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叩心门

午后的公府内,夫人正襟危坐,揪住鸣霄一通审问。

她话音凌厉的追问,迫切的试探着,岑商这人可曾孤身一人数次去计府与依岚见面。

鸣霄心里打鼓,觉得势头不妙,但自幼实诚的他直来直去,听了夫人的问话,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严肃命令道:“这人的身份根底,你知道多少,悉数说来。老实些,不可隐瞒。”

鸣霄顿觉大事不好,眸子低垂着骨碌碌转个不停,掂量着该将话说出几成来。

“回话,等公爷去查,你清楚是何结果!”一向温婉的夫人,难得的话音犀利。

鸣霄任命的闭了眼,“是。那人与少郎查案相识,二人联手查了好些事。听说本是姑苏柳家的孤女,在玄镜宗长大,不知是何缘由被师门投毒,不得已来京求解药的。”

夫人捏着红封的手隐隐发抖,呼吸愈发急促。所谓的故交姑娘,竟是个江湖中人。自家儿子为帮她,几次三番登门,令计府夫人送了这物件来敲打,当真给了公夫人当头一棒。

况且姑苏柳家这四个字,入耳便顿觉心惊。好好的皇商,却牵涉谋逆大案,自国朝有史以来,都是前无古人的稀奇事。而那户人家,与公府的幼年世子,本就曾有些隐晦的牵扯。

夫人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即刻将岑商禁足府中,再不让他乱跑一步,离着依岚越远越好。

“你先回去,今日的言辞,不准知会商哥儿分毫。”夫人缓了许久,才平稳了心绪,淡淡出言。

鸣霄如释重负,应声称是,垂首告退。

此时此刻的岑商,正在书房里埋首案前,聚精会神的整理着自己的手札,对外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鸣霄算是体会了一次做贼心虚的感受,在外头庭院晃了许久,实在无事可做干脆练起了剑来,反正就是不肯入房中去见岑商一面。

岑商最近有心事,陪伴十余载的鸣霄看的真真切切。而且他也猜得了七八分,这人每次出府去寻依岚都是兴高采烈地,自打来了京中,升官那日都未见他有如此欢欣。

岑商对依岚有些过于在意,过于尽心了,这样的举动似乎已经超出了他家少郎从小到大,对待友朋的极限。若说他不足二十载的光阴中,沉闷的性子里真心在意过的,可能只有他的至亲。

适逢傍晚,斜阳隐退,家雀归巢。

鸣霄习剑的心思飘忽,举着把长剑愣神儿良久。岑商自打书房出来,便瞧见了这番景象,一时泛起了逗弄的心思,拎了个小树杈,踩着猫步去捅鸣霄的腰窝。

“啊!”鸣霄怕痒,这等伎俩本是二人幼年玩笑,已经许久不曾重温过了。

长剑瞬间自手中滑脱,他一蹦三尺的退了出去,一脸戒备的盯着岑商。

“想什么呢?一下午不见人影,愈发会偷懒了。”岑商端的一本正经的,睨了他一眼,继而又将宽大的手掌拍上了他的肩头,“走了,晚饭的时辰到了,你不叫我,反倒成了我请你了,也不知谁才是主子。”

鸣霄自问理亏又惭愧,一字未言语,安分的跟着人去了前厅。他已经在盘算,若公爷和夫人对岑商说些什么,亦或是做些什么,他要如何照看这人了。

一顿餐饭倒还算祥和喜乐,并未发生鸣霄预料中的说教或是告诫。

只不过席间公爷突然提及,“儿啊,你如今二十岁了,三月该当行冠礼。为父打算二月奏请今上,复你世子身份。在此之前,亲事一并说下才好,初五是个好日子,往侯府一趟?”

岑商握着汤匙的手一顿,目光从鸡汤中挪开,正色回应,“父亲,祖母尚且病着,您和母亲处处操劳。儿年岁不算大,这亲事不如缓缓?”

闻听此语,夫人手中食箸几不可察的抖了抖,垂眸道:“商哥儿,你是家中长子,亲事该尽早定下,如此才能不误身后庶弟妹们议亲,你祖母知晓了也可高兴些。”

“夫人说的是,而且广平侯与我念了几次了,商儿替为父这张老脸考虑一二可好?”公爷闷头喝了一杯酒,转眸看向对侧的岑商。

父母轮番相劝,言语合情合理。岑商搅弄着一碗汤羹,沉吟良久,淡淡的点了点头,“儿遵从父亲安排。”

此事说定后,很明显的,席间二老的神态放松了好些,可谓是长舒一口气。

用过饭食归去,岑商心事满腹。应下此请是迫不得已,他心里对于结亲广平侯府算不得反感,也不存在期待,只是本能的不愿提及此事,没来由的有一些抵触罢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日,初四这天,岑商到底是坐不住了,又一次牵了马要往府门外去。

“少郎往何处?”鸣霄急忙将人唤住。

“出去散心,不必跟了。”岑商淡淡的回应,“一会儿就回来了。”

鸣霄欲言又止,左右此刻公爷和夫人忙着招呼亲眷,也顾不上岑商,去便去罢。

计府这边,依岚方应下夫人的赏梅之请,说是要去京郊的庄子上看早春的红梅盛放。

芰荷将人裹得严实,喂了一碗苦药汤后,才搀扶着人出了房门。门外已经有仆役等候,七八个人抬了个小步辇一样的轿子,免得依岚支撑不住。

她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长者之意不好推辞,可她如今行动不便,委实是给人添乱了。

小轿吱呀吱呀,摇摇晃晃的,刚把人抬去府门外,正要上马车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嘶鸣声。

依岚下意识地回望,竟是岑商勒马在旁,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朝着她这边望过来。

依岚躬着的身子半数探向了马车,因着此景又站直了。初一那日后,她意识到自己该与人保持距离,可再见了,总也不好视若无物。

“岚儿,怎么了?”马车内的夫人不解她缘何停驻,挑了车帘来瞧。

依岚垂眸颔首,照实道:“是岑家公子来了。”

夫人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岑商,那视线里透着些微霜色,却仍旧柔和道:“该是寻你的,过去问问,别误了正经事。”

“是,劳您稍待,岚儿快去快回。”依岚下了马车,躬身一礼,拉着芰荷朝着岑商所在的位置走去。

岑商翻身下马,正欲开口,却闻依岚先一步出言,“岑公子,可是为看诊一事?此事本就麻烦您良多,两家距离算不得近,日后有消息托仆从转递就好,不好劳您亲至。”

话音虽柔,却改了称呼,处处疏离。岑商立在原地,怔愣半晌,觉得手心和脚掌都被元月的冷风侵蚀了个干净。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姑娘误会了,岑某此来,是想告诉姑娘,泠芒一案我从未想过放弃。不知昔日的交易可还作数?”

依岚听得此语,手中的帕子一紧。本能的,她想要应承,可思来想去,时移事异,太多的东西都改变了的,日后岑商有了公府世子的身份,查什么都不难的,何苦再搭上她一个江湖孤女?

依岚的眸子低低的垂着,话音轻飘飘的,“多谢岑公子抬爱,小女已是废人,纵是去岁也未曾帮您什么。且今时也无需欺瞒,我与你联手本为家仇,奈何希望渺茫,便不误您差事,请您另选高明吧。”

岑商闷在房中两日想出的说辞,竟这般被依岚驳了去。他满脑子狐疑,不知缘何这人就与他生疏至此。

“公子若无他事,小女先告辞了,今日夫人相邀,不好劳尊长久候。”依岚转眸瞧了一眼马车,淡淡出言。

岑商讷然,呆板的回了个“好”字,凝眸望着依岚在芰荷的搀扶下,一步一颤的挪向了不远处的马车,由人引着探入了车内,再没了踪影。

温暖的车内,夫人给她递了杯温热的茶水,“冷风里聊了许久,暖暖身子。可还是问诊的事?拖来拖去的好些日子了,若不牢靠,我改日差人请宫里太医署的人给你先瞧瞧?”

“不劳姨母费心了,说是初七后大抵可以,再等等吧。”依岚敛眸抿了一口清茶,苦涩填满了唇齿间,竟品不出甘甜的幽长。

见她微微蹙了眉头,夫人笑言,“喝不惯么?这是莲心茶,清火的。”

依岚觉得今日的言谈,话里话外的,总有些不自在。她抬眸瞧去,正对上夫人柔婉的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依岚莞尔,“岚儿只是不曾饮过这样的茶汤,一时觉得新鲜。”

“年轻人对好些事都心存好奇,正常。”夫人淡淡的回应,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至于适不适合自己,虽说要品了方知,但其中苦涩,也只能一并咽了。”

此番话落,依岚已然清楚,夫人今日就是话里有话了。她未曾急于回应,规矩的坐在一旁,将那盏茶悉数灌入了腹中。

马车一路颠簸,缓缓地出了城,耳畔再无嘈杂喧嚣。

“姨母,岚儿叨扰多日,给您添了诸多烦乱,过了初七后,便打算搬出去了,想着提前与您说一声,若是得空遇见小侯爷,也烦请您转告他。”依岚斟酌良久,决意不再计府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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