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能第三代的尺寸太大，齐戎的目标不在它身上。

从鸣蛇智脑总台拷贝的资料有很多。他重点关注的是社团创立以来的一系列组织活动，从中拉出来了一张魂能引擎相关的清单，想要看看其中是否有适配战舰的类型。

近五年内的不予考虑。鸣蛇搞来这些魂能引擎并不容易，如果齐戎想要弄走，肯定得付出些代价。只有那些早期经过展示、已经没有学生研究的引擎，才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这事急不来，也不必局限在鸣蛇这一个社团上，可以慢慢筛选。

回到新晶仓库，齐烟正在进行基础体术锻炼。

面色平静，目光古井无波，仿佛进入了一种超然的精神状态。身体动作端正而灵活，一招一式干脆利落，配合呼吸上的吐纳导引，整个人看起来极静极动，行云流水，刚中带柔。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齐烟的每一次推、探、点、扑，指尖和拳头处均有一层淡淡的气晕，凝而不实，虚而不散——这是古武格斗中的【气】。

魂能引擎的发现，使得机械装置的【机魂】成为一种专业概念进入大众视野。

于是科学家们不禁开始思索，人体作为一具精密的仪器，又是否真的存在灵魂呢？

经过多年探索，灵魂的存在尚未可知，倒是研究出了别的东西：将人体等同于机械，需要能量来启动，那么人体内部也应当有相应的“电流”——最后，将其命名为【气】。

古武格斗，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古代武术招式和呼吸吐纳，将人体内的这种气劲发挥出来。它可以造成比普通拳脚功夫更严重的伤害，更难治愈，甚至可在不伤及皮肉的情况下直接致人死命。

齐烟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古武了。

以前新晶仓库有一位老员工，儿子是武馆的师父。大概是同儿子提过两句齐烟，没想到武馆真的来了人，最后将她收入门下。

武术训练枯燥而辛苦，尤其是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来说。齐烟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哭过闹过，但是父母态度坚决，每次都会将她重新送回去。

直到后来，齐戎才明白为什么——

对于齐烟而言，古武格斗不仅仅只是一项技能、一个习惯成自然的爱好，更是一种救赎。

……

看到齐戎回来，齐烟结束了体术锻炼，说道：“哥，那我下去了。”

齐戎点头：“仪器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我在上面随时注意监测。”

比了个OK的手势，齐烟在仓库西墙角落摁下了一个隐蔽按钮，然后来到悬浮在空中的战舰之下。这时，光滑的地面有一块区域正在缓缓推动，露出一个正方形的洞口。

齐烟跳了下去，洞口上方的地面缓缓合上。

齐戎从检查区靠墙的柜子抽屉里取出了一台监测平板。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与各种新旧程度不一的平板混杂在一起，丝毫不起眼。

开机，使用掌纹解锁，屏幕上展示出复杂的监测条目：基础生命特征如呼吸、体温、血压、血氧饱和度、脉率等生理参数，以及心电图形、电解质成分变化、激素分泌情况、动态脑电波信号等等。

齐戎安静地看着屏幕。

两分钟后，显示出齐烟的监测数据，各项条目均保持稳定。

监测平板的历史记录有两个头像。

一个是齐烟。近十年来，数据始终平稳，即便有所波动，也不至于过度失常，超出正常范围的数值不会太高、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另一个是齐戎。历史记录满是红色警告，尤其是动态脑电波信号，异常到几乎看不到正常波形。

半小时过去，战舰下方的那块可活动地板再次挪开。

齐戎仔细打量了一下齐烟，笑道：“状态不错，看来促锂剂对你的作用不大了。”

齐烟的齐耳短发已经湿透，拿起备好的毛巾使劲擦了擦，回答：“古武练得越久，气劲循环越频繁，也许影响到了一些神经递质的分泌吧，所以精神状态越来越稳定了。”

齐戎道：“这样很好。说不定再过两年就能摆脱促锂剂了。”

齐烟并不担心自己。自从成年以后，她对促锂剂的反应就越来越小了，治疗时间也逐年缩短。不像齐戎，情况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确认道：“许霄呢，今晚会过来吧？”

齐戎颔首：“当然。”

现今医疗技术发达，许多疾病都能得到彻底的根治，政府医疗保障可覆盖大部分费用。但是仍有一些疾病尚处在进展不佳的阶段，主要集中在两大领域：基因病和神经性疾病。

很不幸，齐戎和齐烟所患疾病，既来自于遗传，也属于神经领域。而且受到父亲警告，不敢公开去医院治疗，不敢向外透露任何风声——目前就只有许霄知情。

齐戎是在八岁那年第一次发病。

他正在工作台前修理一台机械钟表，很简单的工作，所需无非是耐心和细心。

往常他是很耐得住性子的小孩。但是在三月的某一天，他忽然生出一阵烦躁，越来越强烈，看着眼前的表盘和手里的工具，没由来地涌出一股恶意。

他抓紧工具，对准上一秒谨慎对待的表盘，狠狠钉了下去。表盘碎裂，零件飞溅，似乎很好地取悦了他。

当抬起头，八岁的齐戎如同一只狂躁的小狮子。呼吸沉重，双目赤红，狰狞而阴鸷，似乎因内心的躁动而精神癫狂，却又隐约透露出狡猾的理智。

在齐戎妄图冲出新晶仓库时，母亲眼疾手快地掏出了座位下方的改装发射器。一支强效麻醉剂、一支强效肌肉松弛剂，同时射中他的后背。

再醒来，齐戎发现自己躺进了一台大型治疗舱。

舱内满是粘稠而冰凉的液体，散发出古怪刺鼻的气味。

他头痛欲裂，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狠厉地撕扯。剧烈的神经痛蔓延全身，冰凉的液体仿佛变成一根根细针，毫不留情地刺进毛孔。

从那以后，齐戎再也没能摆脱这种折磨。

其实让许霄知道这件事，并非齐戎的本意。当年父亲的嘱咐极为严厉，不应该透露给外人的。

只是伴随年岁增长，齐戎的治疗反应越来越严重，而每次治疗必须保持赤身**，齐烟并不方便在场。如果不是齐烟的状态日趋稳定，只需齐戎保持远程监控即可，说不准也得找一个信任的朋友来作担保。

……

晚上，许霄来到新晶仓库，陪同齐戎一起进入了地下室。

齐烟不放心，坐在工作台前注意着监测平板的数据。

地下室并不大，大约只有二十来平，楼梯右侧靠墙摆放着治疗舱，左侧是简陋的淋浴区。

这就是当年父母遇难后放弃别墅、必须保留下两百平仓库的原因。

天网系统里的卫星遥感探测会定期扫描地表，任何未在政府中心报备过的异常动工或建筑都会被察觉。齐戎父母开辟出一间小型地下室，且小心掩藏在机械仓库下方这么多年，属实不容易。

地下室的空余区域摆满了罐装容器，里面装的全是【轻柚酸促锂剂】。这是一种用于治疗神经性疾病的复合药剂，能够修复神经元细胞，促进抑制性递质生成，同时快速补充电解质和相关激素，最大程度地平抑精神状态。

轻柚酸促锂剂很贵，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神经治疗药剂，每罐售价高达1600星币。而齐戎的一次治疗，至少需要十二罐促锂剂。

许霄带了个背包，进到地下室后，从包里掏出一瓶瓶药剂喷雾，止血、止痛、消炎、愈合……

分别摆到治疗舱旁边，全都打开了瓶盖，确保随时能用——不止是给齐戎准备，他自己也可能用得上。

这就是许霄被齐戎忽悠的第一件事了。

三四年前，齐戎的治疗反应尚在正常范围以内。一到两个月一次即可，整体过程都在可控范围。忽略耳边偶尔响起的呻吟和嘶吼，许霄只需随时注意着，在齐戎意识昏沉被促锂剂淹没时将其捞出来透口气。

但是到了近两年，治疗次数越来越频繁，过程也逐渐惨烈了起来。以至于齐戎脱掉衣服，躺进治疗舱，必须拿束缚带固定住手脚，否则凭许霄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

“说真的，得买个止咬器回来。”许霄紧了紧束缚带，确认将齐戎绑牢了，“你上次咬得我可疼了……今天要是再来，我就去买个狗用的。”

“给你自己留一个小狗用的。”齐戎笑了笑。

冰凉的轻柚酸促锂剂灌满治疗舱，慢慢渗入皮肤，开始令他产生了些微的不适。没有心情同许霄开玩笑了，双眼阖上，后脑变得沉重而锐痛，思绪也跟着昏眩。

许霄叹了口气，撑在治疗舱边沿，留心观察对方的动向，既觉得烦躁，又无可奈何。

在齐戎的情况越变越糟时，他曾劝过对方去医院，哪怕医疗技术无法治愈，也好过自己躲在家里饮鸩止渴。

然后得知了齐戎的第二个秘密——那甚至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齐戎身上所呈现的这种症状实际上是一种副作用，遗传自父亲。而以其为代价的，是另一样令科研人员趋之若鹜的能力：天生的远高于常人的力量。

他的骨密度极高，因此骨头很硬；骨骼附着的肌纤维数量多，横断面却很正常，因此不会显得肌肉粗壮。

如果这是自然而来的天赋，齐家无需如此谨慎，找一家医疗研究中心或生命科学研究所合作，也不失为合适的选择。

很可惜，它不是。

根据齐戎父亲所述，他们曾祖父的母亲曾经是某个不法组织的实验体，经历过很多次残忍的人体实验。

最终该组织被政府摧毁。一部分实验体很幸运，得到收容照顾。另一部分则继续着不幸，被残余组织人员趁乱挟持，一路逃亡。

不幸中的万幸，齐家的这位女性由于身体衰弱，在某次逃亡的短暂修整中被抛弃。她没有就此死亡，而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隐姓埋名，还生下了孩子。

她在数次痛苦的实验中并未能获得任何超乎常人的能力，却成功启发了后代，并得以代际遗传。

而齐戎的祖父曾调查到，那支残余组织似乎仍然存在，所以为了避免再次引起注意，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冬眠，用以混淆年龄。不过最终还是在日趋严重的副作用下早早过世。

好在遗传能力在齐戎父亲这一代稳定下来，轻柚酸促锂剂则有效地减缓了副作用的发生。

实际上，齐戎父母之所以加入星际探险舰队，也是获知了某个原始星球生长着一种【梵胶植物】，对于神经性疾病有奇效。那个时候齐烟还未发病，他们认为也许值得一试。

遗憾的是，命运非但不圆满，还总是遍布坎坷。

至于同许霄的联系——当初不法组织被歼灭，一部分实验体被政府收容，大量资料被接收，研究自然也跟着重新启动。只不过在政府主导下，这次是以更温和的方式。

许霄母亲祖上一辈就是参与该研究的核心技术人员，是【云冰研究所】的建立者之一，而且主动接受了改造计划——不过最终未能获得稳定的遗传。

伴随一代又一代旧人去世和新人成长，专注于生命科学方向的云冰研究所逐渐成长为庞然大物。而许霄母家这边早已退出重要研究工作，股权也被逐年稀释，目前仅持有参与年度分红的小股份。

倒是还剩下一些别的便利之处。

起码以许霄名义向云冰订购轻柚酸促锂剂，费用要比齐戎在网上购买的便宜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