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年节散

午后天色响晴,吟雪园中红梅盛放。

鹅卵石铺就的平整台面处,刘姑娘压着依岚双双倒地。

依岚只觉得重心一歪,背后就趴了个庞然大物上来,下一瞬自己险些与土地神拥吻,破了一副好皮相。

柔嫩的掌心剐蹭到了地上的石子,有些痛。

她正欲支起身子,周遭的仆妇已然围了一圈上来,身子上沉重的肉团子已经被人扶起,可她却转瞬感受到了一股子寒凉。

猛然转头朝着身后望去,自己的衣裙与里头的亵裤,竟被芰荷拢起,直接退到了膝盖处。

好巧不巧的,偏生是有胎记的左腿。

霎那间,依岚眸色渐冷,一记眼刀投向芰荷,不顾手上的痛楚,慌乱褪下了自己的裙裳。

眸光中的狠厉吓得芰荷一抖,喃喃道:“婢子怕姐姐受伤。”

她说得不错,膝盖脆弱,的确也受了磋磨,隐隐泛着疼。芰荷委屈柔弱的神色令依岚收回了那道骇人的视线,只低声道,“扶我起来。”

方才立在身侧的三位夫人,瞧见那一点玫红的桃心,互相飞快的对了个视线。

果真是今上的公主无误。

计夫人顺带近前,帮着芰荷扶稳了依岚,四下观瞧着她溅了颜料的衣裙,“可摔伤何处了?”

未等依岚言语,一旁的刘夫人也凑了过来,拉过人的手,“这手掌都破皮了,”她故作恼火,

“六丫头你过来瞧瞧,把人家姑娘伤成什么样了?出来时便不让你带那顽劣的猫,你非不听。”

刘姑娘委屈巴巴的瘪着嘴,“依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事发突然,罪魁祸首又是一只猫。依岚不好说什么,只得柔声回应,“夫人,刘姑娘,无需介怀,无碍的。”

此时侯夫人才出言,“依姑娘还是随我去前头院里更衣敷药吧,女孩子的肌肤太柔,久了恐落下伤疤。”

“腿脚能走么,叫人背你?”计夫人急切地回应。

依岚动了动腿,本就脆弱的双腿因着疼痛,迈了一小步就是一个不稳,踉跄着扑了出去。

侯夫人见状,点了两个粗使婆子来,“你们过去,背着姑娘去客房。”

身子转瞬腾空,依岚有些羞赧的闭上了眼睛。她本就不愿前来,如此一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简直是添乱。

计夫人转眸看了二人一眼,“依她的性子估摸着不愿回来了,一会儿处理好伤处,我把人带回府里。”说罢,她便抬脚跟了上去。

侯夫人打量着周遭的几个姑娘和仆妇,正色吩咐,“今日所见所闻,一个字不准透出去,违者杖毙。”

“喏。”本就是选得贴身得力的随从,又被言辞恐吓了一番,该是没有岔子。

“行了,几个姐儿把跟前儿的画填完了再散,其余的人不必在此守着了。”侯夫人利落的吩咐着,转头望着刘夫人,“嫂嫂,我陪你去前头走走?”

闻言,刘夫人先行一步,待到四下无人,才出言道:“此人身份已定,她来京已有将近一个月了,可曾四处走动过?这身份太过危险,昨日我与你长兄聊了许久,估摸着她自己一无所知。”

“昨夜侯爷与我说,这人在计府住着也算安分,几乎不曾出去过。唯有岑商来往过几次,说到这个,二姐她初四见人一面,当是认穿了这人身份,却瞒着姑奶奶,一字没吐,想来是想骗我女儿过府结亲。”侯夫人的语气算不得和善。

“二妹?”刘夫人眸色一滞,思忖须臾道:“她认得倒是正常,从前林后因着两家婚约,常唤她入宫作陪,该是外命妇里见林后次数最多的人。她夫妻二人临深履薄,素来不与娘家多亲多近,也是煞费苦心,你也莫怨她。”

“同气连枝,一荣俱荣,道理我懂得。”侯夫人一叹,“但她的如意算盘风险太高,这公主早晚会知晓身世,到时候上头那位是何态度,难说啊。他追悼先后可是人所共知,多年未曾另立,也耐人寻味。”

“七妹慎言,”刘夫人正色道,“这人是你长兄招来的,我今日回去便与他商量,争取给人安置个稳妥的去处,不牵累你和计府才好。以他的执拗,得了这人,想来绝不会放手的。”

“苦了嫂嫂,处处为他着想,殚精竭虑了。”侯夫人目露疼惜之色,柔声感慨。

侯府院内的客房里,芰荷轻柔的给依岚擦拭着磨破的伤口。好在早春天寒,衣服穿得厚实,不然身下众多的细碎石子,边角锐利,非要划出血口来不可。

“芰荷,下次大庭广众的,莫要莽撞的揭我的衣衫可好?”依岚不满她方才的举动,但碍于这人素来胆小,只得柔声嘱托。

芰荷整理伤口的手微微顿了须臾,才歉疚道:“婢子记下了,下次断不会了。”

外间厚重的门帘一挑,探身进来一个婢女,轻声道:“夫人,姑娘,婢子寻了我家大姑娘新制的干净衣衫,烦请姑娘将就些,一会儿换了吧。”

闻言,依岚浅笑着回应,“有劳,我耽搁许久,就不过去了,衣衫也不好给人弄脏了,你带回去吧。”她转眸望向计夫人,“夫人,容岚儿回府可好?”

“嗯,我随你一道,等你抹完药膏就回。”夫人端坐在矮几旁,淡然的回应。

自打初四那日回来,依岚就悄然改了称呼,不愿讨好的唤她姨母了。夫人心知,依岚气性不小,估计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初四庄子里与岑夫人不欢而散,若日后强留她住在府里,绝非容易事。

不知若有朝一日,岑商和依岚再续前缘,履行了早年的婚约,岑夫人与依岚再次相见,要如何相处。

两刻光景倏忽而过,依岚随着夫人回了计府,换了整洁衣衫后,便神色倦怠的窝在床榻上。

平淡的日子自指缝溜走,初七一整日安静非常。

待到初八这日,京中大街小巷的商贾尽皆开张营业,而朝中的官员也结束了为期七日的休沐。

依岚不由得想起,岑商今日又要去刑部当值了。

先前岑商言说,妙远道人短时间不会离开京中,而年节期间又不得空闲,大抵初七以后会有消息。

想到这件事,依岚的心神泛着期待,便也不好安心做旁的事了。

“芰荷,近几日怎未听你说起房子的事?连着几日都无人招租么?”依岚闪烁着眸光思量,忽而想到了这要紧的住所问题来。

“还真没有,就一两个西边的民房,那处地界三教九流的,乱得很。”芰荷瘪着个小脸,甚是无奈。

“后院的星瞳你去看过么,她伤势恢复的如何?可有异动?”依岚听得此语,索性转了话题。

“每日都去看的,她念着要到前头来伺候姐姐,想必伤势无碍了,至少面色上的乌青都褪了好些。”芰荷一边给人点茶,一边回话。

依岚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沉声道:“莫让她出那小院,再提要来前头,你就寻个由头回绝了,让她静养。”

“婢子知道的。”芰荷将茶汤递到了依岚手里。

“房子的事还是劳你多留意,再不成,过几日我们一道去外头走走,寻觅一番。”依岚伸手接过茶盏,看着里面打旋的茶叶沫出神。

“姑娘既打算在京中长留,为何非要搬出去呢?婢子瞧着夫人待您甚好,您给她银钱也是使得的。外间的房屋到底不如官邸安全,您如今又没了武功傍身。”芰荷不解的支着小脑袋问道。

“夫人与我非亲非故,不好久留叨扰的。去岁应了世子和杜姐姐些事情,自要留京等候一段,私下行事也是外头更自如些。”依岚耐着性子与人解释。

过了初八,依岚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岑商的消息。

而此时此刻的岑府里,岑商和公爷闹了些脾气,“爹,侯府既退了亲,您也关了我数日,能否将每日出行的随从撤了?”

“不能。”公爷漠然道,“你这是又要去计府找人不成?”

岑商有些气恼的出言,“儿子答应了人家,有消息便给人送去。依姑娘来京求药,是为解毒,此等干系性命的要事,怎可食言?”

“那女冠失了音讯是事实,你们本也没定下日期,既是等消息,没有消息你急吼吼的去什么?”公爷也来了火气,巴不得挑穿了岑商的那点小心思。

岑商哑然,垂首僵持了良久,才道:“那您遣人给她送个信行不行?妙远道人没了音讯,也不好耽搁人寻别的郎中医治。”

岑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却也拗不过他,只得没好气的道:“送送送!鸣霄,你亲自替这个混账去计府送消息,就说妙远道人失踪,让她另请高明,莫误了病情。”

鸣霄讷然的看了眼公爷和岑商,拱手一礼,忙不迭地的跑了出去。

初十这日的傍晚时分,暮色昏沉。计府门外,鸣霄与管家交谈了片刻,便立在门前等候。

管家入内去通传了依岚,言说有位叫鸣霄的小哥儿自公府来,有口信传递。

依岚顺势便要起身出去,可脑海的理智劝住了她,她转眸望着芰荷,“你去一趟,把话带回来。”

芰荷顺从的前去,见到板着脸的鸣霄,不由得又缩了缩脖子。

“我家姑娘托我传话。”她轻声说着,眸子躲开了鸣霄的冷脸。

鸣霄一本正经道:“道人失踪,另请高明。”

“记住了。”芰荷垂眸应允,等了须臾,见他无话,转身便要逃离这座冰山。

忽而,身后这人又道:“少郎非是失信,婚约不成禁足多日,不得已。”

芰荷脑子懵懵的,只茫然的点了点头,“我会告知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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