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

枝条从虞没身前榕树上飞快生长蔓延，细韧枝条蕴含着超出常理的力量，飞蛾扑火般径直闯入火中。

然后枝条没有丝毫受到阻碍的感觉，像穿过一道影子一样穿过火中老人的身体。火架边的男人此时停下动作，带着狰狞兽头面具的脸正好冲着虞没的方向。

漆黑空洞的双眼如窟窿深不见底，让虞没下意识一惊，调动更多力量与榕树贴合来遮挡自己存在感。

但是紧接着，虞没想起来，刘如昧说过琥珀之境只是一段逝去的历史，里面的人与他们都不在同一纬度，根本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可是，刘如昧说的就是真的？虞没唇角无声勾起，持怀疑态度。即使刘如昧没有说谎，但她自己知道的也不一定正确。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神明烙印带来的力量，才摸到门槛的虞没就已经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何况那些了解更深的人。

共鸣者掌握了这样的力量，都会是遵纪守法的好人？狗听了要摇头，猪听了都要哼哼笑。

有管理局管理，不还是有杀人犯“蛟”逃窜。

杀人仅为了进阶的“蛟”，能是唯一一个？

普通人就算有矛盾，也还会尽量在法律范围内解决，进化到通过杀人来解决的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

但共鸣者……虞没不报多美好的期望。

虞没不算短的十几年生命中，称尽在掌握有些过，但心中有数绝对不止。直到高一失眠，跟有共鸣者存在的超凡世界扯上关系后，一切都失控了。

一头雾水，全无了解，无处着陆。

突然出现的金锦虞没不敢全信，金锦也根本没有告诉他多少东西。

对超出掌控的现实，虞没只能事事谨慎，走好每一步。

于是虞没没有妄动，继续维持着力量。

万幸，他催使树木时体内力量消耗很少，到现在他不说毫无损耗，但说耗费了半成却是说多了。

虞没猜测可能与他的神明烙印有关，“句芒”为春之神，对木属性有天然的高亲和力。

他思索的时候，前方被火焰灼烧的白发老者双手交叉绑在胸前，面容不见被烈焰焚身的痛苦，身体却一直痉挛扭动，整个人上下身分裂无比，生机渐无。

村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还略有杂乱，到后来整齐划一如一人，在老者死去时到达顶峰。

“地藏菩萨大慈大悲！”

“地藏菩萨大慈大悲！”

巫祝装扮的男人压下村民们的呼喊，盘腿坐下，开始带着村民念经。

“……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男女姊妹，夫妻眷属，在于恶趣，未得出离，无处希望福力救拔，当告宿世骨肉，使作方便，愿离恶道……”（注）

收回没起作用的枝条，虞没沉默略过可以用狂信来形容的村民们。

地藏王庙庙门大开，一个身影鬼鬼祟祟，藏在庙前边缘栽种的榕树阴影下蹑手蹑脚潜行。

若不是榕树提醒，没有人能发现那个几乎融进影中的人。

“大人，好臭，讨厌。”

零散信息从榕树中传来，语不成句，却表达出明显的抗拒情绪。

虞没一眼认出，是那个有些畏缩的沉默女生。

没想到，除了虞没之外，第一个赶到的居然是她。

眼见她快速闪进庙里，虞没跟上，同样尽量避开巫祝和村民们的视野，枝条浮动，在榕树庇护下完全隐匿，信步走到庙前。

最后看一眼头上【地藏王庙】的门匾，凑近了，能更清晰看出，与庙宇本身翻新过仍难掩陈旧的建筑相比，这块匾，十成新，像刚劈下的木头。

庙里，中央高坐莲台的菩萨眼眸低垂，案台上青荧的油灯静静燃烧。

外面看金碧辉煌，内里除了佛前青灯照亮，其余地方居然奇异的昏沉一片。

两边墙壁似乎还有壁画，各种线条隐于暗中，让人看不分明。

佛像两边后各有一道通往后院的小门。

那个女生眼神迷离站在壁画前。

虞没想了想，脚步重了重，故意弄出点细微声响。

“谁！？”陈红敏锐转头。

“小声些。”虞没轻声警告。

“是你。”陈红认出虞没，微微放松，但仍保持警惕。她的神明烙印先天强于匿行隐踪，结果她居然等虞没主动弄出动静后才发现了他。

“你来干什么？”

虞没无语，“......我来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陈红刚说完就后悔了，闻言藏在阴影里的脸尴尬的红了红，身体忍不住缩了一下，努力若无其事道：“这个壁画挺有意思的。”

虞没抬头，借着微弱的光亮观察眼前的壁画。

第一幅，画着太阳与干裂的大地，人们跪在地上哭泣。

第二幅，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站在土地上，与一团圆形墨迹战斗。

第三幅，村民们载歌载舞，建起一座庙宇，八个人抬着盖红布的神明入庙。

陈红与虞没一起往后看，壁画并不多，很快到了最后一幅，也就是第四幅画。

干涸土地重新长出庄稼，头戴面具的人领着村民，在黑夜里围着火光盘坐——正是现在的样子。

看到第四幅图，一股莫名颤栗感涌上陈红全身，虞没也蹙起眉头。

四幅壁画看起来并没有表达多么复杂的故事，因此陈红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直接跟虞没低声讨论。

“樊村经历了一场干旱，后来村民们建立神庙，供奉神明，于是干旱结束，土地重新恢复？”

说着，她突然发现说不通的地方也不少。比如第二幅画在故事里有什么关系？

虞没接上陈红的疑问：“有人与怪物战斗，极大概率这场干旱与这个怪物有关。且壁画没有画出他们的胜负，直接到第三幅迎神......”

陈红若有所思，“很可能人输了。于是村民迎神，新来的神明打败怪物，结束干旱。”

虞没环视一周，语气淡淡：“地藏菩萨大慈大悲。”言下之意，这位打败怪物的神明无疑就是地藏菩萨。

陈红认同点头。

大慈大悲，外面那群人的状态，哪还像正常人。

按下心中讽意，虞没看向第四幅。

这幅图干旱结束很符合前面的故事，但……心念电转间，虞没难得踌躇，想想被烧死的老人，总觉得樊村迎来的神不是什么善神。难不成这个地藏菩萨非本尊，而是邪神？

注：引自《地藏菩萨本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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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樊氏宗祠