缓举起来，微微颤抖几下，只听少年嗓音颤滞：“请神君责罚。”

谢渊变出责天尺，不急着罚他，像是随意开口一问：“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谢芜不该不听仙师教诲，私下贿赂，以换取半日自由。”少年自知犯错，又怕着谢渊，话叫他说的软软的，让人听了不忍责罚。

“也只有沈意那家伙如此好打发，几块仙厨做的糕点就能让他放纵你胡闹。”

谢芜不敢吭声，耳边传来谢渊冰冷的声音“再抬高点。”

谢芜照做，责天尺被注入神力。啪的一下，他的手心就像被尺子烙了一样，一道通红的痕迹便浮现在柔软的掌心。

看着因吃痛而瑟缩的手，谢渊毫不留情，打够了十下，将尺子收回去，淡淡道：“去庭中罚跪两个时辰，跪完将今日的术法练习补上，明日我考你。”

“是。”谢芜跌坐在地，浑身冷汗洇透。他怕谢渊总是如此严厉，从小到大从未对他心软留情。

他起身去正殿庭前，理理衣袍，背脊挺直跪了下去。轻车熟路，叫人心疼。

谢渊坐在正殿的侧塌上，透过殿窗，看着那个纤瘦的青色身影，思绪难得放空。

五百年前他将谢芜从青芜之境中带回了九重天，那时他还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幼鹿崽子，生他的母鹿诞下他便没了气息，谢芜还没睁眼便来到了紫鸾殿，三百年后因体内一丝仙魂化为人形。自此他便悉心教导，不容他出格犯错。

殿外，谢芜依旧跪的笔直，有一袭白衣快步来到他身边，出声道：“小鹿，真对不住，我在我的昭华殿呆的好好的，谁知谢渊这厮不知为何贵步临贱地，正好我俩撞个正着…”

来人面容温润，身姿如玉，然出口带着几分歉疚，却又极不端庄，正是沈意。

“是我逾越，不干仙师的事。”谢芜劝慰他。

“那我先去找谢渊。”沈意抬脚进入殿内。只见谢渊斜倚在塌，手里拿着一本初级仙术的图籍，这是给谢芜找来修炼的。

见来人，谢渊眼皮都不抬，直截了当的问：“给他求情？”

沈意嘿嘿一笑，道：“我求你你未必饶他，只是你今日来昭华殿是来寻什么？”

谢渊闻言这才正眼瞧他，眼眸凝了一丝霜色。

“招魂幡。”

沈意心头一惊，“五百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谢芜跪够了两个时辰，回到紫鸾殿偏殿练习术法。他本是灵鹿所化，而非生来便是仙资，自化为人形后，便开始练习最低级的仙术。加之谢渊严厉，他虽才修行两百年，却也能做到和寻常仙童一般施展法术。

静心修习后，他不禁想起谢渊来。

他是青芜之境中的灵鹿，在母亲肚子里便开了神智。他出生那天，谢渊将他带了回来，他还没睁开眼睛，但是鼻子闻到了谢渊身上独有的味道，混合着苍兰香，他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三天后，谢芜睁开了眼睛，瞧见的是紫鸾殿庭东的一片苍兰和幽草。他寻着气味找到了谢渊，圆圆的鹿眼瞪着，有几分可爱的傻相。

彼时谢渊依旧身着墨色玄衣，领口处绣了暗金的祥云，墨玉冠上只缀了一颗东珠。他站在庭中，长身玉立，眉眼寂寂，谢芜那时虽然不会看人脸色，可从他通身气味来辩，谢渊并不高兴。

为什么呢？

年幼的小鹿不懂，但他不喜欢谢渊这个样子。许是谢渊是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有些孺慕之情。也或许他本来就喜欢谢渊初见他的气味，那时一种带着欣喜的味道。

想着想着，小鹿走了过去，他用小小的头颅轻顶了谢渊一下，抬起头用棕色的眼睛看着他的脸。

谢渊抬起手摸了摸小鹿脑袋，之后，谢芜便以鹿身与其相伴三百年。

三百年后他化为人形，谢渊便开始教他仙术，并让沈意作为仙师每日授课。他年纪尚小，骨子里又有灵鹿活泼向往自由的根，于是总是想偷跑出去。为此谢渊定下了许多规矩，他没少挨罚。

谢芜想到这，就觉得自己的左手火辣辣的，都不敢蜷缩一下。难为沉香神君竟用上古法器责天尺来惩治他这只小小灵鹿，真是折煞鹿了。

他从自己的枕下拿出一瓶伤药，这是他一次挨罚时沈意所赠，一共三瓶，已经用完了两瓶，只剩下这一个了。

将伤药涂在手上，伴着一阵清香，疼痛顿时缓解不少。他闻得出，这里面有幽草的气味。

谢芜不禁想，庭东那片幽草可真实用。好端端的，他又想起谢渊。他虽然每次犯错，却从未见谢渊动怒。五百年来，他从未见识过谢渊有其他表情，他就像无波的静水，像是谁都不能掀起涟漪。

这些年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谢渊从未真正动怒过，虽然依旧按规矩惩戒，但谢芜知道，他并未愤怒过。

可是谢芜却害怕，怕他的不悲不喜，怕他的神性太过。这让谢芜感觉到一种不真实，好似下一秒谢渊就能抛下一切神殒。

他好想看到谢渊不一样的一面。哪怕谢渊动怒，给他最严厉的惩罚，他也甘愿接受。

收起心思，谢芜坐在床上运功练习术法，确保无误后才解衣睡下。片刻后，便传来灵鹿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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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紫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