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输……”左手的机械五指一张一合地活动着，姜航面露迷惘。

若是说到引擎知识，她侃侃而谈。可是提到战略博弈，只能蹒跚学步。在直线型思维方式里，赢了就是没输，没输不就是赢了？两者有区别吗？

眼见她不能意会，齐戎不得不进一步解释：“前半句是实指的结果，后半句为虚指的过程。”

所以对“要想赢，就先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输”这句话的正确理解，其实是“为了能够最终赢下比赛，应该在比赛过程中尽量削弱对自己不利的影响因素，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赢面”。

这下姜航相当迅速地领悟了。她收拢机械手指，表情诚恳：“原来我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一旁，蔺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大航，倒也不必这么妄自菲薄……一个直肠子，一个心眼子，理解不了很正常。”

姜航翻了个白眼，声明：“我也想有心眼子。”

同为好友，蔺银明显不如她那么直肠子，还是或多或少地能通过三人组的一系列行动，逐渐看懂了其计划及目的。

苍鹰14发挥速度优势，及时发现广播机甲；白鹤利用高斯狙击突然袭击，一击致命；重明鸟接上后续战斗，确保倒计时彻底中断。

之所以施行这一计划，其实很好理解——还是要先回到开赛前提到的积分系数难题。

越早脱离比赛，积分系数B越高；印信收集数量越多，系数A越高。将A和B转化为赛场行动，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对师士来说是二选一的问题：抢时间，还是抢数量？

如果是抢数量，那么就不会急着离场；不急着离场，胜负待定，暂且不用理会。

如果是抢时间——很显然，三人组针对的就是它。

只要成功截击下那些抢时间的师士，赛场上便不会诞生赢家。

抢时间的机甲被迫退场了，它们的印信却不会跟着离开，而是流向参与围剿的师士。印信数量是固定的，而留下来的师士越来越少，于是印信在单个师士身上的富集程度越来越高。

但是这种富集度仅仅体现在其他人身上。

三人组始终保持着囊中羞涩的状态，仍是开赛时的2枚——其中就涉及到了下一个层面：在师士数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如何尽可能地不吸引到火力？

围剿广播机甲时，每个人既是临时的队友，也是潜在的对手，联手的同时也在相互提防。一旦倒计时中断，同仇敌忾的目标消失，所有人就会立刻调转枪头，指向彼此。

这个时候，印信数量越多，攻击价值越高。2枚印信，性价比太低了。

于是在刻意不争抢印信的前提下，三人组得以率先脱离围剿的战局。甚至于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其他人会主动放其离开，专心投入对遗留印信的夺取混战。

如此一来，三人组几乎不会发生误伤或装甲损耗。称得上全身而退，有效地保全了实力。

而一旦他们决定好要收集印信、打算离场，两大基础条件已然成熟：其一，印信富集程度高，用更少的出手次数，可抢夺到更多的印信数量；其二，完好的机甲实力可以提高单次抢夺的成功率。

……

经过以上抽丝剥茧，如今再看，计划背后的考量确实不复杂。

姜航恍然大悟：“难怪许霄和明中翳不急着离场了……抢时间的人会被集火针对，抢数量才更有可能赢下比赛。”

接着，她想到了比赛刚开始的时候，白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往4号入口飞去。不禁咋舌：“许霄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想通了这些弯弯绕绕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要知道白鹤同重明鸟汇合时，比赛时间甚至还没进入第三分钟。

眼前全息屏上是优雅从容的白黑机甲，耳边听到对机甲师士的赞许和夸奖。身为该师士的男朋友，齐戎油然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大概是一种心理满足，类似于“我的人就是这么优秀！”

以往自己被认可，无非是不卑不亢地谦虚两句，不以为意。可换成是许霄，齐戎不免有了一些微妙的倾诉欲——也许夹带着不可告人的炫耀意味。

他提出了更多例证：“在这类对抗性的比赛行动上，许霄向来很擅长，而且十分全面。从整体战略、到战术安排、再到战斗指挥，几乎无懈可击。”

两人一起玩过不少游戏。什么类型都有，射击、经营、格斗、冒险、解谜……有时是队友、有时是对手。

专业和性格各异，于是在不同的游戏类型里两人各有输赢。如射击类，许霄更强；格斗类，齐戎更强。

而有一种游戏，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从未接触过，许霄却能稳稳压过他一头——即模拟战争游戏，两人赢率悬殊。

最初，齐戎勉强维持着4:6。后来玩得多了，许霄进步得更加成熟，变成了惨烈的3:7。若是碰上对方心情格外好的时候，甚至会变成凄凄楚楚的2:8。

输得太多，齐戎痛定思痛地复盘：在整体战略上，两人风格相差不大，喜欢确保大体的赢面，不喜冒进。但是在战术安排上，许霄往往制定得更为完善。战斗指挥更是滴水不漏。

一旦他在战场的某一方面表现出优势，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点优势就会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直至影响最终胜利的倾斜。

发现问题后，齐戎向许霄不耻下问，学习思路。然而对方表现得心口不一。

——这里的心口不一，并非故意诡诈，而是真切如此。

许霄没有想过为了压齐戎一头而刻意隐瞒，只是确实很难描述清楚自己的思路历程。到了最后，干巴巴地归结于三个字：凭感觉。

有些时候，三个字仿佛是一种咒语，足以囊括诠释各种诡奇怪异的现象。譬如感情纠纷里的是非对错，有人用“我爱你”三个字便能颠倒黑白。

而在模拟战争游戏的大局战略、短期战术里，许霄的“凭感觉”三个字，就能将齐戎虐得死去活来。后者偏偏对这三个字的解释欣然笑纳。

……

“竟然靠本能就能做出最佳的策略反应，这是天生的指挥官人才啊！”蔺银听得津津有味。

齐戎眼底映着浅浅的温和笑意。仿佛意犹未尽，又道：“你们玩过【第九装甲舰队】吗？是市面上热度最高的模拟战争游戏，每年都会更新胜率排位。”

停顿了一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全息屏上占据镜头中心的白黑机甲：“近两年，海桑系的第一名都是许霄。”

“哇……真人不露相！”蔺银和姜航是没接触过类似游戏，但是当限定词为“热度最高”、“海桑系”的时候，足以充分领会到其中的含金量。

海桑系可是个大型星系，人口千亿计。既然是该类型里热度最高的游戏，想必玩家数量不会低。在这种程度上能做到第一，可想而知有多出类拔萃。

以前单知道许霄在机甲驾驶上有天赋，实力不俗。没想到涉及比赛输赢，对方不仅仅有驾驶技术，还能在瞬息洞悉比赛规则，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制定出了最有利的计划。

既然聊到了这些，蔺银也有些跃跃欲试了：“那来猜猜看，三人组打算干掉几台机甲？总不能把所有对手全部清除，只剩他们三个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赛场上的其他师士又不蠢。

比赛前期，当三人组截击广播机甲，其他人的态度是乐见其成，因为对方是在替自己消灭对手。

当比赛进入后期，自己手里的印信数量增多，在随时有机会广播离场的情况下，三人组便成了碍眼的威胁。

这个时候，三人组若继续截击，或者哪怕是不做反应，都有可能招来反向围攻——高斯狙击可不是什么轻易就能摆脱或躲开的伤害。为了彻底解决在倒计时阶段被瞄准的可能，其他师士甚至可能联合起来，先将三人组铲除掉。

所以，三人组必须拿捏好平衡。既要能保持隐隐的威胁、劝退广播机甲，又要避免彻底激起其他人在狙击阴影下的勠力同心。

而在观众席炫耀和讨论的时间里，赛场上的三人组可没闲着。继六首蛟后，已经除掉第3台广播机甲了。

对此，姜航给出了自己的估算：“至少要除掉7个或8个人，才会比较保险吧？”

她试图根据人数和印信数做出具体的计算过程。但是仔细想想，其中情况十分复杂，一时没法给出确切数字。

首先，在不可能除掉所有对手的情况下，如何确定自己抢到的印信数量一定是最多的？8枚？10枚？似乎不太保险。

即便三人组团结一心，通力合作，也不可能垄断所有印信。但凡他们表露出一丝想法，就会立刻召来其他人的共同敌对。

那么再极端点，12枚？

一场比赛总计22人，44枚印信。2枚相同印信只计数1，相当于如果要集齐12枚，除去自己的，就得在剩余19人中抢到11人的——超过了半数，难度很高。

通过抢夺收集7/19或8/19，然后三人内部或再同其他人交换1到3枚，加上属于自己的那枚，最终印信数量在10~12，应该就比较保险了。

蔺银干脆在腕仪上拉出了一张数学面板，起草模型，试图计算“一定能够获胜的印信数量”。

扫了一眼争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人，齐戎纳闷：“你俩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漏了什么条件吗？”

齐戎无言以对。她俩明明全程参与了机甲改装，怎么像是失忆了一样……不得不划出群聊窗口，指出：『经过改装，许愿的单场射击只有8发。超过8发，可能对狙击枪的衰变匣稳定性有影响。』

这么明显的弱点，一旦暴露，白鹤极有可能遭到针对性布置。所以没有选择当众明说。

而以齐戎对男朋友的了解，对方要的是稳赢。除非迫不得已，不会冒险去赌。预留2发不够保险，因此预留3发是打好足够提前量的经典想法。

『所以我认为大概率是5个。』

……聊得太兴奋，还真忘了！姜航和蔺银面面相觑。

但是只除掉5台机甲，变数是不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