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们认为，多量子空间维度步态场之间的力是纠缠在低维度的投影……”
虞沧海的微端震动了一下，他的手原本放在桌面上，这一震直接给桌面做了个免费按摩，发出“嗡”的一声。
前排同学回头，见到虞沧海视线牢牢黏在台上的教授身上，神态认真，一副听得入迷的样子，仿佛压根没听到那声异响，也没看到周围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于是颇为无趣地转回去，继续听起课来。
等到没人再关注他的时候，虞沧海悄悄地将左手收回，在桌子下打开微端，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真人动态表情，表情包的主角兼发件人都是他的室友马跃锌。
据说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爸妈一直都想要个女孩，因此只起了一个女孩的名字，叫马悦欣。但可惜在他出生那天梦想破灭了，他爸遗憾地抱着他，想起了当年同样破灭的当化学教授的梦想，灵机一动，怀着望子成龙的心情给他取了个谐音。
而马跃锌也如愿成了个谐星，并考上了云京科技大学——但学的是物理。
虞沧海：「？」
他等了几秒，没有听到来自别处的震动声，就知道这孙子发完消息提前设置了静音，就等着自己下课去找他。
他暗暗地磨了磨牙，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把分出的那部分心神重新拢起来，专心听课。
量子力学课程的中年教授讲课十分跳跃，他的口头禅是“量子力学离不开xxx……”，经常讲着讲着把相对论的内容拿出来彼此做个比较，然后再延伸到理论发展过程中不断引入哲学概念的种种问题。虞沧海觉得这种讲课方式挺有风格的，但他室友马跃锌最讨厌哲学问题，私底下跟他吐槽了无数次。
上课不允许开终端，大部分同学都掏出了自己的本子，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虞沧海也记，不过他只会记几个关键的词语，彼此之间连线画圈，像一个简单到潦草的思维导图。之前有同学看他学的认真，想借他的笔记看，看了一眼发现是这种符文版，表情复杂地还给了他。
于是虞沧海身上除了“很帅”以外又多了个“记笔记还要加密”的传言。
“至于维度，我这里再多嘴一句。量子力学离不开维度。我们今天除了传统的四个维度：一个维度的时间；三个维度的空间，即坐标表示的长宽高以外，已经发现了一个新的折叠维度‘以太’，触摸到了五维。也许将来还会发现更多维度，直到十维被彻底证实。有同学可能要问我，你的这个维度到底有什么用？你讲的这个到底和量子力学有什么关系？”
教授清了清嗓子，手按在教材上，继续讲道：“同学们！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有很大的关系。科学除了功利性的推力以外，还有一种非功利性的拉力在使它向前走，那就是人的求知欲。在量子力学和维度的研究上，拉力是远大于推力的。这些理论，也许发现了、证实了也不会改变日常生活，但它会改变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举个最简单的例子，18世纪中叶人们认识到宇宙，直到两百多年后的1961年才第一次走进太空，如今我们已经在月球和火星都建立了基地。你能说18世纪的认知没有用吗？”
“与其说科学推动人类发展，不如说是人们对科学的看法推动了人类发展。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同学们，永远不要小看自己的专业……”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舒缓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教授的苦口婆心。他意犹未尽地止住话音，将教材理好夹在身侧，看着瞬间小幅度地骚动起来的台下叹了口气，走出了教室。
虞沧海起身环视了一圈乌压压的人头，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快速挤出教室，在走廊上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一个额前长着几缕白发的脑袋从后门溜出来，刚伸长了脖子，就被一只胳膊一把搂到一边去了。
“什么事？”虞沧海似笑非笑地松开他，“非要在课上找我？”
马跃锌扶稳眼镜，“等着，待会你就得谢谢我了。”说着，他背过身掩护着微端，将一份文件传了过来。
虞沧海点开，发现这是一份青培生项目申请表。“这个怎么了？我之前在公告栏看到了，还没来及填。”
“你这几天起早贪黑的干嘛呢？”
马跃锌抱起胳膊，装出一副幽怨孤冷的样子，“我次次回寝室都是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跟你连句话都说不上，感觉自己像个独守空房的寡妇。”
虞沧海青筋跳了跳，“……别，我可当不起你那驸马。”
“总之这个劝你赶紧填。”
“回去就填。找我就是为了这事？我之前特意记了截止日期，是5月30号，还有一周。”
“这次不一样。”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压低了声音说：“最新消息，今年这个项目的那几个新分支有大佬空降。我从刚毕业的学长那儿打听到的，他们领导这几天都在忙这事，不是学校选人，而是专家来选。”
“你是说，报的越早越好？”虞沧海很快领悟其中关键。
“没错。现在都是系统实时传输资料，早点交了他们就早点看到，再加上自荐写好一点，肯定会有印象分加成的。还不快谢谢你马哥！”
“必须谢，我请你吃辣条。”虞沧海说，“已经放你寝室桌上了。”
马跃锌顿时咧开嘴，满足地去赶他的通识课去了。
虞沧海晚上没课，终于结束了自准备回南安以来近一周的紧迫行程，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寝室。
他先找出之前院系规划部发布的项目说明书，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这个活动的性质。
“青培生计划”本质上是一个包含各个基础科学专业的实习，只不过项目明显是精挑细选过的，具体内容更类似于公开的技术研发，由业内有名的几个公司派出专家来引领，表现好的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该公司就业。
对于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就业直通车；对于企业来说，这是一个提前吸纳人才加上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
虞沧海找到报名条件一栏，发现也许是因为提前和学校部门做了对接的缘故，每个项目对所需专业的名额都是有明确限制的。比如物理学大类下分为许多专业，说明书则明确指出每个细分专业如微电子科学、光学、应用物理等的最大参与人数与资格评选条件。
虞沧海所在的理论物理专业可选的项目较少，只有两个，分别是“超弦投掷”与“第五跨维原理实践”。他思考了片刻，打开申请表，刷刷填完个人信息，在项目名称那一栏选择了后者。
超空间类在上个世纪一直都以其差点儿通货膨胀的大量理论而闻名，实验据说也不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难以将这历史性的一步落实，所以至今被划分在理论物理的学科类别里。他没想到此次青培生计划的超空间项目居然大口气地起了这么个名字，尽管猜测大概是模拟之类的，但对于了解超空间发展史的人来说，此类实验简直是明晃晃地诱惑。
虞沧海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他从看完简介之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进入“第五跨维原理实践”这一组。
两小时后。
纪释全回到家，尽管天已经热起来了，他还是习惯性地语音呼叫启动了空调系统，然后披着大衣坐到了沙发上，开始处理消息。
打开微端的瞬间，十几条未读消息一起弹了出来，他点开最上面一个的窗口，发现是一条客气的提醒。
云科大联络孙老师：「纪先生，已经有许多学生报名了，系统已经根据绩点和排名自动筛掉了一批，剩下的您在方便的时候随时可以进行查看和筛选。初始账号密码都是6个6，权限认证在个人中心里，输入身份证号即可验证。」
他回复了一个谢谢，登进青培系统，通过了教师身份权限，系统自动将他的账号与姓名绑定。
距离青培项目报名截止还有一周的时间，系统显示超空间的项目已经有两百多人报了名，初筛后还剩一百多位。纪释全找到学生申请表栏点开，从上往下挨个看了起来。
他筛选的方法比较特别，从后往前先看自荐书，觉得不错的再到翻上一页的履历细看。如此连续看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有十七个学生被他标注了星号，表示可以留用，还有四个因为态度非常敷衍被直接pass，剩下的全在待定区，等其他人筛选后定夺。
沙发不是个适合办公的地方。
他觉得坐的久了腰有些累，可系统显示还有6个人没看，伸手揉了揉，还是想着先把这些一口气选完再说，干脆身体一歪倒在了沙发上。
他手指点在光屏上，随意往后翻了翻，正好翻到最后一个人的自荐页面。
在看了几行之后，纪释全眼中划过赞许之意——这个学生并没有上来就大谈特谈个人特质和项目的匹配度有多高，而是花费大量笔墨阐述了自己对弦论和维度的理解，字里行间洋溢着坚定与热情。
他逐字逐句地读到结尾，才看到此人有关个人优点的记叙，和前面一百多份相比堪称简陋，只是在结尾写上了一句话。
——如果有幸能加入该项目，必将苦心求索、竭尽所能。
纪释全凝神看着这句话。
他已经在心里确定下来，只要这个人的履历没有污点，即使资料加分项不多，也可以留下来参加培训。
但是等他翻到上一页，却发现以这个学生的资料充实度，并不需要他在任何地方放宽标准。“优秀学生”的称号和比赛奖项等条条分明地列在表格内，竟写了一整面，而个人资料被挤到了第一页。
其实到这里已经不需要看了，他完全可以直接打星，但纪释全不能忍受这种仿佛看书看到一半被灯芯掐断的感觉——面对这样一份表，谁会不看全就划走？
他指尖一挑上翻到第一页，青年的照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那是他见过很多次的容貌，只不过照片上的样子略显青涩，两只眉毛从眼睫上方一路扬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明亮地看着镜头。
纪释全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感，他锁定了屏幕，本来蜷缩着的指节舒展开，如同蝴蝶停落般轻轻地叩上青年的脸。
我又要见到你了，他想。
马跃锌：我在家里排第三十位，大哥叫马跃氢[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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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