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冬月中旬的岭南也是湿冷阴寒,柳州是广南西路无声无息的一个小州县。杭宁一大早便躲在茶舍的烧水室,脑子还未清醒,在水汽氤氳中,强撑着眼皮翻弄着手中的梅花易数。人的天赋之间或是有鸿沟的,她对命理五行堪舆风水至少可算得上是略有精通,数术卜卦之类的却只是勉强入门只通一二。她一个姑娘家学这些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自己对着古书研究,偶尔跑去跟一些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交流一些,磕磕绊绊的倒也学了些奇技术法。她学不来女红烹调,吟诗作赋也是开口哑巴,幸而父母不大管教她,只要有她一口饭吃其他的也不紧要,她不时辗转在茶舍酒楼做点零活儿,日子混混沌沌的过着。

突然舍子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马蹄声凌乱又有力,似有人在唤着杭宁的名字。她心里一乐,想着莫不是戏本子里写的那样招人入宫选秀了吧,不急不慢回了一句来了来了便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一双人马身上腾腾的冒着热气,应是赶路至此,看样子也不要下来歇息,为首的坐下一匹高头骏马装饰颇为考究,马鬃的小辫子梳的很是精致,显得马儿格外俊俏。马上一个青年身着修身骑装,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看样子也不想下马,径直过来伸手就要拉杭宁上马。杭宁一惊立刻闪身躲过,还来不及询问又被一把抓住手臂,这青年急说:“我是余驰表兄,先上马,路上解释!”

听到余驰名字,杭宁心里定了一下,再一想这二人人马装备考究,一看就出自高门大户,她这种小人物又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呢,这光天化日之下真要是掳人了她也只得束手就擒。她早些时候卜算自己今年也并无什么天降横祸,倒是有个出远门的预示。这人报上余驰的大名,想必要去的应是桂州了。但见这人言语如此急切,看来应该是个急脾气,一路奔波也没个休息机会。杭宁拖住这人,“你们一路从桂州过来,再急也歇一下吧,不然你的马儿回去也吃不消的。”这人却是摇摇头说道:“刚刚去到州府书库寻姑娘已经歇过了,你父亲那里我已打过招呼,只说快过年节了余家请你去做客,并未大张旗鼓的招呼,不会叫旁人知晓。”

杭宁听到这人说到已与父亲打过招呼心里防线一松动,便被这人趁机拉上马,便即刻调头往出城方向奔去。杭宁嘴上嘟囔了一句罢了罢了,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反手之力,便换了个合适的姿势坐好,等着青年继续开口。

“我叫元恒,是余驰的表兄,余家老太太就是我外祖母,老太太病重,请姑娘去桂州走一趟……”

“啊?!病重了不是应该找郎中吗?找我作甚?!你们这病急了也不能乱投医吧!”杭宁心里原本打着的是去游玩的心思,虽然见此人的情状又猜到应是有什么急事,却没想到竟是要去给人治病。

“老太太年事已高,郎中看过说是药石无解,余驰同我说姑娘精通医卜之术,我家的身份你是知晓的,不方便请不相熟的人上门,就只好来请姑娘走一趟了。”

短短几句话,这人便将来意说清楚,杭宁左右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况且也来不及拒绝了,这厢都快出了城门了。她还没有去过桂州,倒还是有点好奇的,便点点头说:“好吧,我随你去。没有马车吗?你也不能一直把我挂在马上吧?”

“……时间紧没准备马车……要么我把你头盖上,别人就看不出你是谁了。”元恒以为她是介意男女同乘被人看到,自己确实考虑不周,眼下也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先出城了。

“……这都快出城了该看到的人也都看完了!”杭宁话还没说完,一条兜帽披风就呼过来了,这下着实像是被掳走了。

回过神来,想到了余驰这个孽障,杭宁便要翻个白眼了。这个憨人每年都来柳州乡学书院旁听几个月,桂州的先生教不通他,柳州乡学的蔡先生在岭南有些名声,余家便把儿子送来了。余驰这个老六是家中最小的儿子,父亲似是桂州的大官,族人也有在军中的,看这个元家儿郎的身形想必就是军中任职的。杭宁的父亲在州府书库做一名小吏,她就是在书库跟余老六认识的。起先杭宁嫌他笨,在书库寻书总是找不到便帮他几次,一来二去二人熟了。后来老六跟她哭诉通不过先生的文考每年回家都要挨打,杭宁那时候也是图个好玩儿,便帮他布置了利学业的文昌位,没成想那以后这个憨头就开窍了学出了些名堂,去年竟然过了童试。杭宁与他约定不能告诉旁人否则以后就考不中了,这个老六一直很听话,信她就跟神仙一般。上次从桂州来时还偷偷帮她带了些柳州寻不到的、她想看的书来,但今年秋天以来老六却一直没有过来柳州。这个老六也算是杭宁可以攀得上的唯一富贵人家的人脉了,既是富贵人家有求于她,断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自己确实只是个纸上将军,也未曾真正给人施法医病,这老六提了这么不着调的建议余家还就真派人来找她?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她越想着越觉得有些不对头,最后心一横,大不了自己过去装傻充楞混一混,余家也不会真信她个小姑娘会什么巫蛊法术的,最终也就放她回家了。

“你就没有什么还要问的?或者去了桂州有什么要我准备的?”元恒想着老六曾说杭宁给他布了个什么局助他过了童试,莫不是这次也要摆个阵跳个大神儿什么的。他见杭宁生的面白身细,衣着简朴敷衍,行动迟缓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而双眼却有一丝安然若素的定力。岭南民间也兴一些巫术卜筮,听闻此术极看重天赋,多数挑选些女童从小培养。按理说,杭宁也是生于正经清白人家,不大能接触的到这些,但……元恒知道自己的出身算是高常人一等的,生活的范围只局限在士贵族圈层,实则眼界也是狭隘的。民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还是心存敬畏的,是以对杭宁也并不敢怠慢。

“啊……呃……应该没有吧……”身后的人突然发问,拉回了杭宁游走的思绪。她刚刚想起了跟余驰的过往,便又延伸出来琢磨了一下现下的情况。她从小脑子就比旁人活跃,有的时候什么东西南北不搭界的东西她也能给联结到一块儿。容量似乎也更大,一进入到自我放空的状态就像瀑布下的深水潭一样,什么东西都灌得进去。她心想着柳州到桂州不过小半日的马程,中午就能到,她当下也没什么思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我本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身后人的语气此时不再急迫,似是吃了定心丸,换成了顿挫坚定的口吻,“但是小六说信你,我想着无非就是跑一趟,也好叫小六安心。去了余家先委屈你扮作女使,毕竟也不好跟家长们言明你的身份和来意。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会尽量配合你。无论事成与否,都会把姑娘安然送回来的。”

“好。”杭宁答道,却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如她所料,是老六这个憨人作妖,不敢跟家里讲便央求了他表兄来找她,杭宁竟然有些被感动了。这一去也不见得能近身老太太真给治个病什么的,就当去照顾一下老六的情绪,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孝心。不过总归叫她是去救人的,横竖也要尽一份心,杭宁想着不如就先试试,便开口问道:“能拿到老太太的生辰么?”

“这个简单。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们都知道的。”

“到了余家我要先在宅子外兜一圈瞧瞧,你拿一张桂州城内的布局舆图给我,然后我再看一下老太太的诊病记录和药方吧。”其实杭宁还未涉猎过医术,叫她像常规郎中一样诊病她是完全看不来的,但想着总归姿态要摆一下,了解一下老太太的身体状态也是必要的,这些也都不是难事,先准备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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